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樓四周升起一串串炫麗的煙花,伴隨著霹靂啪啦的喜慶炮竹聲。幾個大男孩停駐腳步仰頭欣賞。 “你們這兒像過年似的,連煙花都放起來了。”蔣昊天望著光彩斑斕的夜空感嘆道。 “是因為今晚有新娘去夫家過夜了。”峒仔仔望著綻放的煙花說。 “他們白天怎麼不舉行婚禮呢?”周哲銘好奇地問。 “我們峒家女子嫁人是有很大的自主權的,結婚前夜她們可以先去夫家試住一個晚上,最後才決定要不要嫁到夫家。如果有哪裡不合意,是可以退婚的。而且就算結了婚,在沒生孩子之前,都可以隨時回娘家生活。”峒仔仔解釋道。 “結婚還能無理由退貨?”男生們張大嘴巴表示不可思議。 “這也能理解,如果碰上哪個男方身體不行的,父母不好相處的,還能及時止損,別禍霍了人家姑娘後半生。”蔣昊天贊成道∶“我倒是覺得這樣的習俗比咱們現代社會都要前衛許多。” “我怎麼覺得你們峒族男人像件物品似的,總是被挑來挑去的呢?”周哲銘打抱不平道。 “怎麼會呢?我們峒族男女都是真誠相待的,會用足夠長的時間讓彼此充分了解。就算互生好感定情之後,也不會馬上結婚,他們會先開墾一小塊地,共同種下某種作物,等來年收獲。如果彼此還是情投意合,才會讓男方找媒人到女方家提親。相處的每一個環節都是互相考驗磨合的過程。就算看似被挑選,也是妹有情郎有意的相互吸引,那是尊重,懂麼?”峒仔仔耐心地解釋道∶“所以我們峒家人很少有離婚的,都是白頭偕老。” “這樣好,至少不會遇到撈女。”赫誌新贊同。 “這樣聽起來,能被峒家姐姐挑中的男人是真幸運,是不是呀?小朗朗~”周哲銘故意打趣高睿朗。 高睿朗也不惱,隻是靦腆地笑了笑。 接新娘的隊伍吹著蘆笙敲著鑼走了過來,隻見前麵幾人用扁擔挑著大塊的生豬肉,隊伍中間的人提著燈籠,後麵跟著新娘和一群姐妹。送行的姐妹們邊走還邊唱著歌,走過之處皆是鄉民目送的祝福。 “這麼大張旗鼓地去過夜,要是姑娘明天後悔了咋辦?”待歌聲走遠,周哲銘又忍不住問。 “隻有這樣,夫家的人才不敢虧待新娘呀。”峒仔仔笑道。 “高明!”蔣昊天和周哲銘異口同聲,由衷地豎起拇指。 不知不覺,六人回到峒仔仔家中,峒姐姐房間的燈還亮著。 蔣昊天湊到峒仔仔耳邊悄聲說∶“我的清白就靠你啦。” 隻見峒仔仔去到姐姐房裡說了一會兒話。傾刻,房間的燈便熄滅了。 峒仔仔走出房間,做了一個OK的手勢,男孩們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位。 次日醒來,峒姐姐早已出門。餐桌上多了許多精致的早點,還煮了香甜的奶茶,男生們吃得津津有味。 “峒仔,你姐姐那麼優秀,應該有不少人追吧?”周哲銘抹了抹嘴角問。 “那當然,不過愛情是兩個人的相互欣賞,單相思沒用。”峒仔仔大方回答。 “你才多大?怎麼比我們懂得都多。”蔣昊天笑道。 “我們從小唱的歌就告訴我們,愛情和所有真摯的感情一樣都是美好的,既然沒有任何雜念,為什麼不大膽地表達和追求呢?你們城裡的人一提到感情總是遮遮掩掩,遇到喜歡的人也不懂如何表達,如何相處。所以一輩子稀裡糊塗地將就著過日子,這有啥好的?”峒仔仔句句在理。 幾個男生似乎被一語點醒,紛紛頷首贊同。 “今天有我們峒族的婚禮,我姐已經過去幫忙了,你們想不想去看看?”峒仔仔問。 男生們一聽,瞬間熱情高漲,把碗裡的食物全都扒拉進嘴裡之後,又自覺地把餐具洗涮乾凈,換了一身潔凈的衣服便跟著峒仔仔出發了。 