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華心念微動,轉過身來就看見褚季野正把太阿旗隨意的別在腰間,抬手掐著法印。 一道法紋浮現眼前,旋即被褚季野按向地下。瞧不出來有多少力氣,隻是在法紋沒入地麵的那一剎那,仿佛攜帶著千鈞之力,連威勢都陡然一變,溫和之中帶著一些淩厲。 就像是還未開刃的劍。 必要時定能穿心而過。 神醫穀的地縛術久有盛名,它能困鬼神,卻與陣法無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生與死,不過一念之間。 所以這地縛術其實也並非一定是要再生之力才可行,不過是因為有了再生之力方可事半功倍,心無邪念方可困鬼神。 否則,便是落得一個被反噬的下場,被吞的絲毫不剩。 皆因這困人的,乃是悔蓮尺。 悔蓮尺由修習地縛術者精心栽培獨屬於自己的那幾株,需要日日以自己的精氣神喂養,與主人心神有著那麼一縷玄妙的聯係,非比尋常。 不過眨眼之間,八株悔蓮尺便破土而出,肉眼可見的長到一人多高,所圍起來的空間也不過堪堪隻夠站一個人。 雖說地縛術和陣法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但是卻借助了陣紋的力量。陣紋再轉法紋,一串串的圍著八株悔蓮尺不斷旋轉攀升。 許是褚季野刻意壓製了一些威勢,不見罡氣,卻讓裴薑極為舒適。就如同萬象新生,好似自己這一副破破爛爛的身軀也好了許多,久違的,讓她的指尖有了些微暖意。 但那也隻是幾息之間。 沒有人能夠救得了她,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改變什麼。 寒毒在她的經脈骨髓裡紮了根,誓要與她不死不休。 寒毒成就了如今的她,也即將會毀了如今的她——裴薑都知道,所以她從沒有覺得自己能夠再活個一百年,興許一年也沒有了。 褚季野的力量隻讓她有片刻的恍惚,她伸出手觸摸了悔蓮尺一下,又極快的收回了手,似是被燙了一下。 “如何?”褚季野揚眉問道,“這隻是三成功力,就驚得你不敢碰了。” “馬馬虎虎吧。” 褚季野將悔蓮尺一收,地縛術也就消散了,他哼了一聲,“你就是嫉妒本公子。” “你說是嫉妒就是嫉妒吧。”裴薑不甚在意。 那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讓褚季野有一種慈愛的感覺,就好像每一次老頭子看見自己又進步了一樣的那種神情。想到這裡,褚季野頓時一陣惡寒,還不等他張嘴,就聽裴薑說了一句可以了。 沈重華看見風起雲湧,烏雲壓境的異象,就知道裴薑剛剛說什麼沒有布陣都是在逗著他們玩。 烏雲中隱隱的紫色光芒也無疑是在告訴他們——裴薑又要召雷劈了。 這一次玄雷的威能更加的強大,醞釀片刻便是當頭劈下,狠狠地砸在了崖壁之上,引起了一陣地震山搖,隱隱約約之間已經能夠看見崖壁上麵附著的那一層薄如蟬翼卻又堅固無比的結界壁壘,在玄雷劈下的檔口一蕩。 沒想到裴薑直接采用了這麼直接的方式。 “沈師兄。” 沈重華聽見這一聲就明白了過來,無需裴薑多說,身影已經站在了崖壁一寸之遙。 ——試陣,又如何不是掠陣? 沈重華的引雷術極為精妙,有了裴薑的陣法加持,此時威勢隻增不減。 這結界固若金湯,看著毫無破綻,破局點無跡可尋。既然如此,裴薑就自己打開一條缺口,自己創造那一個破綻。 沈重華要做的,是盡可能的撼動這個結界。 為了布置這個陣法,好似一瞬間就抽去了裴薑幾乎所有的心神與生機,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雙頰如同死屍,白中透青,一股灰敗之象。 褚季野驚了一驚,“你沒事吧?” “死不了。但凡有異,就用地縛術。我要瞇一會兒。”裴薑說完竟然是直直的向後仰去,所幸褚季野及時扶了一把,才沒有避免裴薑栽倒在地。 說是瞇一會兒,但是褚季野敏感的察覺到裴薑現下分外虛弱,連生機都薄弱,呼吸起伏小的可憐,分明是昏了過去。哪怕如此,她還是把自己的裘氅裹的緊緊的。 布個陣,竟然會置她於死地? 褚季野怪異的瞧著裴薑,他總覺得很不對勁。 不,或者說沈重華和裴薑都很不對勁,但是眼下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他穩了穩裴薑的傷勢,就緊緊的盯著沈重華去了。 —— 九道玄雷齊發,萬鈞雷霆落下,霎時天地變色,青天白日被染得一片東紫。 血泊之中是已經看不出模樣的一個人,九道玄雷落在身上,那人毫無聲響,猶如一個死人。 “薑錦姝,你身為仙門子弟,身懷神骨卻自甘魔道,惡事做盡,殘害同門弒母悖德,有違天道。天理昭昭,今萬仙盟將你繩之以法,玄雷淬體,洗去業障——” “放屁——”那人抬起頭,是一張布滿血汙的臉,那一雙本好看的眸子猩紅,充滿戾氣,含著幾分譏誚,比臘月的雪還要冷。 “你們這些仙門中人,真是讓我惡心無比!”她踉踉蹌蹌的站起來,鎖在她身上的鎖鏈便發出了聲響。 一身血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頭發散亂,此時此刻真真像是地獄來的惡鬼。 她哈哈大笑起來,“虛偽做作,滿口仁義道德,卻枉顧真相,助紂為虐,你們這些人,才是真的魔道!縱使身死,我且看看你們能笑到幾時?!今我薑錦姝以神魂立誓,隻要我活一日,一時,哪怕一刻,勢必將你們斬殺殆盡!” 她的眸光陰惻惻的,盯緊了方才說著冠冕堂皇之言的曼妙女子,“妙音,我與你,不死不休!” 妙音被盯的心頭一寒,厲聲道,“如此頑固,又豈會回頭是岸?不如就此將她滅殺,方絕後患!我們已給了你改過自新的機會,是你不珍惜……罷了,此孽障好歹也是出自我瑤池境,今日,我妙音便大義滅親一回,也好撫慰師姐在天之靈!” 她隻是譏誚的看著眼前的眾人,不言不語,不辯不駁。 那邊沈重華以劍指天,望著她的神情冷漠得沒有一絲起伏,握著劍的手使了幾分力,玄雷又是一落。她挺直了脊背,卻又跌落在地,好似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他的嗓音清冷,含著寒意與殺意,“薑錦姝雖出自瑤池境,卻從未在瑤池境受學修習,與瑤池境無關。青月掌門素來寬和,想來不過是受了蒙蔽,也與神劍門無關。薑錦姝墮入魔道不過是個人惡念,仙門人人得而誅之!” 薑錦姝偏頭看過去,遙遙的,與他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毫無溫度的眸子。 “原來這就是你的心魔——” 裴薑正看的津津有味,陡然又聽到這道崖壁之內的人的聲音,盈盈一笑,“是啊。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