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學校五分鐘後，天上便下起了小雨。 　　程希沒有打傘，哪怕書包裡就放著一把傘——她不想浪費幾分鐘去拿出來，打開。哪怕是邊走邊拿，也會拖慢她的腳步。 　　她要盡快回家去。 　　從學校到家，如果乘公交車，需要二十分鐘，打車十分鐘，自行車十五分鐘。但此時是下班放學高峰期，這些時間還要再加十分到三十分鐘不等的時間。要是選擇步行，腳步快些，或者小跑回去，十分鐘左右就能回去。 　　離到家隻剩下一個十字路口。 　　紅燈的等候鈴淹沒在雨打在傘上發出的劈裡啪啦聲，以及嘈雜的汽車喇叭聲中。 　　程希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她擦了一下鏡麵，讓時間顯示的更加清晰。 　　6：20 　　垂在腿側的右手食指輕微而快速地敲著大腿——這是程希著急的體現。她眉頭緊鎖，望著紅燈下的數字從25往小了跳，恨不得立馬就能離開這裡。 　　她不是沒想過闖紅燈，隻是車來車往，加上是下雨天，她怕會發生事端。 　　程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心裡默念了一句： 　　開啟彈幕。 　　心聲剛落，自己的左前方就浮現了飄過的字句，區域約等於一個32寸電視屏幕。 　　程希是在一年前有一天睡醒，突然能看到彈幕的。 　　一開始，程希被眼前漂浮而過的字嚇了一跳。她正要尖叫出聲，但直覺帶給她的危機感死死將她所有情緒壓下。 　　不可以被彈幕知道我能看到它們。 　　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句話。 　　程希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與生俱來的天賦，讓她規避了很多“危機”。比如說，她直覺告訴她今天出門不要坐公交車，她選擇了相信，那天晚上，電視上播放了“一輛公交車發生事故，車上無一生還”的新聞，而這輛公交車，就是程希原本要坐的。 　　彈幕一開始是糊滿了程希的所有視野，可以說是鋪天蓋地，連路都看不清。後來程希發現，這大小是可以由她意念控製的，並且，她可以在心裡默念開啟和關閉。 　　一個月後，程希通過彈幕的隻言片語總結了這彈幕的“規則”： 　　1.在晚上八點到九點，彈幕會消失。程希不太清楚是她看不到彈幕，還是彈幕看不到她，但她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2.發彈幕的“人”能夠提前知道遊戲開始的時間，地點，玩法等。但在主播，也就是她進入到遊戲前，和遊戲有關的彈幕，包括但不限於時間地點等都會被亂碼。但偶爾這個屏蔽會不太有效，露出零星的時間和地點。 　　3.發彈幕的“人”能夠隨意選擇看誰，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是主播。 　　4.目前隻有她能看到彈幕。 　　5.隻要入睡，哪怕身處遊戲進行的空間，也不會進入遊戲。 　　彈幕提到的“遊戲”，程希至今都不太清楚是什麼意思，但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會是什麼好事。這最後一條，是有一天程希看到彈幕說【主播可真好運啊，昨天遊戲XXX就在主播這棟樓舉行，但主播早就睡著了，沒能參與】。之後，程希一旦看到會參與遊戲，若是能離開遊戲進行的地方就離開，要是不能就趕緊倒頭數綿羊讓自己睡著。 　　紅燈上的數字倒數到了“5”，程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打算一鼓作氣跑回家裡。 　　放學的時候看到彈幕中有亂碼，但隱約能看到遊戲兩個字，程希猜測，是學校附近哪裡會舉行，於是她馬不停蹄就往家裡趕。 　　就在數字倒數到“1”的時候，天上的雨突然就停了，幽幽的藍光從頭頂落下。 　　在場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天空，隻見在他們的頭上，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半圓光幕，將整個十字路口都籠罩住了。這一場變故讓四周安靜了下來，隻能聽見車輛轉向燈的聲音。 　　程希看向馬路對麵，紅綠燈已經暗了下來。餘光看向彈幕，果然，彈幕都在說： 　　遊戲開始了。 　　程希心裡罵了一句臟話，這裡也有？ 　　一聲尖叫打破了這死寂。 　　眾人尋聲看去，就見到一個女人指著一輛車，滿臉的驚慌失措。在注意到車輛裡麵的情況後，也有不少人發出了驚恐的大叫，更有人腿腳一軟倒在了地上，或是嚇得往別處跑，想要遠離這恐怖的一幕。 　　這輛車，或者說好幾輛車，都十分倒黴的，駕駛座正好卡在光幕落下的地方，於是光幕將司機切開了兩半，後麵那一半有椅子支撐有光幕可以依靠，便依舊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而前麵那一半，則是倒在了方向盤上。 　　