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童走到廚房的時候，毛阿敏正在偷偷抹眼淚。 　　毛阿敏回想起自家沒出事兒之前，從來沒有對父母和幾個哥哥家吝嗇過，每次打麻將大家都特別願意跟她一桌玩。 　　為什麼？原因也很簡單，錢多人傻唄。 　　現在自己家裡遭難了，就變成了使喚丫頭，憑什麼他們打牌我刷碗？ 　　毛阿敏真是越想越生氣，她絲毫不知就在剛剛李曉童經歷了和她差不多的區別對待。 　　看著李曉童來了，毛阿敏連忙擦了擦眼淚。 　　“你不在外頭耍，跑這來乾啥子？” 　　“媽媽，我來拿掃把，我去幫你把外麵的地掃一下。” 　　看著女兒這麼懂事，毛阿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她哽咽著，一把抓住李曉童的胳膊，無比認真地說道： 　　“曉童，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給媽媽爭口氣。” 　　雖然被毛阿敏抓得生疼，但是李曉童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嗯，媽媽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 　　吃過晚飯後眾人散去各回各家，老大倆口子先把毛父毛母送回家之後又才掉轉車頭往自己走。玩了一天閨女此刻已經在後座上睡著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見老四（毛阿敏）臉色不大好，怕不是下午咱們玩牌沒帶她，不高興了。”老大媳婦說。 　　“她有啥子不高興的，老漢兒說得又沒錯，屁錢沒得拿啥子耍？” 　　老大提起毛阿敏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初因為她差點還把戰友得罪了。 　　“哎…她現在也不容易，能幫她的話還是幫幫吧，畢竟都是一家人。” 　　不得不說老大媳婦這格局，確實不一般，不知和她優渥的家庭環境有沒有關係。 　　“她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這都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老大不耐煩的說著，忽然又想到什麼，繼續道： 　　“我過幾天又要下鄉裡去，沒得十天半個月回不來，琳琳的學習你要盯緊點兒。” 　　“媽媽，三舅為啥子不喜歡曉童妹妹了呢？今天她要吃午餐肉三舅都不答應，還是我幫她要的……” 　　估計老三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經意間流露的情緒被小霸王察覺到了，還學舌給了他父母。 　　“男娃兒家家囔個興學舌呢？”老二媳婦沒當回事，教育兒子說到。 　　“本來就是嘛，你沒看到三舅今天的那個樣子，可兇了！”小霸王不服氣的說。 　　“大人的事情小娃兒不要多管閑事。”老二出聲訓斥道。 　　縱然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對自己父親終究還是畏懼的，雖然不服氣，但是也隻敢藏在母親的懷裡沖著父親做了個鬼臉。 　　送走一大家子人，老三家終於清凈了，也不需要他們再收拾什麼，毛阿敏都已經把活兒乾完了。 　　看著自家女兒拿著毛阿敏買的蘋果在啃，老三媳婦撇了撇嘴說道： 　　“拿兩塊破肉幾個爛蘋果也好意思來，娃兒的壓歲錢就她沒給，還帶了兩張嘴來……還要吃午餐肉，吃屁！” 　　看到自己男人沒接話茬兒，不由得怒道： 　　“毛老三我跟你說話你啷個不開槍，你想乾啥子？我跟你說哈，各人把各人屋頭的事情管好就是了，她兩口子不是得行得很嗎，想當初為了兩百塊錢就把你從她那裡趕走了…….也有今天。” 　　“哎呀我曉得了，午餐肉是健娃兒要吃我才拿的嘛。” 　　老三避重就輕地應付著，他也很是無奈，自家媳婦乾活兒過日子是把好手，就是有些小肚雞腸。 　　當初李茂林出工出力幫他家蓋好了房子，但他倆拿不出錢付給人家。 　　夫妻倆關起門來一合計，想了個好辦法，就是去李茂林鋪子上打工，拿工資抵債。 　　本來提出這個要求就已經很無賴了，結果倆口子去了之後不好好乾活不說，還搞小動作。結果瞇錢的時候被李茂林合夥人發現了。 　　人家合夥人當然不會慣著他倆，當即跟李茂林提出要麼讓他家這倆親戚走人，要麼人家走。 　　所以老三夫妻倆又被“請”了回來，但自此老三媳婦就恨上了李茂林。 　　咬了農夫的蛇從來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老三倆口子埋怨李茂林當初沒照顧他倆，所以當李茂林倒黴的時候他們是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的。 　　春節剛過完沒多久，毛阿敏的廠子又迎來新一輪的製度改革。 　　什麼方針戰略她也不懂，她隻知道今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原先隻負責二次加工修補的她，如今還要負責清洗的部分。 　　不僅如此，以後每個月的工資也都隻發個最低生活費，等什麼時候廠子效益好了，再把剩下的補齊。 　　每天下班，毛阿敏十根手指頭都被凍得像胡蘿卜一樣，幾乎快沒了知覺。才洗了半個月的襪子，一雙手就長出了好幾個凍瘡。 　　到了月底，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ｃom 看著手裡少得可憐的工資，毛阿敏的內心充滿了絕望。 　　這天碰巧遇到了一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同事，倆人一聊，毛阿敏才知道對方剛辦完“停薪留職”準備去廣東投奔親戚。 　　其實毛阿敏也不止一次地想過去廣東那邊找找工作。 　　據去了那邊的人說，當地工廠不少，工人需求量大，關鍵是掙得還多，這讓生活拮據的毛阿敏很是動心。 　　但她隻隨便提了一次，就遭到毛母的強烈反對，最關鍵的是她沒法安置李曉童，總不能帶著她一起去吧。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縱然毛阿敏頑強地堅持著與生活抗爭，但是這個可憐的女人並沒有得到上天的憐惜。 　　在經歷了前前後後七八次各種製度改革，毛阿敏所在的紡織廠終究還是沒有涅槃重生。 　　工廠宣布破產清算，所有人都即將下崗。堅守了這麼多年，毛阿敏終究也成了下崗工人的一員。 　　站在現今的視角回頭去看，在當時的國情下，大量的職工下崗，是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過程中的必然反映，是改革和發展過程中不可逾越的一個階段。 　　因為沒有這個過程，國有企業無法擺脫技術落後，生產力過剩的窘境，更無法建立現代企業管理製度。 　　但當時很多工人無法理解和接受。 　　其實自從失去了李茂林這個主要的經濟來源，毛阿敏和李曉童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 　　如果沒有毛母的不時接濟，靠著她那幾個月才發一次的生活費，母女倆估計早都揭不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