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楚千戶後,王捕頭朝班房行去。 他逃離似地從楚千戶那裡告辭,剛鬆一口氣,但轉念想到蘇家滅門案,頓時又不自覺地把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三個月不算短,但此前搞了半個月都沒有半點頭緒,最佳破案時間已過,想要三個月內抓到真兇,實在希望渺茫。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如果三個月都不行的話,那靠自己估計是真的找不到兇手了…… 其實,最關鍵的不是時間,而是線索。 隻要找到有用的線索,他有信心,不消數日就能把兇手抓回來。 但令人頭疼的是,此案現場根本沒留下任何線索。 他懷疑是流竄的賊人作案,但接連排查了半個月後,均未發現有任何外地的武林人出沒。 要是有那個人在就好了…… 王捕頭腦海裡忽然閃出來趙峰的身影,但轉瞬又露出一抹猶豫之色。 早上剛冤枉了此人,鬧了個大尷尬。 自己還被這廝明理暗裡嘲諷了一通,若是回頭去求助他,自己堂堂捕頭的臉麵,要往哪裡擱…… 王捕頭鬱鬱寡歡地回到班房。 一進門就看到,本該在拷問鄧陳二人的幾個手下,此時正圍在一起聊天、打紙牌,有說有笑的。 “你們怎麼回事?”王捕頭頓時忍不住板起臉來,沉聲問道,“手上的活都乾完了嗎?” 一群人頓時像老鼠見了貓般,急忙停下手下動作。 “頭兒,已經審問完了。過程、緣由什麼的,都全部問清楚了。鄧陳二人也已經簽字畫押。” 一個捕快連忙遞上一張罪狀,正是此前負責驗屍的那位捕快。 他叫吳平浩,是這一群大老粗中為數不多稍微讀過幾年書、學過幾年醫術的,所以勘驗屍體、起草罪狀這一類活,都是他來做。 “嗯。”王捕頭把罪狀書接過來一看,發現他們確實已經把案情弄清楚了,也不好多說什麼。 不過他此時也沒有什麼心情細看,大致掃了幾眼,發現沒有要緊的問題,便把罪狀書放下,指示道: “既然他們已經認罪,便上書給郡衙鎮撫司,盡早把罪行定了,斬首示眾。” “明白!”吳平浩抱拳禮道。 王捕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而在一群手下麵前,緩緩踱步起來,眉頭緊鎖,作出一副遇到難事的模樣。 一眾捕快頓時麵麵相覷,恍然大悟。 頭兒這是有事情啊! 難怪剛才一進門就板著臉! 頭兒回到衙門就被楚千戶召了去,該不會是在那邊被責問了吧? 眾人朝吳平浩猛使眼色。 吳平浩嘴角一咧,這幫鳥人,隻要頭兒心情不好,就隻知道使喚老子去問。 不過罵歸罵,這種能夠混臉熟的事,他其實也不是很排斥。 “頭兒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可是還有什麼要緊事需要我們做的?”吳平浩小心翼翼問道。 王捕頭聞言,頓時停下腳步,心道還算你們有點眼色。 他回過頭來,不動聲色道:“是蘇家滅門案一事。楚千戶限定必須在三個月內抓到兇手,否則這個案子就交給姓魯那廝操辦!” 眾人頓時臉色微微一變。 都是老對頭了,他們當然知道王捕頭口中姓魯那廝是指何人。 這要是給對方把自己這邊的案件接手了,豈不是擺明了說自己這邊的人無能? 到時候別說頭兒晉升百戶了,不成為笑料就不錯了。 難怪頭兒一進門就愁眉不展的,連劉家殺人案都無心過問了。 “唉,搞了半個月,半點頭緒都沒有。要是能有個人,提供些線索就好了。” 王捕頭背負雙手,又緩緩踱步起來,作出愁容萬分狀。 一乾捕快頓時麵麵相覷,頭兒這好像是話裡有話啊! 吳平浩則是一瞇眼,他比其他人都要看得明白: 自己這幫人搞了半個月都沒線索,頭兒這話肯定不是指我們,那就隻能是外人了。 而能夠幫得上忙的外人,數來數去,好像就隻有今早大破劉家殺人案那位。 感情頭兒這是想要向那位求助啊,但是又拉不下來臉,主動提出去找那人,所以故意在我們麵前唱這一出戲啊! “在下有一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吳平浩眼珠子一轉,旋即主動站出來道。 “哦?”王捕頭回頭看著他,眉毛一挑,“且說來聽聽。” “今早大破劉家殺人案那人,似乎對破案頗有一手。咱們何不找此人來看看,是否能有什麼線索?” “他又不是我們六扇門的人,讓他來參與此案,恐怕不好吧?”王捕頭沉吟著,麵露猶豫之色。 吳平浩眼珠子又一轉,立馬會過意來:“我們是否可以把他招攬進來? “縣衙那邊歷來有聘請師爺的傳統,我們也來個刑名師爺,應該不算過分吧? “而且此人從外地流浪至此,應該也需要一個落腳之地,想必不會輕易拒絕我們!” “嗯~如此倒也可行。” 王捕頭撫摸著下巴,作出思索狀,隨後看向所有人道:“你們把手頭的活都放一放,現在就出去找人,看看他是否有意為我六扇門效力!” “遵命!” 眾人紛紛抱拳禮。 其他人此時也紛紛反應過來了,這命令下得不帶絲毫含糊,感情頭兒一開始就打算找那人求助了啊! 吳小子平時油嘴滑舌的,鬼點子最多,沒想到這下還真中下懷了! 他們卻不知道,此時的吳平浩正在暗自鄙視,頭兒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 死要麵子活受罪的! 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了。 六扇門訓練有素,沒有過多磨蹭,眾人係上配刀,便魚貫出門,分頭去打聽趙峰的行蹤。 …… …… …… 忙碌的漕運渡口。 光膀子的漢子們擦肩接踵,將一袋袋用麻袋裝著的貨物,用肩膀從船上搬運到倉房。 “都麻利點! “天黑之前,必須把所有貨物搬完,否則你們一個子也別想拿到!” 滿臉橫肉的監工站在高臺上,腰間別著一卷長鞭,一雙招子如鷹目般犀利,正在嚴密監視著下麵的力工。 趙峰咬著牙根,半邊肩膀一沉,將差不多一個成年女子重的麻袋從背上放下,累疊在碼垛上。 “籲!” 他長出一口氣,忍不住一隻手撐在墻上,另一隻手抬起,用全身上下唯一還算乾凈的臂彎,將臉上流入眼簾的汗水抹去。 他走遍大半個太平縣城池,都沒找到一份活乾,無意間看到這個渡口在找短工,隻要卸完今天的船貨,就給一百文錢。 於是他也就顧不得什麼粗活、臟活了,直接過來報名,與一群力工一起扛麻袋,混點飯錢再說。 一百文錢雖然不多,但每天吃個陽春麵,也能活個十天半個月了。 先解決燃眉之急,後麵在從長計劃,找份長工。 但他此時才發現,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大半天沒吃飯,現在又乾這種重活,才扛十幾包麻袋,就已經感到體力不支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喂,小兄弟,乾不動了?”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趙峰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同在這扛麻袋的漢子。 這漢子看上去三十多歲,臉上長滿了瘤子,甚至還有些瘤子發亮,似乎有膿液欲要流出,模樣甚至恐怖。 漢子光著膀子,露出一身被曬得發黑的健壯肌肉。好像也是有些累了,在一旁偷閑喘息。 趙峰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其他人都在賣力乾活,隻有他和這漢子乾在這休息,難怪對方向自己打招呼。 “是啊!扛不動了,先休息會!”趙峰回應道,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 “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應該是很少乾這種粗活吧?”漢子輕描淡寫道。 “大哥當真是慧眼如珠。”趙峰無奈的笑了笑。 “像你這模樣來乾這種粗活的,可是少見得很。不過你嘴唇怎麼如此蒼白,莫非沒吃中午飯?”漢子對客套話無動於衷,麵色淡漠道。 “實不相瞞,若是有中午飯吃,也不至於來乾這活。”趙峰苦笑。 “你這可遭不住,那邊還有半船貨呢。來,先吃點糊餅頂一頂吧。” 漢子也沒說什麼,神情淡漠,掏出一個碗口大小的燒餅,掰開兩半,一半自顧吃了起來,另一邊遞給趙峰。 “那先謝過老哥了!等會發了工錢,再回請老哥!”趙峰神色大喜,這可真是救命稻草啊,當下也顧不得客氣,接過來就啃。 “回請就算了。”漢子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你的工錢能拿到幾個子,還是兩說呢。” 趙峰一愣,不禁問道:“此話怎講?” 漢子打量了趙峰一眼,道:“瞧小兄弟你這打扮,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從其他地方流浪至此的。”趙峰點了點頭,這是他早上就準備好的說辭,隻要有人問起,都是如此回答。 漢子壓低聲音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這個渡口的監工是出了名的周扒皮,喜歡克扣工錢,稍微手腳慢點,就要被打罵扣錢。我們這些本地的尚且如此,你一個外來人,隻怕討工錢沒那麼容易。” 趙峰不禁看了一眼高臺上的監工,皺眉道:“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麼都這麼賣力呢?” 那漢子不客氣道,“而且其他渡口都不需要找短工,大把人等著船靠岸直接上手乾活,隻有這裡天天張榜找短工,還經常沒人願意來,這都是有原因的!” 趙峰終於想明白了,難怪一路過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隻有這裡找短工,而且來乾活的力工遠遠少於其他地方,感情是個黑渡口啊? “才一百文錢而已,又是有立字據為證的,難道去要他們還真的不給不成?”他忍不住問道。 那漢子不禁連連搖頭,不看好道:“小兄弟,你想得太好了,這個渡口是孫家的。 “這孫家是我們這數一數二的勢力,紮根太平縣將近百年年,不管在江湖還是衙門都有匪淺關係,可謂根深蒂固。 “半個月前被滅門的蘇家,雖然說也是本地數一數二的豪紳,但隻是最近兩三年才發家的暴發戶,與孫家這種根深蒂固的勢力相比,都是低了一頭。 “在這種大勢力麵前,縣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想不給你工錢,你是不可能鬥得過他們的!” 話音剛落,突然就傳來了一頓嚴厲的責罵: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不想要工錢了?不乾就滾!” 趙峰抬頭一看,發現監工不知何時看了過來,正在用手裡長鞭指著自己的方向,怒目而視,大聲嗬斥。 “小兄弟,不多說了,你好自為之吧。”那漢子嘆息一聲,起身走入扛麻袋的人流中去。 趙峰內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監工看著就不像是什麼好人,難道這趟工錢真的要拿不到了? 他內心對漢子所言,頓時相信了大半。 但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活都乾了一半,此時半途而退,肯定是沒有工錢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趙峰三兩口將燒餅塞到嘴裡,懷疑著不安的心情,投入大隊伍中。
第12章 不好的預感(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