程希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個紀錄片：外國有些有錢人會很熱衷於將動物切片——他們將動物，比如說馬匹用藥毒死，在動物咽下最後一口氣後，會立馬將動物用特殊手段保存，然後用玻璃片將動物切成好幾片，又將這切片組合成完整的模樣，隻是切片和切片之間有些空隙，以便人們通過玻璃片看到內部的樣子。 　　他們稱之為教學器具。 　　如今那些司機，也成為了“教學器具”。 　　程希想，在場的所有人也算是被深刻的上了一課，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一個人內裡是長什麼樣的。 　　程希艱難地轉過頭，不去看那些司機。自看到司機那一刻，她腦子“嗡”的一聲，心臟狂跳，後背一涼，渾身卻僵硬不能動。等到能動的時候，一股股酸水從胃裡翻湧而上，在視線挪走後，終於忍不住扶著紅綠燈的桿子吐了出來。 　　“叮咚！歡迎各位來到遊戲：紅綠燈！” 　　雌雄莫辨的電子音從天上傳下。 　　程希瞳孔一縮，猛地朝天空望去，正好看到一個圓臺從空中落下。在圓臺落地的時候，正好那個地方有驚慌失措跑過的人，以及腿軟跑不動倒在地上的，也有一輛被卡著動不了的車。圓臺無情的將這些都壓在了下麵。 　　這一變故，更加讓在場的人驚慌地四散。 　　有人到了光幕邊緣，他們拍打著光幕，也有拳打腳踢的，卻無一人能打碎光幕，從這裡出去。 　　“放我出去！求求你們了！” 　　“我的孩子還在家等我了！” 　　“cao快放老子出去！” 　　“嗚嗚嗚我要回家！” 　　…… 　　圓臺自中間打開，一個十幾米高的麵目猙獰的石像從圓臺下緩緩升起。 　　程希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石像，似乎長得很像神話裡的怒目金剛，但仔細一看又有些不同。怒目金剛哪怕麵容再猙獰令人畏懼，也仍然帶有些佛家慈性，可麵前這一石像，更多的是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與其說是怒目金剛，倒不如說是怒目惡鬼。 　　“叮咚，遊戲即將開始，請玩家們在一分鐘內到達起始點。在遊戲開始後，未遵守規則的玩家，將會出局。” 　　電子音又傳了下來，與此同時，程希腳底下一條綠色的光線浮現，抬頭一看，【起始點】三個字懸浮在了半空之中。而馬路對麵，則是【終點】。 　　程希往後退了兩步，退到了線條後麵。 　　“出局是不是代表我能出去了？！”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隨之而來的就是聲聲附和。 　　“我要出局！我要回家！” 　　“我不去！” 　　“放我出去！！” 　　…… 　　也有人覺得，出局是不是代表死亡。 　　“你們別忘了，那些司機……” 　　那些司機都死了。 　　同樣覺得出局等於死亡的人，紛紛往起始點跑去。 　　一分鐘到了，那石像“咯咯”的響了起來，一塊塊石頭從它身上掉落，露出與石像別無二致的，但卻是活生生的肉體。 　　“叮咚，遊戲開始。” 　　電子音剛落，那石像便張大了嘴巴，一道激光從它口中射出。激光有六米粗，碰到激光的人一瞬間便被蒸發了。這時，人們才發現事情不對。 　　出局，等於死亡。 　　石像正在緩慢轉動著。 　　反應過來的人都往起始點跑去，可他們發現，起始點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個看不見的屏障攔住。 　　他們拍打著屏障，想要從外麵進去。 　　在起始點內，有心裡不忍的人想要幫著外麵的人嘗試打破屏障。但就在那人伸出手後，卻意外發現他根本沒有碰到什麼攔住的屏障。 　　這屏障，隻能出，不能進。 　　那人驚訝地將手伸出去，就在這時，外麵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 　　“給老子死！” 　　被抓住的人大叫起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拖出了屏障外。 　　他再也回不來了。 　　他崩潰大哭，質問那大漢為什麼。 　　大漢冷冷一笑，“憑什麼你還能活著？” 　　麵臨死亡的絕望，屏障外的人心理逐漸扭曲。人性本惡的人立馬釋放了自己的惡意——憑什麼他們能活著？ 　　有大漢做先行者，不少人解放了自己的惡意。 　　屏障內還是有不少人像那個被拉出去的人一樣心存善意，想要將屏障外的人拉進來。如今屏障外的人已經紅了眼睛，紛紛想要將屏障內的人拉出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被拉出的人不在少數。 　　被拉出屏障外的人哭天喊地，想要回去。也有的怒火中燒，跟拉自己出去的人打了起來，更有的撿起了地上的石頭，一下一下砸在了對方身上。 　　一時間，屏障外混亂一片。 　　程希冷冷地看著屏障外，她悄悄看向彈幕，隻見彈幕上滿是叫好。 　　【哈哈哈哈快推快推！】 　　【嘖嘖嘖看看他們，自己不能活也不讓別人活，不愧是低等生物】 　　【主播上！把他們也推出去！】 　　【主播快動呀！別光看著了！】 　　【真沒意思，我去隔壁看看】 　　…… 　　屏障內的人看到如此變故，紛紛往後退了不少。 　　沒有人願意靠近屏障，也沒有人願意想辦法將屏障外的人拉進來。 　　激光慢慢掃過，又有不少人消失在這世界上。 　　突然，有人被推出了屏障外。 　　