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琪推著楊教授匆匆趕來。 一個醫生走出來,將嚴屹的隨身物品交到楊教授手裡,說∶“病人的情況現在很不穩定,開始出現心率不齊、呼吸衰竭。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說完又轉頭進入了搶救室。 楊教授拿起那塊老懷表,仔細地端詳著,當翻到表的背麵,便開始捋起胡子,“噝”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爺爺,這塊表有什麼問題嗎?”楊嘉琪好奇地問。 “是有點蹊蹺。”楊教授用拇指搓了搓那表背上的字,又用拇食二指撚磨了一會兒,放到鼻頭嗅了嗅,立刻露出吃驚的表情,問道∶“這塊表是從哪裡來的?” “這塊表是嚴屹祖爺爺留下的遺物,後來嚴屹拿去換了其他東西。直到前幾天我偶遇波羅遊,見他身上戴著這東西,他說這是從集市上淘的,於是我就用自己的表跟他交換過來了。”艾晴簡單地解釋後,又問∶“這塊表被翻新修復過,難道哪裡出問題了嗎?” “問題應該是出在這表背麵覆在字上的顏料。”楊教授說。 “沒翻新以前,表後麵刻的字的確沒有上過色。”艾晴肯定道。 “這是一種緩釋劇毒,長期接觸皮膚時,體溫會將它的毒性釋放出來,用不了幾天,佩戴它的人就會在不知不覺中中毒,器官衰竭而死。加上這次嚴屹為了救人而體力透支,更是加速了毒發的時間。真是好歹毒啊!”楊教授嘆道。 “現在嚴屹還有救嗎?”艾晴聽到這個噩耗,懊悔得淚雨直下,恨不得那個躺在搶救室裡的是自己,隻要能換他健康平安。 “我要怎麼做才能救回他?”她問。 嚴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嚴月的名字。楊教授剛接通電話,嚴月就在那頭說∶“哥,你今天怎麼一整天都忘給我朋友圈點贊啦?我剛發了一條新朋友圈,你快去點贊吧。” 楊教授拿著電話說∶“嚴月呀,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今天剛查出感染了變異冠狀毒株,現在正在隔離呢。” “啊?嚴不嚴重?我過去一趟,你們發個定位給我。”嚴月焦急道。 “正在隔離觀察呢,你先別過來,有什麼情況我這邊再及時向你匯報,好嗎?”楊教授鎮定地說。 “好吧,有什麼情況要隨時聯係我哦。”嚴月這才掛斷了電話。 “爺爺,你這瞎話怎麼張口就來呢?我都差點被您繞進去了。”楊嘉琪在一旁睜圓雙眼,盯著從未見說過謊的祖爺爺驚嘆道。 “事情暫時還沒有明朗,先別讓親人過度擔心,如果後麵有什麼狀況再告知也不遲。”楊教授說。 “您的意思是嚴屹還有救,對不對?”艾晴眼前忽然閃過一絲希望。 “唉,我其實把握也不大,就看他的造化吧。”楊教授嘆道,隨後又鼓勵∶“你也不要過度擔心,事在人為,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們還是要盡力爭取的。” 話音剛落,急救室又有一名醫生跑出來,語速飛快∶“嚴屹家屬在不在?讓他準備過來簽病危通知書!” 每個字都像刀一樣刺入艾晴的心臟,她雙腳一軟,癱坐到地上,發不出任何聲音。 楊教授立即朝楊嘉琪說了句∶“走!我們去看看!”祖孫倆跟上醫生,向他說明幾句後,三人便一同進入了搶救室。 …… 星夜退去、雞鳴三番,斑駁的旭日之光才姍姍來遲。 “手術中”的提示燈終於熄滅,又過了一會兒,嚴屹才被推出手術室,推進病房裡。 艾晴如同劫後逢生,揉著紅腫的眼睛默默地守在昏睡的嚴屹旁邊。 楊氏祖孫來到床前,隻見楊教授的表情依舊凝重,眼周的皺紋又多了一些,眼袋越發明顯。楊嘉琪在一旁耷著腦袋也沉默不語。 看著楊氏祖孫的表情,艾晴已猜到了嚴屹的狀況並不樂觀,她反而勸道:“我在這裡守著,你們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管怎麼樣,你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好才行啊,還是先跟我們回去吧。”楊教授勸道。 艾晴搖搖頭,固執地說:“嚴屹是因為我才躺在這裡的,我要留下照顧他。” 楊教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楊嘉琪便推著他退出了病房。 護士定時查房換藥的時候,會順帶幫忙把楊嘉琪定的餐食送進病房。 看到艾晴忙裡忙外照顧著病人,連飯都顧不上吃的樣子,她也心疼地勸道:“小妹妹,你先把飯吃了吧,讓家裡的大人來照顧會更好一些。” 艾晴擔心自己被趕出去,佯裝乖巧地拿起飯盒胡亂地扒拉著,卻如同嚼蠟一般,嘗不到半點香味。 閑時,艾晴孤單地倦在窗前的簡易沙發上,看著光影從病房的一個角落漸漸掃到另一個角落。 夜裡,她獨自忍受著渾身的抽痛,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直到清晨的微光再次灑在她布滿汗珠的額頭上。 幾下敲門聲響過,護士推著小車進來換藥。艾晴端著臉盆遮住憔悴的麵容,悄悄溜出門,用清水擦去一夜的疲憊。隨後又換了一盆清水端回病房,用毛巾蘸透溫水後輕輕幫嚴屹擦拭。 嚴屹緩緩睜開雙眼,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有些靦腆地問:“你是我的妹妹嗎?” 