婚禮在新郎家中舉行,新蓋的磚瓦堂屋裡聚滿了賓客。新娘坐在中間煮油茶,新郎則熱情地招待每一位登門的來客,新郎的父母也穿著隆重端坐在新娘身邊。 豐盛的酒席一直擺到院外,賓客們來了就能入席吃飯。沒有俗套繁冗的流程和表演,隻見一個麵目慈祥的老者站在屋裡,麵向賓客唱著歌,時不時逗得客人們哈哈大笑。 有時新娘也會唱一段,隨即新郎也會跟著唱,婦唱夫隨原來就是這樣。 “他們唱的是什麼意思呀?”蔣昊天看著峒仔仔滿臉困惑。 “那位老人是我們寨裡公認的德高望重又有福氣的寨老,他唱的內容有很多,比如吃酒令,意思是提醒大家來到新人家喝酒要注意文明禮儀,千萬不能借酒發狂,無事生非,要是誰不講禮義,不守鄉規,就罰他離席,不得異議,大家斟酌,同不同意。”峒仔仔說∶“還有的歌是為新婚生活常遇到的問題提供解決辦法,寨老會冷不丁兒地向新郎新娘拋出問題,就看他們能不能機智過關了。我們邊吃席邊聽他們對答,比看戲還有趣吶。” “我現在是打心眼兒裡佩服你們的先祖。”熟悉的聲音轉移了男生們的注意力,回頭一瞧,苗小翠和艾媛以及幾個女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他們身邊。 苗小翠接著說∶“峒族沒有文字,卻深諳音樂是最容易被記憶,並且能刻在大腦中最不容易遺忘的,隻要峒歌在,經驗和智慧就能世代傳承。” “峒歌哪是歌呀,我看更像一部行走的百科全書。”艾媛也禁不住贊嘆道。 “蔣昊天,峒仔仔是不是教過你唱歌啦?怪不得成績一下子提高那麼多。”顧欣楠好奇地問。 “就是啊,峒仔仔不然你也教教我們。”袁芳榆也附和道。 女生們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地停不下來。 忽然梅苑小雪指著新娘麵前像小山一樣盛在蓮花瓣上的食材問∶“那是什麼?好漂亮!我好喜歡哦。” “那是新娘新郎去年一起種下的花生,今年收獲下來,製作成魚皮花生,是可以加到油茶裡一起吃的。如果誰想早日找到如意對象的話,可以多加一點,或者帶一些回去吃,這樣就能如願以償哦。”峒仔仔解釋道。 女生們捂著麵泛桃紅的臉頰,爭著上前去領油茶,順帶多加些魚皮花生。男生們雖然表麵不以為然,卻忍不住掛念那蓮花瓣上的“幸運金豆”,生怕被女生搶光了。 婚宴酒席擺了三天三夜,新人們唱過迎客歌,又唱留客歌,再唱送客歌。苗小翠一行師生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坐在回城的中巴車上,蔣昊天悄悄地拿出這幾天收集的魚皮花生,嘎嘣嘎嘣地越嚼越香。 周哲銘尋著香味把手放到他麵前,勸道∶“蔣爺,你到底私藏了多少炸花生呀?小心上火,要不我幫你消滅一點兒?” “去去去,想吃你不會去自己拿呀?我自己的還不夠吃呢。”蔣昊天把頭扭到一邊,又見高睿朗也把手伸也到自己麵前。 男生們紛紛被香味吸引過來,虎視眈眈的樣子,眼看下一秒蔣昊天手裡兜裡的花生就要不保。 突然一陣驚天響雷,司機緊握著方向盤喊道∶“你們都坐好了,全部係好安全帶!暴風雨要來啦!” 緊跟著前方劈下幾道刺眼的閃電,幾滾巨雷轟然,傾盆大雨便滂沱而至。 雨勢太大,不一會兒車窗外就被層層白色的雨簾圍住,司機們無耐,隻得紛紛停靠到路邊避險。 平日裡溫柔的河流此刻開始變得暴躁,瘋狂地漫過田埂。