那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程希回憶了一下，那校服是隔壁三中的。 　　“雅雅！你推我出來乾什麼？！”那女孩子拍打著屏障，不可思議的叫喊著。 　　隻見推她出去的，被稱為雅雅的女生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就是該死。” 　　拍打著屏障的女孩子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眼睛裡滿是不解和驚恐。 　　“你在說什麼呀！” 　　“我哪裡比你差了？！我憑什麼要有一個賭鬼老爸，一個自甘下賤的老媽！！憑什麼！！！我長得比你好看！哈！你男朋友可是親口跟我說，我比你好看，他愛我，比起你，他更愛我！！！！！！” 　　屏障外的女生明白了麵前人是多麼怨恨自己，她淒慘一笑，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你一個轉校生，家庭不富裕，我好心幫你一把，讓你吃得起飯，平時也多多照顧你，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被叫做雅雅的女生怒吼一聲：“我最討厭就是你這幅憐憫我的模樣！你真的對我好？嗬嗬，你不過是想要我來襯托你高高在上罷了！什麼白月光女神，我都計劃好了，一會就讓你身敗名裂……隻是，哈哈哈，上天竟然幫你逃過一劫？不公平，真不公平！我恨死你了……哈，沒關係，你現在就要死了！你活該！誰讓你這麼高高在上的？！” 　　有了雅雅的帶頭作用，不少人被推了出去。有的是因為私人恩怨，有的，僅僅隻是剛剛不小心踩了對方一腳，或是隻是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 　　程希往人少的地方挪了過去。 　　“真是個地獄。”程希看向彈幕，又是滿屏幕刷著好。 　　再看那個雅雅，因為混亂被不小心推出了屏障外。她驚慌失措地拍打著屏障，想要重新回來，但下一秒那個被她推出去的女生拉住了她，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程希嘆了一口氣，打算找個地方蹲下來。 　　她有點頭暈，空氣中隱隱的鐵銹氣味讓她的胃重新翻湧起來。 　　就在她要蹲下來的時候，心中警鈴大作，她猛地側過身子，就看到一個和她穿一個學校校服的女生作推的姿勢撲了過來。 　　“我去，你這是乾什麼？”程希驚愕地看著她。 　　“我看到了，看到他的手機屏幕是你！”女生惡狠狠瞪著程希，麵露兇狠，一副要吃掉她的模樣，“他喜歡你，他喜歡你！他為什麼會喜歡你？你憑什麼讓他喜歡？！！！” 　　“不是，你誰啊？”程希感到無語，“誰手機屏幕是我？” 　　“殺了你，他就會喜歡我了！”說罷，女生就朝程希撲過來。 　　程希這下躲避不及，被女生掐住了脖子。但程希也同樣，一手抵住她的脖子，一手掐住她的手腕。 　　女生用力掐著，同時試圖將程希推到光幕外麵。 　　程希心中罵了一句臟話，她對著女生的膝蓋，狠狠的用腳一踹。 　　這一腳將女生踹得跪倒在地，手也自然鬆開了。 　　程希連忙往旁邊退了幾步，脖子的束縛解除後，她猛烈咳嗽了好幾聲。 　　“神經病——咳。”程希看向那女生，警惕著她再撲過來。 　　誰的爛桃花啊，把她給拖下水了，真煩人。 　　程希心中煩躁不已。 　　那女生重新站起來後，正要重新朝程希撲過來，但下一秒，一個男人被扔飛了過來，在飛出光幕的同時，也將這女生撞了出去。 　　程希回過頭，找書苑www.zhaoshｕyuan.com 就看到一個染了一頭銀發的男人，穿著兜帽衫，正側著頭拍著自己衣服上的灰塵。兜帽將大部分臉都擋住，讓人看不真切他的模樣。 　　看樣子那個男人就是被他扔飛的。 　　程希抿了抿嘴，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這是個狠角色，不想和這樣的人扯上任何關係。 　　看不見的屏障不僅攔住了要進來的人，也攔住了發射過來的激光。 　　無論是人還是車，激光都一視同仁的蒸發。短短幾分鐘，屏障內除了起始點，都被激光一掃而空。 　　死寂再次蔓延。 　　“叮咚，接下來請仔細傾聽遊戲規則，若是記不住，規則會懸掛在空中，以供各位參考。” 　　“遊戲規則如下： 　　1.在聽到指揮者舉著紅旗說話後，玩家需要做出和指揮者相反的指示，譬如說：“通行”，須得“靜止”。 　　2.在聽到指揮者舉著綠旗說話後，玩家需要集體攻擊指揮者。旗子放下後，指揮者會反彈攻擊者所有的攻擊到攻擊者身上；未攻擊者會被指揮者殺死。” 　　“請注意，本場遊戲有個底律，即必須遵守的規則：紅燈停，綠燈行，黃燈閉眼睛。” 　　“本場遊戲成為勝利者的條件為：通過馬路，或是殺死指揮者，或是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玩家死亡（包含已通過馬路玩家）。” 　　“本場遊戲在所有存活玩家皆為勝利者後結束。” 　　“祝各位遊戲愉快。” 　　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自天空中緩緩落下，上麵寫著： 　　存活：25人 　　勝利者：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