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壁殘垣之上,濃枝密林之下,烏雀群舞之中,蔓延著小孩撕心裂肺的啼哭。 哭聲不斷,是哭盡天道的不公,亦是為身旁母親之血的悲痛。 “如此之暗,定是陰弦之子降生了,加快步伐,必須找到他。” “明明是到這來了,怎麼不見了。” “仔細找,陰弦之子,不可活。” “都是廢物,連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都找不到。” “哢嚓哢嚓”的響聲隨之傳來,是雷電擊裂了樹乾之音。 惡魔咆哮,電閃雷鳴,唯有小孩在荼隱罩的保護中享受著獨有的一片凈土。 一道道清明的閃電橫亙在密林之上,劃破蒼穹散落於斷崖之中。 如此可怖之境,讓那一群惡魔有了退卻之心,挪動的腳步艱難生澀,溢出的恐懼震動著手中的長劍紛紛掉落。 不敢向前,卻要承受身後來自同袍之人致命的長劍。 十七年前百年難遇的陰弦日,三大玄門盡數舍於魂印山。 自那以後,陰弦日所生之子擁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傳說瘋狂流傳,致使人心惶惶。 一山平一山起,沒落的玄門再也不負,劍道仙門隨之崛起,成為天下正骨。 ?一度為天下盛景之地的魂印山,隨著十七年前的那場巨變徹底封山。 如今,孕育著萬千怨魂。 遠望之,陰森滲骨,寒氣逼心,也正是這循環回流的怨魂撫育了當初小小的嬰孩。 這一天,一如既往地安靜。然少年周圍的黑氣愈來愈濃,躺在中空的他眉目緊鎖,似是萬蟲撕咬的痛蔓延周身。 ?他艱難沖破沉睡的霧靄,緩緩睜開雙眼,暗黑色的眼眸冷冽無情,周身的黑色氣旋被他一縷縷吸入體內。 這是一片沒有生命的山林,他純潔的眼眸被陰寒所侵蝕。 不染纖塵的少年,懵懵懂懂地行走在山林間。 孤單的背影,那麼純凈。 盤桓了幾日,無趣得緊,他不知不覺中走出了魂印山。 少年抬頭仰望著艷陽天,甚是歡喜,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一幕,不同於山間的死寂,一切生命是那麼的惹人眼。 他不理解但他有感覺,他舒舒服服地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似是擁抱著天地的命途。 須臾,他察覺有什麼拽著自己的衣擺,低頭一看,竟是一隻可愛的小白狐。 “咦?怎麼不見了?” “應該在前麵,再找找看。” “馬上到魂印山了,要不……算了吧!” “那可是靈狐,能賣很多錢。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少年懵懂的眸子有些呆滯,他聽到那些毫不收斂的聲音了,隻是由於長期困於魂印神思未能即刻清明。 其中一個獵人甚是無奈,自己再害怕,總不能放任自己的哥哥獨自麵對未知。 他提著弓箭匆匆追了上來,忽略了哥哥的嫌棄。 少年盯著腳下越來越急的白狐,懵了,然而他的眸中似是在說‘它在乾嘛,為什麼拽我衣服?’。 要是白狐會說話,免不了將這個傻傻的少年劈頭蓋臉地指責一番。 後麵緊追不舍的聲音愈來愈近,它把身家性命都壓在了這個小小少年身上,奈何這是個傻小子。 嗚嗚嗚……所托非人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怎麼辦! 罷了! 白狐閉眼一個猛跳,利爪緊緊地抓著少年的衣服,生怕摔下去摔個稀巴爛。 白狐這樣想也沒錯,畢竟這是個傻小子,再次來個感嘆,所托非人啊! 慶幸地是,小白狐沒有感受到冰冷的地麵,而是一隻不怎麼溫暖的手地輕撫。 少年摸著它的頭,越摸越上癮,冰冷的臉上如沐春光。 喂,你乾嘛呢,你有沒有點常識,不知道摸頭摸著摸著就長不大了嗎? 小狐貍急了。 突然,小白狐往他懷裡一縮,少年抬頭望向遠方,好像有些明白了,趕緊用自己破爛的衣衫遮住了它。 傻小子原來不傻,隻是反應遲鈍了一點,還好還好。 哎? 小小少年怎麼不動,他應該快快帶我跑的呀! 算了,閉眼聽天由命吧! ?“喂,有沒有看到一隻白狐。” ?嗯?這個人說話怎麼這樣,不太喜歡。 ?“你啞巴了。” 少年不太喜歡他們,沒什麼理由,就是看著不舒服,好像聽著也不舒服。 “哥,要不算了吧,可能我們跟這白狐無緣。” “閉嘴。”脾氣暴躁的獵人生氣地吼著自己的弟弟。 這個膽小鬼,一路嘰嘰喳喳真是煩死人了。 不對,他手裡抱著什麼? 眼尖的獵人還是發現了。 ?“怎麼,你一個毛頭小子也想跟你爺爺我搶東西,活得不耐煩了。” 少年感受到白狐又往他懷裡縮了縮,他低頭看了一眼,轉身抱著白狐走了。 “不識好歹,那就讓你爺爺我教訓教訓你。”說著拔下腰間的短刀刺向少年。 感受到危險,少年轉身伸手隔空擰斷了獵人的脖子,然後頭微微一斜,陰森恐怖至極。 而弟弟,直接嚇暈了。 沒想到小小少年真給力,不過話說回來,他剛才殺人的模樣也太恐怖了吧,還是溜之大吉的好。 小白狐顫顫巍巍一躍到地,趕緊向遠處跑去。 嗯? 怎麼跑不動了。 白狐一轉頭,隻見一股黑色氣旋將它緊緊地控在少年手中。 “喂,你這小沒良心的,我剛剛救了你,作為報答,你以後就跟著我吧!”