幾道幾乎是從天而降的水柱撲向鄉民的房屋,學生們眼睜睜地看著一座岸邊的老瓦房就這樣被肆虐而來的瀑雨沖入河中,發出一陣陣驚呼。 “高睿朗!你去哪裡?”苗小翠忽然站起身叫道。 隻見高睿朗已經解下安全帶,趁司機向外張望的片刻將車門打開,一頭紮進雨裡往寨子方向跑去。 “苗老師,您別著急,我去幫你找他回來。”蔣昊天下車前拋下一句話,自己也跟著跑了出去。 苗小翠不放心,拎起司機身邊的備用雨衣就往外追,男生們居然紛紛跟著下車往回跑。 沒跑多遠,一棵大樹已經被風刮倒,橫在路中間。苗小翠邊追邊喊∶“高睿朗!你要乾什麼?快回來!” 高睿朗像沒聽到似的,直奔回山寨裡。 峒寨裡鄉民們正冒著大雨填土裝袋,來來往往地朝河堤送。 高處湧下渾濁的水已經漫過膝蓋,高睿朗艱難地淌著水走到峒仔仔家。 “高睿朗?你怎麼回來啦?”峒仔仔正背著奶奶往外走,驚訝地問。 “你家裡其他人呢?你姐姐呢?”高睿朗顧不上回答,焦急地問。 “我姐姐還在上麵照看爺爺,等我送完奶奶再回來接他。”峒仔仔說。 高睿朗二話不說,跑上樓把爺爺也背了下來。 蔣昊天和其他男生這時也出現,大家分頭幫忙,把鄉裡的老人和孩子們從家裡背出來。苗小翠和峒姐姐則在身後幫老人打傘。 “快!我們先去學校,那邊地勢高。”峒姐姐說。 很快,峒鄉中學就成為了老人和孩子們的臨時庇護所。 待雨勢小一些,女生們也趕來幫忙,還帶來了搶險救援隊。 經過一夜的抗災,雨勢終於退去。男生們和搶險隊都已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 女生們在苗小翠和峒姐姐的帶領下布置出休息室和醫務室,為大家送上熱騰騰的薑茶和溫水。 “苗老師,高睿朗的腿被劃傷啦!”周哲銘跑進來,慌張地大叫道。 隻見蔣昊天背著高睿朗一腳深一腳淺地跑進醫務室。苗小翠和峒姐姐立即上前查看。 “傷口還挺深的,要立即消毒止血。”苗小翠迅速拿出攜帶的藥箱,麻利地操作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唉呀,這血止不住,怎麼辦呀?”艾媛有些慌亂。 “別慌,用紮帶紮緊傷口上方。”苗小翠鎮定地指揮道。 可是艾媛第一次看見流這麼多血,嚇得四肢僵硬。 苗姐姐及時上前解下腰上的錦帶,在傷口上方結結實實地繞了幾圈,再緊緊係上結。 高睿朗情不自已地盯著峒姐姐垂下的眉眼,疼痛似乎跟他沒什麼關係。 傷口的血終於止住,峒姐姐鬆了口氣看向高睿朗時,卻捕捉到他無處安放的眼神,不禁會心一笑。 當太陽再次升起,天氣終於變得晴朗。 道路疏通之後,幾輛中巴車開了回來,師生們這才安心地坐回車裡。 當車子啟動,寨口忽然傳來悅耳的歌聲∶“仙腳踢翻峒天池咯,洪濤遇見高山情。滋養睿木萬物生,造出一個你和我。弱水好似青羅帶,兩端連起妹與郞。隻盼雲開月又圓咯,願做橋鵲來相會喲~” “峒姐姐在唱歌啦。”學生們紛紛湊近車窗張望。 隻見峒家姐弟站在寨口揮著手目送師生們。 “可是,峒姐姐唱的是什麼意思呢?”梅苑小雪不得其解。 “高睿朗戀愛啦,做好異地戀的準備吧。”苗小翠話音剛落,立刻引來一陣陣羨慕的籲聲。 隨後車廂裡沸沸揚揚地翻騰起來,女生們羞澀地遮住臉上泛出的紅暈。高睿朗則輕撫著紮在腿上的錦帶,癡癡發笑。 隻因大家終於回過神來,明白那歌詞裡雖句句找不到“我愛你”,卻字字都是“愛上你,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