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驚醒(1 / 1)

妙音不記得自己從前的名字了,她隻記得她拜入了瑤池境,隻記得師父親自給她取名妙音。   也記得那曾如同一束光一般出現在她麵前的玉瓷少女,是如何一步又一步的陷落,又是如何死在她的麵前的。   妙音恨裴頌,恨那個毀了薑纓越一生的男人。   在妙音的心裡,薑纓越就應該一直是初見時的那般模樣,不管何人何事被薑纓越放在心上,那都是對薑纓越的玷汙。   她恨裴頌,也恨薑纓越,毀了她心裡唯一的一束光。   那樣的薑纓越,不該還活著。   那一日一如往常,無風無雨,宜露宜月,是個星子密布高懸的、風景甚好的殺人夜。   她的神明、她的師姐薑纓越,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妙音踏著月色進入薑纓越的房內,薑纓越撐著額頭,聽見動靜費力的睜眼:“是……啊音啊。”   “是。師姐你又醉了。”妙音溫柔的扶住薑纓越的半邊身子,語調綿綿,“師姐,你還記不記得你我初見的時候?”   薑纓越瞇起眼睛,迷離的眼神好似清澈了一些。   當時的妙音看著薑纓越,心想,若是薑纓越哪怕再年輕個十歲,天下第一美人依舊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惜薑纓越不復年少,還有一個同樣姝色無雙的女兒。   “記得。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小小的,臟臟的……”薑纓越說話有些斷斷續續,口齒也略微模糊兩分,“但是眼睛……眼睛很好看。”   好看到能讓人平白生出幾分憐惜。   妙音垂下眸子,輕輕的笑了兩聲,“是嗎?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卻覺得師姐是個仙人呢。就像神明一樣,拯救我於水火,予我新生。”   “師姐啊,你不該和裴頌有牽扯的。”妙音的手描摹著薑纓越的眉眼,是溫柔的,繾綣的,留戀不舍的。   “阿音,”薑纓越握住她的手,“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應當知道宿命就是宿命。我遇見裴頌是宿命,你會親手殺了我,也是宿命。我們都躲不過的。”   妙音神情一頓:“你都知道?”   旋即笑了起來:“你竟然都知道……”   “可我眼下偏不想如宿命的願了!”妙音近乎瘋狂一般抓住薑纓越,“師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薑纓越神情平靜,抓頭望向窗外的月。   那月啊,皎潔明亮,神聖,一如那一夜,當真是讓人既愛又恨,放不下舍不掉,不忍抹除玷汙分毫。   “好。”薑纓越笑道,“那就讓我好好活著,讓我看著你是如何被心中欲念漸漸吞噬,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   妙音此時才恍然大悟,薑纓越不過是自認為拿捏住了她的心思,以為如此她就當真會放過她了嗎?   她不是少女了,她們都不是少女了!   當手中利刃狠狠的捅進薑纓越的心口時,當薑纓越眼裡的光亮一寸一寸的暗下去時,妙音才猛然驚醒。   而她的麵前,正是她記憶中的一幕幕。   裴薑何時設下的回顏陣?!   而眼下,仙門眾弟子都看見了,看見了是她妙音殺死的薑纓越,薑錦姝弒母一事便是她妙音編造汙蔑!   那麼,當年薑錦姝果真墮魔了嗎?   眾人的目光落在妙音身上時,已經是滿滿的質疑。   沒有人願意當傻子被人耍得團團轉。   “真不愧是師姐的好女兒!”妙音咬牙切齒,眼看事情敗露,索性也不裝了,眸光陰狠,“當年就不該留你全屍!到底是我失算了。”   妙音始終不覺得裴薑能有多少能耐與後路,不過是仗著薑纓越和裴頌!   她早該想到的,能有半副神骨本就不簡單,怎會那麼輕易就倒了?定是裴頌給裴薑的底氣。   “諸位還等什麼?還不速速設下降魔大陣?”妙音厲聲道,“不管當年恩怨如何,可是眼下裴薑的的確確是入魔了的,還是百川教之主!試問,若是今日放跑了裴薑,你們回去後可能安睡臥榻之上?!當年圍攻她的,你們人人都有份!今日,她可以向我尋仇,他日,她也可以去向你們尋仇!”   妙音話音剛落下,就有幾名瑤池境的弟子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均突出一口血來。   一名紅衣男子從天而降,穩穩落地。   那一張妖冶的臉孔,在座幾乎都認得。   “檀庚?他不是死了嗎?”   檀庚唇角勾著笑,“是啊,差點就死了。不過我命大,不僅活著,還活的好好的。”   說完又去看神情冰冷的裴薑,“一百餘年不見,倒是沒想到你把自己搞成了這幅樣子。”   眼前情勢復雜了起來,溫浮生還在頭疼戰場加了一個檀庚,那邊又有人稟報百川教已經包圍了瑤池境。   一名清麗女子趕來裴薑身側,赫然是承桑。與她一同前來的,還有孔翎巍。   此時此刻的褚季野也總算明白為什麼孔翎巍肯花費大量財寶為裴薑療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裴薑座下最忠誠的一條狗,不向著裴薑向著誰?   裴薑瞟她一眼:“不是讓你走了?”   承桑撇撇嘴:“我就知道你突然叫我走沒好事。雖然你這個人……很不好,但是你好歹也好吃好喝養了我好些年,丟下你不管不是我對不起我的良心。”   “嘖。”裴薑冷笑一聲,看向那蓮花臺上的幾人,“說的真好聽啊,昔日妙音做下的惡事全推我頭上,將我逼死一次。如今我回來尋仇,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不是最喜歡公道二字了?此時怎麼不說?”   “我還要澄清一件事情啊,”檀庚舉了舉手,“當年說什麼殺死我的另有其人,根本就是放屁。明明是這個丫頭,還有那個誰,對,就是那個小子聯手重創了我,兩敗俱傷,可真是不要命,嘖嘖。”   檀庚指了指沈重華,牙疼似的嘖嘖兩聲。   “我檀庚不接受敗於小人之手,也見不得有人顛倒是非黑白。”   所以,從始至終,“薑錦姝”什麼也沒有做錯,她隻是沒有站出來解釋,就平白被人潑了一身臟水。   乃至於後來她想要辯解的時候,卻沒有人願意去聽了,甚至認為那是她在狡辯。   如今那被魘氣包裹起來的、渾身戾氣陰森的女子,也曾風華絕代,如最熾烈的日光。   裴薑忽而大笑了起來,“你們真可笑,聽風是風,見雨是雨,如同他人手中傀儡!收起你們的愧疚與同情,本座不需要!”   一聲本座,他們都驚醒了過來,是啊,她不是薑錦姝了,她是裴薑。   是個女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