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斷刀門下(七)(1 / 1)

憑誰訴 作家ZwzYBh 3959 字 2024-03-17

次日清早,墨、白二人洗漱完結伴下樓,大廳中食客滿堂,戚通坐在其中,比常人高上半個頭,很容易認出。他們聯桌坐下,白乘風奇道:“施前輩呢,怎麼不見他人?”戚通道:“散步去了。”白乘風一怔:“現在城中局勢如此緊張,施前輩當真好雅興。”戚通道:“這老小子脾性向來如此,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的,不但腦子在動,腳底下也閑不住。”話未說完便聽到門外有人叫道:“施魯直,你給老子滾出來。”   白乘風笑道:“施前輩是又惹了什麼人嗎?”戚通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碗裡大半米粉泡在豆漿裡還沒吃完,把筷子一擱,急向二人說道:“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從來沒見過我和四猴子。”說罷便要起身離開,剛站起來就聽到方才那人喊:“戚牛,你有看到那兔崽子嗎?”戚通被他認出,隻好陪著笑臉迎上去:“四哥大早上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也在找他。”   那人身量不高,看著五六十歲光景,一雙眼睛睜得渾圓,像是廟裡的哼哈二將般。他瞧見墨、白二人,斂了怒容,問戚通道:“這二位是?”戚通忙介紹到:“這兩位是新認識的小朋友,這個是墨清淺,這個是白乘風。這位是四師哥的父親,諱全,是殿前司親衛。”兩人這才知道為什麼戚通一副耗子見貓的樣子,行禮道:“施伯伯好。”施全點點頭道:“好好,你們也好,吃過早飯了沒?”   兩人搖搖頭,施全踹了戚通一腳:“你怎麼隻顧自己吃著,也不曉得給他們點菜,小娃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著了怎麼辦。”白乘風瞧著戚通畏畏縮縮,滿臉委屈但不得不低頭應和的樣子,忍不住要笑出來,但顧著戚通的麵子,隻好深呼吸著把臉上表情收住,還要替他解釋:“是我二人起晚了,不乾戚大哥的事。”施全重重哼了一聲,又向二人道:“你們要吃什麼,我正巧肚子裡也空空的,今日伯伯請客,隻管吃。”二人連忙擺手,白乘風道:“哪裡的事,正應該我們孝敬長輩才對。”   施全這次卻不理睬,叫來跑堂的道:“要三屜灌湯包,兩碗貓耳朵。”轉頭對兩人說:“來了臨安,就要吃些特色的東西,莫要學他們師兄弟幾個,離了米粉就不會吃早飯了。”說著瞥了戚通一眼。他隻作不見,低頭扒拉著。施全卻不肯放過他,又道:“你那不成器的四哥又跑哪裡鬼混去了?”戚通埋頭嘟囔:“我哪裡管的住他?”施全冷笑道:“你就幫他打掩護吧,來騙我一個老頭子。你說你日日跟在他後頭,也沒個正經營生,以後可怎麼辦?看看老二,茶葉生意做得多好,若是你們能學到人家三成,我也不用這麼擔心。”   戚通唯唯諾諾,施全又向兩人說道:“你倆可別學他們兄弟,地痞流氓樣,不成器。將來好好學習本領,報效國家。”墨、白連聲應是。戚通幾口胡亂吃完,站起身來道:“你們先吃著,我去找找四哥。”施全一拍桌子道:“坐下。”戚通愁眉苦臉:“阿伯。”施全慢慢道:“我聽說昨天有人在這裡鬧事,戚通,你給我說說是什麼人。”戚通哭喪著臉坐了下來,心中暗罵施魯直,他惹得禍,卻要自己挨罵,自小到大給施魯直詐了這麼多次,仍是傻愣愣地上當。   施魯直此時正走在白堤東段,低頭沉思著。他心道:嶽帥遺寶之事必是針對英雄大會而來,這點不必懷疑,不然嶽帥已故去近十年,為何現在才把消息流出。令人費解的隻有兩點:其一,他所圖為何。嶽帥遺寶自然是假的,倘若為真,這樣級別的秘寶有幾個人肯將消息外泄。既然如此,煞費苦心編出此事究竟有什麼目的。其二,臨安是天子腳下,把人聚在臨安城中,是是非非便乾係重大,何況這麼多江湖好手,對方縱有陰謀也難以實施——隻要想通其中關節,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在堤岸上踱步,滿池春色無意欣賞。施魯直腳下小心避開花草,眉頭越鎖越緊:消息散布的時間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對方是沖著英雄大會來的。靖康二年至今正派一盤散沙,是以召開英雄大會整合力量,一肅武林。那麼首當其沖的便是邪魔外道。由此來看實際上受益最大的就是魔教了。但魔教也是元氣大傷,內部多有不和,決沒有能量策劃這樣一場大事。越想越是一頭霧水,看到路邊一塊圓石,抬足輕踢,石頭在地上滾著,忽聽得不遠處有人長吟:“日出如何窮,時世不與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施魯直望去,見不遠處斷橋上有一綠袍書生,手中捧著卷書正搖頭晃腦地吟哦。施魯直昨日剛引起那麼大事端,此時易容出城,有意避禍,便打算轉身繞開,卻聽那人道:“古人雲‘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相逢既是有緣,施兄何必對我視而不見?”