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你可還好，怎麼臉色這麼差？”董員外關切的問。 　　“無事，俺隻是突然聽聞這事，被嚇住了。嶽丈你怎麼會知道這消息？”王弼吞了吞口水。 　　“因為張載張老夫子，當年就曾參與並反對此事。而俺董家，本來就有人拜在關學門下。” 　　張載乃關學宗師，著名的橫渠四句就是他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眾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按照董員外的說法，那這句為天地立心，可謂是意味悠長。 　　而且，張載也是英年早逝，王弼細思恐極。這個神魔水滸，水是真的太深…… 　　董員外說起往事滔滔不絕。 　　話說當年張夫子日夜苦讀，領悟出了氣乃萬物之本的道理，成了一代大宗師。 　　太虛造氣，氣造萬物，仙神人獸，概莫如是。 　　既然如此，沖氣以為和，通經致用，引氣令氣，豈不能指揮天象，避免天災？所以老夫子說，民胞吾立，天地之心，更要吾立，舍俺其誰。 　　張夫子領悟到這一層道理的時候，已經震動鬼神，所以關學，很快興盛起來。關中鬼神，避之不及。 　　然後張夫子就乾了件大事，他將某地的山神給換了。因為原本的山神，不護佑黎庶，任由虎豹豺狼豬肆掠鄉野。 　　山神的原話是，神的任務乃維護天地秩序，而不是維護人的利益。鳥獸蟲魚，世間萬物，都是天地的一部分，天地不可枉私，不可偏廢。他怎麼可能為了維護人而苛待其他存在。 　　張夫子卻並不認同，他認為人乃萬靈之長，天人一體，維護好了人，就能更好的維護眾生。所以他要換山神，所有責任，他一人擔之…… 　　然後，他毫發無損。 　　受此啟發，朝堂諸公想了很多，官家想的更多。於是，就有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計劃出爐。 　　概括說法就是，以人代天，人皇做天帝，眾神眾仙聽封聽令。 　　張夫子得知此事後驚恐不已，連忙入京苦勸，結果…… 　　“夫子說，自古以來，人承天應命，古時絕地天通，前漢以天子尊人皇，可見天人有別。蓋因人性有私，太多人欲壑難填，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控製不住自己，更別說其他人。這樣的情況下，以人代天，也就意味著所有的事都亂了套。這種事絕對不能做。”董員外嘆了口氣，“可他能勸動誰，關學自己都分崩離析，眾叛親離……俺這一支，也是棄儒從商……” 　　“現在還有人在繼續推動此事，而且愈演愈烈。詭異的是，無論佛道，對此都是諱莫如深。所有的事都變得怪怪的，俺總覺得有什麼大風雨在醞釀……” 　　王弼默然，可不是大風雨麼。接下來這幾十幾百年，熱鬧極了，實在是太熱鬧太殘酷。 　　“說那麼多嚇唬孩子乾啥。”史太公嫌棄的道，“這些事也輪不到俺們關心，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你俺積德行善就是。” 　　“行行行，還是您老看得透徹。”董員外得意的舉起了手，“不過俺可不像你，俺是及時行樂，小妾俺都納了五位，哪像老哥哥你，嫂子在時不敢，嫂子不在時不舍。真是太可憐，家裡連個侍女都沒有，想偷腥都沒招兒。” 　　“你沒兒子繼承家業。”史太公輕輕說了句。 　　“你！”董員外被這幾個字氣的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恨恨的來回圍著史太公走，“俺有冰雪聰明的女兒！” 　　“爹，董叔，你們乾嘛呢？”史進滿頭大汗的跑進來，錯愕的看著這一幕。 　　“哈哈，賢侄，俺們鬧著玩呢。”董員外滿不在乎的扯了一下史太公，“是吧老哥哥。” 　　“是。”史太公捏著鼻子承認，“進兒，你有什麼事？” 　　“哦，是師傅讓俺來看看師兄忙完了沒，他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完。”史進對著董員外拜了拜，“董叔叔，有空給俺弄些好鐵好甲啊。” 　　“讓你爹弄去。他可是官府中人，弄這些還不簡單。俺去弄，你怕是想俺進衙門吃殺威棒。”董員外連忙拒絕。 　　“好了，進兒，你去將你師傅請來，有事要商量。”史太公吩咐道。 　　不一會，王進被史進請了來。 　　“師父，這羅剎寨一事，你作何打算？”太公起身對著王進一拜。 　　“太公不必客氣，羅剎寨一事，有小人的因果在。”