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戰利品(1 / 1)

天刀狂歌 百草之英 5439 字 2024-03-17

在馬車裡,韋皋看著趙青漣,灑然一笑說道:“那麼著急離開石城?我還想著盡盡地主之誼,帶你好好逛逛。”   說著,他靈機一動,接著說道:“保護欲太強了,年輕人多歷練下挺好。”   趙青漣看著馬車外,有雁群飛過。   她嘆息一聲道:“權力的遊戲太殘酷,我不願他牽扯太多。你看看,他今天差點就死在這裡,人家都沒還娶媳婦呢。”   韋皋拍腿笑道:“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我回頭帶他體驗體驗。”   韋皋先帶著趙青漣離開竹林。   徐子語覺得,有實力強大的韋皋保護,遠遠勝過傷愈的自己。而且,他這邊的任務還沒完成。   韋皋留了一塊玉佩給他,說進了石城,到福照樓找他。   徐子語開始仔細檢查怪人的屍體,從不吃牛肉、反芻以及與對解牛刀法的恐懼空間來看,此人與牛有莫大的淵源,是牛人?   牛人屍體要留給張勇直,讓他去衙門銷案。   老郎中家門口,露天擺的宴席已經接近尾聲,大部分人都已經離桌,他們收拾好帶來的鍋碗瓢盆,放進竹籃,先後挑著回家。   極少數貪杯的中年人還在熱烈地劃拳。   “鮮花的酒啊,兩朵呢梅呀,二紅四喜兩朵梅呀,鮮花的酒,滿杯地走啊,慢悠悠啊,莫說愁。四季財啊,鮮花的酒。五匹馬啊,鮮花的酒。”   “小板凳,祝英臺。   討個老婆不成材。   又抽煙,又打牌。   半夜三更不回來。”   “三點鐘才回來”   “八點鐘才回來”   ……   包穀酒加紅花生,能喝出千萬種人生。   張勇直站在老紅棗樹下,默默地等徐子語。   還是雜色馬眼力好,它最先發現了大黑馬,一片嘶鳴聲。   張勇直一看那個男人從西而來,快速地舉起手,招呼他過來。   張勇直幫拴好大黑馬,邀請道:“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這裡打個秋風?”   徐子語其實已經餓得七葷八素的,他爽快地回道:“當然不介意,我就是趕回來吃飯,還生怕飯菜冷了。”   張勇直這才眉開眼笑起來,這麼輕鬆,說明事成了。   徐子語低聲說了幾句,張勇直聽著,不斷點頭。聽到還多出八具屍體的時候,他先是驚愕,接著就想到了應對方案,惡人都有幫兇啊。   刑捕房一直都有用臨時工的傳統,張勇直出門前,在衙門交代的就是,自己帶著臨時工出任務。一聽有臨時工有,其他幾個老混子都笑開了,說明這趟成了功勞是咱們,不成,還有人背鍋。   新娘已經被接走,裡麵的餐桌也陸續收拾乾凈,穿著一身喜服的老郎中帶著管家在等張勇直,吃飯的地方安排在郎中平日吃飯的廚房。   張勇直介紹,老郎中姓管,本地人。又為老郎中介紹了,年輕人是他的頂頭上司,來辦案。   一己之力,他揮手做了一個哢嚓的手勢。   管郎中是個明白人,是張埔頭與這位小夥子保全了今天宴席,非要給兩位恩人行大禮。   張勇直扶起老人,笑道:“一會老丈借我兩輛馬車,兩個中年人即可,要見過世麵那種,口風也好的,我們衙門今天是解決了一樁大事。”   所謂見過世麵,就是見到死屍不會咋呼呼。   直到此時,徐子語才明白過來,張勇直並非普通捕快,是一位捕頭,更是好生佩服。   一個好捕頭要保一方平安,像他這樣謙遜的人,在小地方尤為難得。越是小地方,芝麻官的官癮越大。   餐桌前,管郎中說這是婚宴的八大碗升級版,多了兩個菜,一個是當地父老鄉親送的牛肉,一個是自己特別調配的草藥,去燥。   秋天天乾物燥,人也是,需要潤一潤。   徐子語盛了一碗藥草,吃起來確實有一股苦涼,有點像他昨天在麵館裡的涼茶。於是他多句嘴:“是不是這方子也在縣裡使用?”   老人放下手裡的碗筷道:“有的商家,買回去做茶水喝,最是解渴。如果大人喜歡,走的時候帶上點,不值錢不值錢。”   徐子語笑著看向張勇直,這人情應該欠到他這裡才對,張勇直忙道:“卻之不恭,就帶兩包。”   這些小地方,伴手禮不帶點,別人就會瞎琢磨你是不是憋著大招。   張勇直也掏出些碎銀子,說是隨喜份子錢,管家也不客氣地收下。   越小的地方,越小的事,越有不可跨越的人情世故。   徐子語笑著說道:“自從到了石城,就沒怎麼吃過今天如此好吃的家常菜,這豬血,吃著粘牙齒,城裡那些,摻水太多,一咬牙,水都噴出來了。”   聽得其他三人嗬嗬不已。   買賣一旦做大了,很容易失去初心。   徐子語問老人家:“女婿是乾嗎的?”   老人家回答說道:“也是草藥郎中。打小就跟著我上山找草藥,現在認識的草藥,比我還多。