那日,宋清音正在指導寧葉寒做最新的聯考習題。 “做完題之後自己對對答案,然後把錯的整理到錯題本上,下次模擬前自己看一看,別犯同樣的錯誤。” ——說是指導,宋清音做完這些交代之後,就坐到一旁發呆去了。 午後暖陽斜斜灑入,布滿桌上,細碎的塵埃在光中跳躍,香爐已經熄滅,屋內依舊暗香浮動,翻閱習題的刷刷聲響著。 係統998甩著尾巴,在寧葉寒麵前踱步,是不是停下步伐,抬頭望向宋清音的方向。 宋清音打量著眼前這幅景象。這弟子長得清秀,做起卷子來,眉眼低垂,滿臉認真,手掌輕撫過紙張,狼毫小筆下,字跡倒是出乎意料得蒼勁有力。 門外沒有前來找事兒的同門的聲音。自從衡水模式實施以來,青雲宗的弟子們愈發注重提升自己。 更何況,麵對半個月後就要開展的第一次“宗門聯合摸底考試”,每個弟子都卯著一股勁兒,生怕自己成績太差,被人恥笑了去。 想必寧葉寒身上那因為同門欺辱而黑化的劇情,是難以進行下去了。 宋清音悠悠打了個哈欠。 沒想到,哈欠打到一半,門突然被推開—— 陳輕舞一把將門推開,三步兩步走到宋清音麵前,眉頭緊鎖,臉上沒有了往日裡的那般嫵媚嬌艷,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從何而起的擔憂。 “清音師妹,此事——怎麼想都不太對。” 聲音響起,宋清音不自覺地瞟向寧葉寒的方向。 寧葉寒正在刷刷寫字的手頓了一下,薄薄的紙麵登時氤氳起一團漆黑的墨,沾染周遭的字跡。 “這樣是要被扣卷麵分的。”宋清音淡淡開口。 寧葉寒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抬起筆,半懸在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 唉,這個家夥。 宋清音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陳輕舞拉到一邊:“五師姐,什麼事不太對?” 問是這麼問,宋清音心中其實已然有了答案。 她安排的這些衡水模式,和陳輕舞對修習的認知全然不同。 陳輕舞早就萌發了“修習不過是給他人演戲”這樣的想法,似乎她的修習並不是為了自己的提升,而是源自於家族、故鄉給她帶來的壓力。 壓力之下必有反抗,陳輕舞亦是想要掙脫這種不知從何時起施加在自己身上——乃至所有修士身上的束縛。 她先是改了自己的修習方式,推崇那種不被多數人所接受的修習方式。 在眾人的指指點點和議論之聲圍繞中,陳輕舞假裝不察覺,心中將其作為自己抗爭的法子。好在青雲宗的師門一視同仁,加上大師兄李尋風待人溫和,並未將其逼到別的路子上。 不過,陳輕舞終究還是坐不住的。 在宋清音要在青雲宗進行“改革”的時候,陳輕舞以為是要掙脫往日那些傳統規矩的束縛,就自告奮勇加入進來。 李尋風等人還對這種“衡水模式”產生質疑的時候,陳輕舞是宋清音最大的支持者。 可惜,這個新模式並不是什麼突破桎梏的改革,反而增加了更多桎梏。 新的模式給所有的修士一個量化的標準,在這個標準之下,又用嚴格的管理,來逼迫著人接受這個環境、適應這個環境,取得標準意義上的“成功”。 “五師姐,你不能接受——理所應當。”宋清音輕吐一口氣,瞟向寧葉寒的方向。 寧葉寒從剛剛開始就沒怎麼動筆,支著耳朵,怕是一直在聽兩人的對話。 看來,陳輕舞剛剛所說的、對新模式的不解,也全都被他聽見了。 他會更認可哪一方呢? “這不是五兒能否接受的問題。”陳輕舞拿起桌上的茶潤潤嗓子,“修仙本就是自己的事兒,一切講求一個自發和緣分,按照清音師妹的做法,此時大家都找了一個固定的模式,這……” 陳輕舞突然停住,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她好似從未如此窘迫過,抬眼看看宋清音,又壓下眼簾,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 “這怎麼了?”宋清音假裝不知曉。 ——“這不像是修士在修仙,倒像是將所有修士卷入一個有固定標準的體係之中,做一個人與人之間的比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用這種比拚爭奪名聲和榮光,隻是和修仙本身,已經沒什麼關係。” 清澈的男聲響起。寧葉寒將狼毫筆放到一旁,推開椅子,走到兩名師尊麵前:“抱歉,弟子冒昧了。” 陳輕舞點頭:“對,是這種感覺。好歹是修士,怎麼也得仙風道骨一點兒嘛,可是現在怎麼看,都不像是仙風道骨的樣子。” 宋清音深深看了一眼陳輕舞,又似笑非笑地看著寧葉寒,問他:“所以,我的乖徒兒,你也覺得這個模式不好?” 寧葉寒沒想到宋清音介意的是他的意見,一時間略微睜大了眼睛,馬上又恢復平靜的神色,恭敬道:“弟子……隻是在揣摩五師尊的意思。” “你想做她的代言人?”宋清音步步緊逼。 係統998停住踱步,看向宋清音,思忖再三,還是忍不住用了私聊:“宿主,我聞到一股好大的醋味。” 宋清音:“醋什麼醋,再嘴賤把你泡水裡測試係統的防水性!” 她盯著寧葉寒。寧葉寒的眉頭皺起,目光躲閃,旋即問:“帶鹽人是什麼?” 宋清音:……這徒兒什麼時候這麼會轉移話題了? 還沒等她繼續開口,陳輕舞攔在寧葉寒前麵:“清音師妹,若是五兒說得不好,就直接和五兒討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就事論事。遷怒這種事兒,修習這麼久了,實在不應該。” 宋清音一口氣嗆在喉嚨裡,略一停頓,突然笑了。 這就是劇本裡最喜歡安排的情節嗎? 她的師姐、她的徒弟,此刻都站在她的對麵,一副要和她進行辯論的樣子,仿佛昔日的好友要反目成仇。 這破劇本,居然安排這麼狗血的戲碼。 罷了,劇本而已,當什麼真? 宋清音抱起胳膊,下巴微抬,聲音冷了下來:“五師姐,這些事情和我說也沒用,你跟大師兄說去啊。他才是青雲宗的掌門。” 陳輕舞聞言一怔:“五兒和大師兄說過。” 隻是,嘗到甜頭的李尋風,又怎麼願意輕易放棄現在的一切? “五兒想著,既然清音師妹能創造這個模式,也有辦法勸勸大師兄,讓大家……” 宋清音打斷了她:“五師姐,青雲宗的事情由大師兄掌管,他既然不同意,我也愛莫能助了。 “沒準兒,這些弟子們,還挺認可新的模式呢。” 宋清音的話是對陳輕舞說的,視線卻鎖在寧葉寒身上。 陳輕舞身後,寧葉寒眉頭皺得更緊,沒有表態。 一番拉扯、幾番討論,陳輕舞眼裡的光芒,終究一點點熄了下去。 “看來,清音師妹不會放棄這個模式了。” “不假。”宋清音坦誠道。 “那五兒隻能自己想辦法去。 “——五兒倒想看看,作為一個人,他們更喜歡什麼方式。” 陳輕舞說著,看向了一旁的寧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