王進臉色微變，沉聲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本是東京八十萬禁軍總教頭，高俅高太尉新履職，讓他持名單，去討要各家典籍與秘法傳承，敢抗拒不交，便要上手段。這世家、宗門、幫派可是好惹？而且這還是亂命，隻有口頭說法，絕無半分公文下達，王進哪裡敢奉。 　　“說是官家要編纂一部涵蓋宇宙，包羅萬象的經典，而各家秘藏歷來不示外人，《天宮寶藏》時各家已經獻過一次典籍，偏偏成書後官家不滿意，說他們藏私。這次又命龍圖閣大學士福州郡守黃裳負責總覽刊印，洞幽法師元妙宗、凝妙感通法師、太素大夫王道堅成立經局校訂。” 　　“他們找到了蔡太師、高太尉幫忙，蔡太師並不熱衷，高太尉卻很熱切。他急著立功證明自己，非但下了亂命，還命自家族弟高廉鞍前馬後。你們不知，俺哪裡不知，高廉分明是妖人。俺不得不走，而且還不能露了行藏。否則，高廉出手，俺是決計逃不掉的。俺自認有幾分武力，那妖人能煉屍，所以俺避之不及。” 　　王弼心頭一凝，這不就是赫赫有名的《萬壽道藏》麼？武俠小說還講，黃裳的九陰真經由此而出，與明教的糾葛也是因為此事。但他真的不知道，王進與此事還有關係。 　　“小人沒法奉命，隻能遠走。結果江湖上有俺的花紅，朝廷有俺的海捕。那羅剎寨的人就由此而來。小人未露行藏，高太尉又催逼甚急，所以才搞成如今的模樣。” 　　“之所以劫殺無辜，一為震懾安撫其他盜匪，二為布置修煉妖術。”王進麵露不忍，“殺雞儆猴，不過如此。隻是俺沒想到，他們膽大包天，膽敢對學子下手。” 　　王進這話雖然沒有繼續說，但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隻苦了王弼，成了殺雞儆猴的雞。 　　“要對付羅剎寨幾位寨主，俺必全力出手，動靜太大，特點太明顯，會引來高廉和其他高手。”王進又道，“羅剎寨心狠手辣，高手不少，恕俺直言，就本縣的這些人，乃至江湖上一般的高手，不可能對付得了他們。而能對付他們的勢力，又得罪不起或者不願得罪他們背後的相州韓家。世道如此，徒呼奈何。” 　　相州韓家，就是韓琦的韓家，為相十載，歷經三朝。相州韓有宋一代世代簪纓，做出過許多遠近聞名的事。譬如，侮辱狄青狄太尉，逼斬他的屬下，一句東華門唱名才是真英雄天下皆知……後來狄太尉鬱鬱而終，很難說與此沒有關係。 　　甚至於，後來嶽飛也曾是相州韓的一名莊客…… 　　有財力有武力，這是豪族，有財力有武力有文名有權勢，這是世家。相州韓就是世家中的世家，隻是因為他們不為今上所喜，所以如今在官麵上聲勢沒那麼大，但他們的姻親故舊多，門人學徒更多，真沒多少人惹得起。 　　再者，相州韓上代家主韓忠彥，今上上位後，可是做過上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受封儀國公。後麵傳說因為惡了右相曾布被貶，也鬱鬱而終，可如今的家主，他的兒子韓澡、弟弟、侄兒等人依然在朝，實力猶在。 　　其他不說，羅剎寨這種惡人，都知道是他們豢養的，但這麼多年，被剿滅了嗎？ 　　“草，這什麼鬼世道？”董員外罵了句，“那這事就這麼算了？” 　　“不可能！”王弼斬釘截鐵，找書苑www.zhaosｈuyuan.com “就算俺們肯罷休，羅剎寨的人也未必肯。他們做這事，不敢公布出去，這犯了忌諱，真暴露出去，就是相州韓也要吃掛落灰頭土臉。若是知道俺沒死，若是知道你們知情，他們必然殺人滅口。” 　　“為今之計，俺們隻有想辦法，在不暴露師傅的情況下，滅了羅剎寨一乾宵小。敵在明俺們在暗，有機會的。” 　　“計將安出？”史太公問，“賢侄，這事可關係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玩笑。” 　　大家也很好奇，因為王進已經明說，一般人不是羅剎寨的對手。這種情況，怎麼滅了羅剎寨。 　　王弼沉思一陣，仔細分析當前局勢。 　　要單說敵人是羅剎寨或者高太尉、高廉，這並不對。因為羅剎寨的人並未全員在此，隻有一部分人馬。 　　縣裡州裡的廂軍不頂用，壓根不用指望。隻有自己組織義勇，才有勝算。 　　想了想，他給出一份名單，請董員外和史太公出麵組織人手，請名單上的人來華陰縣。名單上的人，包括與他遊學的學子，渭州宗親故舊，他能想到的這附近的好漢。 　　王弼想的是，若能引得三五好漢來此，怎麼也能多幾分勝算，就是不知道他們肯不肯賞臉前來。 　　董家和史家就算願意為他出力，也隻有一些人力、財力的幫助，讓他們出動鄉勇去對付惡名昭彰的盜匪，這個確實是強人所難。而且史家莊的莊客王弼也見過，最出挑的也不過和史進走三兩回合，算不得好兵。所以說，關鍵還是得他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