比自家小娃還要小五歲,在我們這些地方不常見,女大男那麼多。以前隻說女大三,抱金磚。管他們,我這小娃,四十多歲才得,媽媽過世早,打小也跟著我跑山,也懂一些醫術。性子好,不急不躁。”   現在兩口子在石城開了藥館,徐子語喝過那種草藥茶,就是他們賣出去的。   管郎中看著徐子語略帶黑的皮膚說道:“大人,我看你這膚色,是曬出來的。我有一個小偏方,你曬日頭的時候,塗抹在臉上,就是頂著烈日,也不會被曬傷。我這個草藥郎中啊,都是自己琢磨,自己品嘗出來的,是真正的赤腳醫生。不像大地方,有醫學院,有師承,可以找師父學。”   別說,徐子語看管郎中,確實是膚色不像一個在山裡風吹日曬的人。   徐子語也是最近發現,以前隻有小麥色的自己,正變得越來越黑,他自己的推測也是,整天在外麵跑來跑去,曬的。但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他在馬場也曬,怎麼不黑?難道石城距離太陽更近?   在座的郎中管事,曾經也是跟隨郎中跑山巡藥的學徒。他從今天吃席的賓客中了解到,這個叫怪人的人,是馬街鎮的人。   馬街距離折柳不遠,往西騎馬一個多時辰。現在看著滿麵是大大小小各種包,模樣猙獰如厲鬼的怪人,小時候是個俊秀郎。   三歲的時候,他與夥伴們玩樂時忽遇大雨,他們便跑到大樹下躲雨,卻很不幸被雷電擊中,其他小夥伴當場死亡,怪人除了麵部被毀容外其他都安然無恙。   但其後的生活被徹底打亂,他的父親在同一天趕集未歸,母親家族找遍了周邊村寨都無蹤影。怪人經此一劫,忽然間食量驚人,原來夠一家人吃一周的米,他一頓就能吃完。   後來有人看到他在吃生肉,驚恐不已。再後來,周邊鄰居家發現自家的雞鴨被怪人一夜之間偷吃個精光。寡婦無力養活這個食量驚人的人,隻能帶他入深山,半路就拋棄了他。   在深山裡,怪人與一群野牛為伴。野牛用反芻來喂養怪人,一年前,野牛群被盜獵者盯上,圍獵時卻遇到怪人,力戰不敵。   受到驚嚇的野牛群半夜裡悄悄遷徙,再次剩下孤零零的怪人,他隻能走出深山河穀。很大程度上,他的兇狠,隻是為了果腹。   如今,怪人再也感受不到饑餓了。   臨別前,徐子語收下了兩包草藥,其實他對敷臉的草藥,還挺期待,真的不能再黑下去了。   管郎中吩咐管家帶上長工,吆喝著兩輛馬車,跟著張捕頭去收屍,他們從醫,不忌諱這些,再說,是幫衙門辦事,人家是為自家安全來的。   張勇直知道,徐子語要提前孤身離開,是為了把這個功勞讓給自己。他回城後,還要再去那兩位犧牲的戰友家告慰,也要帶酒去他們的墳頭說說話。   大黑馬與雜色馬,在紅棗樹下,相互打著響鼻。   秋風起狂沙,張勇直在老棗樹下,看著徐子語離去,眼角漸漸模糊。   徐子語回到城裡,在客棧調息復盤。   此行任務,多少有些相生相克的意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才領悟出來的解牛刀法遇到牛,完成起來也容易一些。他本身從這種戰鬥中能有收獲的地方並不多,相比起來,沿街那些民間藝人帶來的觸動要更直接。   刀削麵的技巧在刀功,也在麵功。麵揉成四四方方的一塊,下刀就有了很好的角度。   眼前就有一個蘋果,如果想把它削成大小一致的切塊,明顯不可能。   但如果,他隨手一抓,蘋果從一個不規則的橢圓變成了四四方方的樣子,徐子語嘆息道:“現在就容易多了。”   原來如此。   是不是到了那個境界,所看到的,一定呈現為他們所期待的樣子?就像麵館老板捏出有型的麵團。   高手之所以是高手,高明的地方就在於此。   世人隻看到蘋果在刀下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切塊,卻不知道蘋果在人手裡形狀就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人們隻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真相,哪怕關鍵部分,他們其實看不到,也看不明白。   跳火一處,對他的啟發更大。那是水滴嗎?   忽然,徐子語覺得氣機暴漲,他再隨手一抓,桌子上的茶水裡一滴水珠躍至眼前,下一秒,他整個人穿水滴而過。   等他落地時,水滴隨之落下。   原來如此!   徐子語取出從牛人那裡得到的鍋,仔細看其銘文,上麵用楷書刻了極為細小的字:“火候煆燒,如心磨煉。”   好有哲理的一句話,沒想到,這口看似平凡的鍋,居然可以講出那麼多大道理。   徐子語很開心地去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