施魯直心中一驚,暗道:我已如此喬裝打扮,此人居然還能認出,想來是蓄謀已久。他滿腹疑惑,此時諸多事情沒有頭緒,正煩惱間,便假裝沒有聽到,自顧離開。書生追在他身後道:“閣下難道不想知道伏威派和唐門弟子出事的真相嗎?”   施魯直停步回頭掃視,隻見此人三十餘歲光景,麵白無須,倒三角眼;手掌粗大,布滿老繭,一看就是在手上下過苦功的。他皺眉道:“你又知道些什麼?”書生走到他麵前站定,笑道:“此時春意正好,我家家主約閣下往敝莊一會,共賞風光。”施魯直翻個白眼:“俺粗人一個,沒什麼要事就此別過。”書生道:“誒,此言差矣。天下之間,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以兼得,此刻正逢暮春,修禊時節,四者具並,怎麼不算一等一的大事?”施魯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再搭理,就要離開。書生伸手按住他左肩,道:“施兄好大的架子!”   這一下剛巧拿住他的“肩井穴”,施魯直半邊身子麻痹,想也不想,向後肘去。書生早有預料,用掌托住,將他雙手反剪,道:“這下施兄可願意同我家主人會上一麵。”施魯直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垂頭喪氣道:“老子命都給你捏在手裡,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是有一點好奇,你老哥究竟是什麼人物?”書生笑道:“我是無名氏。”施魯直心下惱火,問道:“無名氏是什麼說法?”書生道:“無名氏就是無名氏,隨我來吧。”說著往施魯直丹田氣海處戳了幾下,封住內力,在前麵引路。施魯直跟在後麵,暗暗推測:從此人雙手老繭的位置來看,當是一身橫練的鐵砂掌功夫,這樣的功夫在江湖上必非岌岌無名之輩。我縱不認識也必聽過,隻是此人不願透露姓名,自稱無名氏……他猛然想到,江湖中有個“鬼手書生”武銘仕,據說亦正亦邪,一雙鐵掌縱橫無敵,想來便是此人了。心下不住後悔:早知道便不如此托大,同他們呆在一塊便什麼事也沒有了。   日頭漸大了起來。兩人走到孤山上一個莊子裡,這莊子幽靜雅致,竹影幢幢,遮住了四泄的陽光。施魯直暗暗咂舌,此人真會享受,還在山上挖了條水渠。四周都有立侍的仆人,目不斜視。走到內院,武銘仕敲了敲門道:“主人,人帶到了。”裡麵傳出聲音:“進來吧。”武銘仕便推開門,把人領了進去。裡頭是一間竹製小屋,屋外擺大石桌,桌旁圍著石墩子。男人戴著白玉麵具,手裡握著一把折扇,坐在石墩上向施魯直道:“施先生,久仰大名,請坐。”施魯直不願示弱,大剌剌坐了下來。男人道:“奉茶。”身邊的仆人斟滿一杯向施魯直遞去。男人道:“這是正宗的明前龍井,先生嘗嘗。”   茶滿欺客,施魯直心中無名火越少越緊,麵上卻絲毫不露,笑嘻嘻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男人道:“我姓肖。先生不肯飲茶,是怕我在水中下毒嗎?”施魯直道:“不敢。”於是一飲而盡。他知道茶中不可能有毒——對方既已將他擒住,便是任人宰割的境地,實在不必浪費毒藥,隻是心裡窩火,眼下身為魚肉,施先生也隻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了。肖公子道:“先生好膽色。實不相瞞,這次冒昧請先生來,是有一事相求。”施魯直打斷他:“且慢,你手下這位武兄請我來的時候可是說,要將伏威派和唐門的事情告訴我來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肖公子道:“小可說的正和此事有關。”施魯直挑挑眉毛:“那你說。”肖公子道:“先生可知道唐門的由來?”施魯直自然知道,裝作不解的樣子道:“願聞其詳。”肖公子道:“本朝太祖皇帝於馬上取天下,一生屢險戰陣卻每每能化險為夷者,全是靠了身邊豢養的死士,其中有一人慣用暗器,姓字已不可考,無妻無子,孑然一身。到了真宗朝已七十歲上,不願受祿,隻把本領寫做兩卷《體用訣》,上卷體,下卷用,貯在國庫中,同大部分古籍一起漸漸蒙塵。大中祥符八年,禁中失火,此書下卷便失蹤了。眾人隻道沒有搶救出來,焚於大火,不免扼腕嘆息。不意二十年後,仁宗朝時出現了一個轟動武林的絕頂高手。施先生不妨猜猜是什麼人。”   施魯直覺得再裝傻就有點過了,便道:“是唐琮。”肖公子道:“不錯。這位唐琮據說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一枚銀針能釘住六丈外飛蠅左翅,沒有分毫偏差。但奇怪的是江湖中竟然沒有人看出此人路數門道。某位大內高手同他過招之後才想到,此人功夫可能脫胎於當年失蹤的下卷《體用決》。不過已過去二十餘年,也沒有人知道真相,隻是猜測可能是被宮中之人趁亂盜走。唐琮後來收養了一個義子,取名唐夤,便是唐門現任門主唐圭的祖父。”施魯直問道:“故事很有意思,不過這和我們要談的事情有什麼關係。”肖公子反問道:“我們難道不是在說唐門的事嗎?”施魯直道:“可我們要說的是唐門和伏威派弟子遇害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