艾晴臉上的欣喜頓時滑落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嚴屹認真地在大腦裡搜尋一番後,滿臉無奈地說:“我好像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你是不是平時特別調皮呀?為什麼我看到你,雖然心裡很高興,卻莫名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呢?” 艾晴心如刀絞,她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毛巾,緊閉雙眼回道:“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人了。” 話畢,她連忙轉身,頭也不回地逃出了病房。 丟下滿臉錯愕的嚴屹,他吃力地抬起手,卻怎麼也無法挽留住她的身影…… 空蕩蕩的屋子裡,曾經甜蜜的回憶被沉澱封印了起來,一場冷雨裹著寒霜任風冽冽地拍打著窗戶。 艾晴蜷著越來越小的身體,在黑暗中痛苦地細數著夜的流逝。也許隻有回到白晝,讓自己融入人群之中,艾晴才能感覺到一絲輕鬆。 下課鈴聲敲響,同時也是放學鈴聲。艾晴默默地收拾好書包,漫無目的地走出校門。 這時,裴佳追上來關心地問∶“艾晴,你請假好幾天,是生病了嗎?哪裡不舒服呀?” 艾晴搖了搖頭,勉強擠出微笑回道∶“沒有,是處理家事而已。” “那我怎麼感覺你狀態特別不好,傳給你的小紙條,你都不看了。”裴佳好奇地問。 艾晴正想著要怎麼向這個忘年小夥伴解釋最近發生的事,就見三個同班男生站在路口爭論。 見到艾晴走過來,許川豪第一個迎上前問∶“艾晴,我們說好的,你不回復我就默認是我女朋友了,對不對?” 崔振宇也不甘示弱,正了正腕上的高端電話手表,兩手理了理兩鬢鋥亮的頭發,自信地半仰起臉,說∶“別怕他,有我保護你。等你做了我女朋友,我不僅每天請你吃辣條,周末還帶你去遊樂場玩,怎麼樣?” 蕭楚風在一旁冷笑道∶“你們這些自作多情的家夥。”隨後又眼放秋波地看向艾晴∶“小晴,別理他們,感情的事你說了算。” 裴佳躲在艾晴身後,好像在嗑偶像劇似的,滿眼犯起花癡,緊張地自言自語∶“怎麼辦?該選哪一個?” 艾晴卻是哭笑不得,她平靜地說∶“你們這是入戲太深,把自己也活成了戲吧?等你們真正遇見了愛情,就會明白它是彼此間的信仰,不是你答應了就能擁有,也不是你想要就能遇見的。千萬不要現在虛度光陰,到真正遇見愛情的時候,又後悔沒能力將它守住。我祝你們都能找到幸福。”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三個男生麵麵相覷,半天接不上一句話。 “你剛剛說的話好有哲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是小說嗎?書名是什麼?”裴佳蹦蹦跳跳地跟在艾晴身後,像隻小鳥似的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對於艾晴來說,能將自己沒入人群中的日子終歸有限,那一年的喜怒哀樂就那樣定格在學期末的紀念冊裡,一翻而過。 家家戶戶又開始張燈結彩,熱氣騰騰地迎接農歷新春的到來。 一陣敲門聲將屋子裡的寂靜打破,艾晴還沒來得及去打開,艾媛已經推開門,拖著行李箱,興沖沖地叫道∶“媽!我回來啦!今年我申請到了超長休假,終於可以在家好好陪你過年啦!” 艾晴也開心地迎上前,接過行李箱嗔道∶“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沒來得及提前出去買些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艾媛突然有些驚愕地上下打量著艾晴,說∶“媽?你,你怎麼變成小孩子了?” 艾晴無可奈何地苦笑,反而安慰道∶“你媽我越活越年輕不好嗎?” 艾媛似乎想起什麼,連忙拿出手機放在嘴邊說∶“蔣昊天,我反悔了,我們這婚結不了。我祝你今後幸福。” 艾晴滿臉驚詫地看著艾媛問∶“你們本來打算回來結婚嗎?為什麼突然又改變主意呢?” 艾媛眉頭微蹙把叮當作響的手機扔到一旁,重重地坐到沙發上,說∶“不想結就是不想了唄,沒什麼為什麼。” 艾晴已經猜到了原因,也不再多問,默默地收拾好艾媛的房間,就回到廚房裡忙碌了。 過了一會兒,門外響起蔣昊天焦急的聲音∶“艾媛!艾媛!我知道你在家裡,你能不能打開門,我們好當麵說清楚呀?” “沒,沒什麼好說的,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還是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艾媛依在門邊說,兩行眼淚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艾晴看著也十分心疼,她小聲勸道∶“不然還是讓他進來吧。” 艾媛卻仍然搖頭阻止。 “苗老師,是您嗎?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能不能先把門打開,您當麵指出來好不好?”蔣昊天將耳朵貼在門上,小心翼翼地問。 艾晴嘆了一口氣,說∶“蔣昊天,你沒做錯。別著急,我會幫你勸艾媛的,你先回去吧。” 蔣昊天不敢違抗,輕聲向艾媛安慰幾句話後,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