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敏領著李曉童一路無話急匆匆地地回到自己家。 李曉童很自覺地去洗漱好就準備去睡覺了。 “媽媽,我先睡了,您也早點休息。” 因為白天這麼一耽誤了,看著堆在筐裡滿滿一筐要修補的襪子,毛阿敏心想今天恐怕是要乾通宵了。 早上六點,李曉童準時睜眼醒來,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好之後,發現母親還沒起床。 事實上毛阿敏昨晚一直乾到後半夜,這會兒也才剛剛睡下不久。 李曉童熟練地給蒸鍋裡接好水,把洗乾凈的雞蛋放了進去。 然後她又在上麵加了一個隔層,然後把冰箱裡冷凍的饅頭放在隔層上,最後蓋上鍋蓋,打開燃氣灶,點上火。 李曉童的家隻是川東很小的一個地級市,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下麵的一個縣擁有全國排第六的天然氣產量,所以當地的居民早早的就用上了燃氣灶。 別看李曉童才八歲,但她乾起這些家務活兒來那叫一個輕車熟路。 這都要歸功於李茂林,以前他在家做飯的時候,李曉童總喜歡在邊上看著。時不時地纏著李茂林非要幫忙,久而久之地耳濡目染下也就會了。 李曉童吃完飯後麻利地把碗筷涮好,給毛阿敏留了張字條告訴她鍋裡有早飯,就背著書包出門上學去了。 中午放學回來毛阿敏並不在家,灶臺上放著她早上吃過飯沒刷的碗筷。 李曉童麻利地給自己煮了點麵條兒,還切了蔥花放了香油。 以前李茂林在家的時候總告訴她,沒有蔥花香油的麵條是沒有靈魂的。 雖然李曉童還不明白什麼叫“靈魂”但爸爸說的這些李曉童都記著的,隻是她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不到爸爸煮的麵條了。 吃完午飯涮了碗筷,李曉童把晾在陽臺上的衣服都收了進來,一件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然後收進衣櫃。 看了看墻上的鐘,距離下午去上學的時間還早,於是她又找來起掃把,把家裡都清掃了一遍,順便還拖了地。 等乾完這些活,李曉童早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了。 雖然很辛苦,但看著乾凈整潔的家,李曉童覺得很滿足。 以前李茂林在家的時候總告訴她說: “家裡整潔人才會心情好,心情好才會身體好。” 自己把家裡收拾的整潔一些,媽媽應該會開心一些吧?李曉童心裡這麼想著。 最近毛阿敏心情很不好,今天本該是發工資的日子,結果一群人去領工資的時候卻吃了閉門羹。 眾人隻見財務室大門緊閉,門上貼了一張蓋著公章的通知,通知大家工資延期到下個月發。 九十年代初,像毛阿敏這種小縣城的工人,效益好的時候一個月工資也就才一百來塊錢。 現在廠裡說不發工資就不發工資,直接讓大家傻了眼。一群人鬧哄哄地聚在那兒,一時間也討論不出什麼有用的辦法。 毛阿敏知道這兩年廠子裡的效益很差,和她們廠類似的國營工廠還有很多。普遍都麵臨著設備老舊、技術落後、嚴重缺乏市場競爭力的困境。 廠裡領導班子換了兩屆也都沒有搞出來什麼行之有效的措施,工資倒是晚發過好幾次。 有那腦子活膽子大的人早早地就主動申請了“停薪留職”到外麵創業去了。 但那畢竟隻是少數人,更多的人則是像毛阿敏這樣初中畢業就來了廠裡,一乾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 他們的家、他們的生活、他們的一切都和這廠子息息相關,他們離不開這裡。 一晃就又過了兩周,這天周末,李曉童早上起床之後發現毛阿敏已經出門去了,她知道毛阿敏要去下麵縣裡的監獄探視李茂林。 就在頭一天晚上,李曉童纏了毛阿敏很久,想要母親帶上她一起去。 但毛阿敏舍不得多花一個人的車費,來回要將近十塊錢呢。 李曉童這孩子還特能長個兒,才八歲身高已經超過一米二,乘車是需要買票的了。 所以任由李曉童磨破了嘴皮子,毛阿敏最終也沒答應帶著她。 李茂林沒出事以前,周末的時候他都會送李曉童去少年宮學繪畫的。 但是自從李茂林出事之後,毛阿敏哪裡還能顧得上這些,乾脆就不讓她去了。 雖然李曉童心裡很不情願,但是她不敢忤逆母親的決定。 於是她自覺地在家寫作業,做飯,吃飯,復習功課,收拾屋……乾完這些已經是下午了,毛阿敏還沒有回來。 閑來無事,李曉童拿出自己的畫筆開始畫畫,她打算畫一副向日葵,下次去看李茂林的時候送給他。 這是她和李茂林最喜歡的“花”,記得去年七月份的時候,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跟著李茂林回農村老家。 她第一次見到向日葵,一片金黃色的海洋。蜜蜂和蝴蝶在花間飛舞,采集花蜜,它們忙碌的身影與向日葵的花海交織在一起。 父女倆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田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李茂林告訴她,做人就要要像向日葵一樣,始終要向著陽光生長,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內心都開朗要懷有希望。 其實當時李茂林說的那些道理,李曉童還不是很懂,她隻是單純的覺得這花長得好看而已。 此刻她也是因為太想念李茂林了,所以不自覺的就畫了下來。 不得不說李曉童在繪畫方麵真的很有天賦,此刻她畫筆下,那片記憶中的向日葵,一顆顆碩大的“花盤”向著太陽而生,每一株都是那麼的挺拔而驕傲。 陽光灑在沉甸甸的花盤上,金燦燦的一片,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它們隨著太陽的移動而搖曳生姿,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它們的美麗與堅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此刻,李曉童筆下的這些向日葵,竟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活了過來。 李曉童看著自己還未風乾的畫作很是滿意,她決定下次去見李茂林的時候送給他。 傍晚的時候毛阿敏回來了,奔波一路的她有些風塵仆仆。 一進門,看到女兒竟然“悠哉”的在陽臺上畫畫,登時一股無名火起。忍不住就沖著李曉童嚷嚷: “讓你在家好好學習,你就是這麼好好學習的?我一天天累死累活的跑,你倒好,還有心情在這畫畫。我讓你畫……” 說罷,毛阿敏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二話不說就把李曉童的畫撕得稀巴爛。 李曉童不知所措地看著莫名其妙暴怒的母親,她抿著嘴抬著頭,強忍著委屈的眼淚,倔強地不讓它們流出來。 母女間此刻的空氣壓抑得讓人有點窒息,李曉童默不作聲地蹲下,想把散落一地的碎片和顏料收拾好。 不料卻被毛阿敏一把搶了過去,抬手就從陽臺扔了出去。 看著漫天飛舞的碎片,此刻李曉童再也壓製不住心裡的委屈,哭著跑回了自己房間。 李曉童覺得母親一定是恨自己的,她也恨自己,因為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去把李茂林喊回來,事情最後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可是就算時間重來,又能指望一個孩子在當時作出什麼更恰當的舉措呢? 自此以後李曉童再也沒有當毛阿敏的麵動過畫筆,就連學校要選拔參加書畫比賽的作品也是李曉童借同學的顏料畫筆在學校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