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好了顧雲蘅,也陪著顧青梧與顧雲蘅把酒言歡到深夜,再將他二人送回駐紮的營地,一番折騰下來,蘇知寒也感到了一些疲憊。 ——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自從蘇霜鏡的神柱晶石現世之後,蘇知寒的心就沒靜下來過,他也想找蘇霜鏡問問清楚,也想像勸告顧雲蘅一樣勸告蘇霜鏡。 但是他這個妹妹,太要強了……。 自第一次神魔大戰後,蘇知寒與蘇霜鏡之間就好像慢慢形成了一堵看不見的墻,這個墻上刻著“責任”“保護”“實力”等詞。 這麵看不見的墻,慢慢讓蘇知寒與蘇霜鏡走向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蘇霜鏡開始無休止的閉關,她在追求變強的路上愈行愈遠,但高處總是不勝寒的,她走的越遠,就越來越孤單,即便其餘神柱永遠陪在蘇霜鏡身邊,也永遠支持蘇霜鏡的任何決定,但是蘇霜鏡為了追求變強,與其餘神柱之間交流日益減少。 她也很少變得像以前那麼開朗。 為了維持好神族的秩序,蘇霜鏡變得愈來愈嚴苛,在她眼裡,她親手製定的律法大於一切。 而蘇知寒選擇了另一條,維係神族關係的路。 原本在蘇知寒與蘇霜鏡之中,蘇知寒是那個比蘇霜鏡還要律法至上的帝皇,但是第一次神魔大戰後,蘇知寒真正意識到了“兄弟”這兩個字。 也真正意識到了,十六神柱該團結整個神族,律法不是最重要的,“情”才是讓整個神族無懈可擊的最好法寶。 蘇知寒第一次法外容情,便是懲戒用秘法復活沈綰柔的淩梔言那次,淩梔言本該削去全身神力,貶入凡間,像凡人修仙那樣重新修煉,但蘇知寒顧念兄弟情義,遣淩梔言帶著記憶下凡,擔負尋找沈綰柔的重任。 在找到沈綰柔後,淩梔言受罰期限未到,而沈綰柔因一己私情使神族陷入被動局麵,本該處以削去神骨、終身不再為神的重罰,但正巧他二人身邊有蘇知寒的神跡徐秋澄,蘇知寒便讓沈綰柔與淩梔言守在徐秋澄身邊,以做刑罰。 但也因處罰輕重上,蘇知寒與蘇霜鏡不止一次的產生了隔閡。蘇霜鏡又一直圖強,總是在自己與蘇知寒之間比較,要事事比蘇知寒做的優秀,以至於原本的兄妹情義,到如今二人相見竟還有些陌生。 所以蘇知寒沒有第一時候去找蘇霜鏡,給予兄長的勸告,因為他可以想象到蘇霜鏡會如何回復他。 “吾心中有數。” 但是一向循規蹈矩,不容出錯的蘇霜鏡,竟能將最重要的神柱晶石給予徐疏晚,這一點倒是讓蘇知寒萬萬沒想到。 或許徐疏晚,是打破他二人之間那麵墻的關鍵。 蘇知寒一邊想著,一邊漫無目的的走著,等他思緒回籠之時,天已破曉,黎明的光穿過他頭頂上空的綠葉,斜射在他的身上。 “雲蘅快醒了吧。” 蘇知寒喃喃道。 顧雲蘅確實醒了,準確來說,顧雲蘅就一晚沒睡。 他獨自坐在懸崖邊,身後不遠處的森林裡便是人族使團駐紮的地方,沈鶴眠就在裡麵。 聽過昨晚顧青梧與蘇知寒的話,顧雲蘅其實已經想好要去麵對沈鶴眠。 但是他還是有一點怕。 畢竟他剛鼓起全部勇氣向沈鶴眠邁出第一步,就被狠狠地刺穿了腳掌。 他就這樣看著太陽升起的地方,看著金色的光慢慢浮出雲霧,刺破天際,為世間帶來光芒、驅散黑暗。 顧雲蘅想,自己的經歷,會不會成為沈鶴眠心中的陰暗。 他,有一點退縮了。 忽然,顧雲蘅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響,顧雲蘅回頭望去,正好看到沈鶴眠穿過灌木叢,來到懸崖邊。 “你……,怎麼……?” 顧雲蘅慌亂的站起身,沈鶴眠看著不遠處升起的旭日,那金色的光勾勒著顧雲蘅的身形。 ——這一次,他站在了有光的一麵。 “我想來看看你最喜歡看的日出,但是沒趕上。不過沒關係,有日出就會有日落,以後我們還有很多場日出日落可以看。” 顧雲蘅看著沈鶴眠說這句話的模樣。 金光逐漸照映在沈鶴眠的臉上,就在沈鶴眠向顧雲蘅伸出手的那一刻,顧雲蘅仿佛看到了在黑暗中,向他伸出的那隻手。 ——之前是阿姊將自己拉出黑暗的。 ——日後,還會多一個沈鶴眠。 顧雲蘅輕輕笑笑,他上前走去,走到沈鶴眠的麵前,搭上了沈鶴眠的手。 “所以,你給我留下的那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沈鶴眠抱著黑貓形態的顧雲蘅,騎著領頭的馬,身後的士兵看見沈鶴眠在和懷裡的黑貓對話,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但神魔之事經歷的多了,許多事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顧雲蘅沒有回答沈鶴眠,沈鶴眠知道,他是覺得這裡人多眼雜,沈鶴眠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就這樣騎著馬,領著身後的使團,向皇城趕去。 從南城到皇城,沈鶴眠帶著使團僅用了四日半,算是人族能力下最快的速度了。 人皇徐武親自在皇城的城墻上迎接,在他左側站著的,是蘇霜鏡;在他右側站著的,是羅睺。 “前幾日與鎮國長公主小試了一下身手,這一試倒把吾嚇了一跳,人族還真是深藏不露啊,你說對嗎,霜皇冕下?” “人族本就有無限可能,羅睺冕下,還是不要隻保留著當年的目光了。” 羅睺嗤笑一聲,不知是在笑將自家性命托付給凡人的蘇霜鏡,還是在笑在魔族麵前不值一提的人族。 “就憑人族?再給他們兩千年,也未必能與我魔族抗衡。” 羅睺的話十分囂張,周圍除了霜皇外都是人族,他們聽著羅睺的話,無一不將目光落在羅睺身上。 ——恨啊,如果有足夠能力,徐武怎會忍氣吞聲站在羅睺旁邊,那可是人族千萬年的仇人啊。 但徐武知道,隻有忍,才能為他們的後輩創造修煉的環境。就算他看不到人族崛起的那天,但是他們都堅信,人族總會有一天,能親手血洗這千萬年的仇恨。 “臣沈鶴眠,幸不辱命。” 在人族議政的大殿上,沈鶴眠跪在殿中。 沈鶴眠的官位已是徐武之下最高,便是封無可封了,所以徐武也隻能在物質上多賞賜他一些。 “國相前途無量啊,出使魔族不說,竟真能遠渡無盡之海,到達無盡之海的另一邊啊。” “是啊,國相有勇有謀,真不愧為當今人族第一智囊,下官真真是敬佩啊。” 剛散朝,大大小小的官員就圍著沈鶴眠拍馬屁,沈鶴眠聽著他們這樣恭維已是習慣,“不敢當”“將軍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都是陛下培養的好”“臣哪兒敢有負陛下重托啊”一係列官話沈鶴眠也是說的愈來愈得心應手。 沈鶴眠接下來的任務,便是去與淩梔言交班,重新擔負起巡視皇宮的重任。 交接時,淩梔言本是不放心的,畢竟魔族與靈族都在皇宮中,沈鶴眠再厲害也隻是凡體肉胎,如何能防的了魔族與靈族暗中搞事,說不好,還會把自己賠進去。 正當淩梔言想著如何拒絕沈鶴眠時,一隻黑貓一躍跳到沈鶴眠肩頭。 謝洲白、宋霽林與淩梔言皆一愣。 “顧、顧、顧雲蘅?” 淩梔言在心中默默打上一個問號。 但是他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有顧雲蘅跟在沈鶴眠身邊,巡視自然不需要淩梔言再過多關心,淩梔言就安心與沈鶴眠交了班。 正當淩梔言準備好好放鬆放鬆時,蘇知寒的傳音又到達了淩梔言耳朵裡。 “交接結束,守在公主身邊,靈族與魔族會麵,保險起見,不要讓公主出府。” “是——” 淩梔言頓時一副生無可戀,但想到能在公主身邊見到沈綰柔,淩梔言還是有些高興的。 “阿言!” 淩梔言正要去公主殿中,剛挪步,就聽到身後沈綰柔的呼喚。 “阿言!公主說今晚有燈會,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保險起見,不要讓公主出府。 蘇知寒的命令猶在耳畔,但看著撲過來在他懷中撒嬌的沈綰柔,淩梔言哪兒說得出一個“不”字。 “好,阿言不說話,他同意啦,走啦!!” “換衣服去啦!!” 說著,沈綰柔帶著徐秋澄歡脫的跑回公主宮殿。 “我覺得你要完了。” 顧青梧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淩梔言身邊,淩梔言看著沈綰柔那歡呼雀躍的背影,壓根沒看顧青梧一眼。 “她高興就好。” 看著淩梔言癡漢的樣子,顧青梧翻了個白眼。 “沒救嘍——。” 人族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正好碰上公主大婚,所以辦的額外熱鬧,各種花燈層出不窮。 也因魔族與靈族在人族做客,徐武的意思是,勢必要讓他們看看人族的繁華,與人族的生機。 魔族見沒見識到南歌不知道,南歌隻知道,自己帶來的那幾個靈族的使臣,早已經淹沒在眼前的人潮中了。 ——不過不得不說,確實熱鬧,花燈樣式也確實別出心裁,就連街上的雜技表演,也能讓南歌連連驚嘆。 “師尊,你看那個兔子燈,好不好看。” 南歌拽著燕雪來到猜燈謎的攤前,燕雪看著南歌指的那個兔子燈,再抬頭看看攤上每個花燈下的紙條。 “是要猜謎吧?” “這位公子,您說對了,想要這盞兔子燈啊,您就要猜對咱家出的燈謎,不知公子,可有興趣一試?” 燕雪是不喜歡熱鬧的,尤其是這種當萬眾矚目的熱鬧,不過南歌的一隻手一直抵著燕雪的腰,讓他想退也退不了。 “試啊師尊,我可喜歡這個兔子燈了。” 看著南歌的樣子,大概他是真心喜歡。 “那……” “呦,燕雪,看來這次要咱倆比一比了。” 燕雪話還沒出口,顧青梧一副紈絝公子的模樣,從燕雪的人群中走出來。 ——他身邊還跟著一位姑娘,看上去,是顧青梧剛搭上的。 “也罷,好久不曾同你比過了。” 燕雪與顧青梧相視一笑,隻聽攤主捏起嗓子,高唱出兔子燈的燈謎 “燈謎是,一月七日——。” “秋澄,秋澄你快看,前麵好像有耍雜耍的誒!” 沈綰柔一邊跳脫著,一邊跑向人群中。徐秋澄本是緊跟著的,但人流實在太擠,來回碰撞間,徐秋澄便尋不到人群中那抹藍色的身影了。 “梔言,你先去找阿柔吧,不必跟著我。” “但是公主,我們的任務……” “什麼任務不任務的,你對阿柔的心思就差直接寫臉上了,趁著花燈節,陪她好好玩玩。” 徐秋澄說著,就將淩梔言推入人群中。 淩梔言自然是記得任務的,便將自己的部分神力形成護罩,用來保護徐秋澄,若是有人攻擊徐秋澄,淩梔言絕對會第一時間感知到。 ——而且畢竟是淩梔言的部分神力,自然是極難攻破的。 說起來,淩梔言也不是不知道守在徐秋澄身邊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看著這花燈節,淩梔言是真的有些擔心沈綰柔。 ——畢竟,當年沈綰柔與靈隱初遇,便是在人潮湧動的花燈節上。 這麼多年過去,淩梔言一直後悔,若是當年自己沒有跟丟沈綰柔,若是早在當年淩梔言就阻止了沈綰柔與靈隱相遇、相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是當年,陪在沈綰柔身邊的一直是自己。 是不是就不會有之後的事情了。 這般想著,淩梔言已用神力定位到沈綰柔的行蹤,而在沈綰柔周圍,確實有魔氣存在。 感受到了那股魔氣,淩梔言幾乎瘋了一樣向沈綰柔趕去。 沈綰柔正在圍觀雜技,就在淩梔言趕到的一瞬間,一支箭向沈綰柔射來。 淩梔言飛躍到沈綰柔身邊,將沈綰柔護到身後,並用神力凝水成箭,與射來的那支箭相撞。 霎時間,煙火升空,眾人均以為是雜耍,連連驚嘆起來。 ——隻有淩梔言知道,剛剛這一幕,就是他在夢裡回顧過無數回的場景。 當年那支箭射來,正是靈隱護住了沈綰柔,沈綰柔也就在那時對靈隱一見傾心,才有了後來的種種事端。 “還好……趕上了。” “怎麼回事?” 沈綰柔看著射來箭的方向,她與淩梔言都知道,方才那一幕並不是什麼雜耍,而是真真切切有人要暗算沈綰柔。 “不清楚,先回去找徐秋澄。” 淩梔言與沈綰柔轉身擠出圍觀雜技的人群,就在淩梔言釋放神力追蹤自己的神力護罩時,忽然一股強大的沖擊將淩梔言的神力反彈回去。 淩梔言抬手捂著額頭,反彈帶來的沖擊讓淩梔言一時意識模糊。 二人看向人群,逆人流而立的,是窮奇、檮杌,站在他倆中間的,是戴著麵具的九嬰。 九嬰勾唇輕笑,緩緩吐出四個字。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