少年覺著小白狐甚是可愛,不自覺地吐出了這些字。 大哥,你在開什麼玩笑,跟著你讓你殺了我,那是燉了吃還是蒸了吃啊。 白狐,暈了,可想而知它受了多大的刺激! 少年悠哉悠哉地抱著小白狐東瞅瞅西望望,宛若一個好奇寶寶。 不過要數最愛還是頭頂的這一片藍天,軟綿綿的白雲躺上去肯定特別舒坦。 手裡的小東西還沒有緩過神來,依舊在閉目養神,這樣乖巧可愛,真好。 他不記得從前,或者說根本沒有記憶。隻不過他的腦海裡偶爾會蹦出些什麼,讓他不至於被這個陌生的環境所困。 沒有過往,也不知道未來,隻是一人一狐,走著腳下的路,不停不歇,安安樂樂。 果園裡,歡聲笑語一片倒,他們徜徉在豐收的喜悅中。 小夥子,這幾個蘋果給你,沾沾喜氣。 小夥子,長得真俊俏! 哎,這小狐貍真可愛。 是啊,挺乖的。 ?…… 乖個毛線,不乖難道要被燉了嗎?哼。 人情冷暖,自感其深。 少年沒有了當初的狠厲,他似不識人間煙火的謫仙人,懷著滿腔熱血融入在這份溫暖之中。 大叔的扁擔滑下來,他會悄悄地隔空穩住。大嬸的背簍太重,他會搶著去背。別人做什麼,他也會好奇地學著去做。 話依舊很少但足夠溫暖,不管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感恩。 除了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對自己的到來更是迷茫之外,其他的都好。 有的時候,糊塗一點比清醒更好,至少不會為了那些不明就裡的事困住心神。 人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恩賜,何必抓住過往緊緊不放。 “嗚嗚嗚……” “笛兒乖,笛兒不哭了,笛兒是乖孩子,你看,糖葫蘆。” …… 所以說,乖一點的孩子有糖葫蘆吃,是這樣嗎? 籬笆外的少年砸吧著嘴,盯著那串糖葫蘆出神,他也要乖一點,那樣就有糖葫蘆吃了。 可是,誰給自己糖葫蘆。 少年落寞地離開了。 在離開魂印山之前,他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不知其味自然毫無所念。 這段時間他漸漸嘗到了甜頭,看到這又一新奇的東西,甚是喜歡。 夜深人靜,他無處可去,想起今天看到的糖葫蘆,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那兒。 “你們要乾什麼,放開我。笛兒……” “大哥,這娘們竟然就這點積蓄,怎麼辦。” “再去別處看看,有什麼拿什麼,這個冬天可得靠著它們了。” “哈哈哈……這小妞長的真可愛,要不抓去給二小子做童養媳吧!” “放開我的笛兒,你們要乾什麼,笛兒……” “娘……不要……” “笛兒……” “別叫了,能做我家二小子的媳婦是你的福氣。” …… 山匪入村,洗劫著人們的碩果。 燈火通明,卻是火把的光亮。 少年冷眸四射,這些曾對自己悉心照顧之人,卻被他們如此相待,如何能忍。 區區凡夫俗子,捏在手中就像腳下踩著螞蟻一般,少年猩紅的冷眸刺穿了山匪的喉嚨,斷喉之痛來不及體會就已命喪黃泉。 腥紅的鮮血從屋內蔓延至門外,笛兒和她的母親顫抖著蜷在墻腳,山匪帶來的恐懼並未散去,然又被殺紅了眼的少年所震懾。 小白狐見識過少年血腥的一幕,此時不知跑多遠了。 墻腳的母女二人,在少年的前進中,一直往退無可退的墻角縮。 這是那個幫他提過竹籃的少年啊,可就是這樣,即使救了她們,少年依舊被掛上了血腥的名號一去不返。 少年被母女二人驚慌、恐懼的眼神深深地擊敗了,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孤身離去。 原來,這種感覺真的很痛。 他不理解她們那一刻的恐懼,可那眼神打在身上生疼。 又是一個孤寂的夜晚,秋風瑟瑟,有些寒。 他怕了,有過甜,就會懼怕生澀的苦。 他不再去人多的地方,即使忍不住也會強迫自己不去說話。 幸好,小白狐不再掙脫他的懷抱,幸好它還會跟在他的身後,不遠不近。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叫他小夥子,他常常會聽到他們叫他小啞巴。同樣也不會有人給他東西了,吃的玩的一樣都沒有。 少年不明白,但也不去理會。 漫天大雪紛飛,寒氣逼人。 體質陰寒的少年緊緊抱著小白狐,這小小的家夥怕冷嗎?他不知道,可他不想讓它冷。 離開了還會回來嗎?小白狐,你會離開嗎? 在冰冷的墻角,他入夢了。 “小狐貍,小狐貍……”冰天雪地裡,他唯一的小白狐不見了,一望無垠的雪地,他找不到它了。 冰冷的眼淚流下來凍結在臉上成了兩條冰線,他將臉深深地埋在臂彎下,緊緊地抱著膝蓋。 他不想抬頭,不想睜眼,他怕看不見它。 這裡真的好冷,太冷了。 忽然一陣暖意傳來,他抬頭望去,小白狐正磨蹭著他的雙腿,少年開心地將它抱在懷裡,相互取暖。 葉寒凊默默解下披風披在眼前小小的身子上,他那單薄的衣衫如何遮擋這冰寒之天,她立於寒風中陪著他直到看著他不再顫抖才悄悄離開。 一覺醒來風雪停,少年迷糊的眼神落在暖暖的披風上,小白狐恰時不解風情地撓了撓他的膝蓋。 少年看了看小狐貍,再看看披風,心裡暖暖地,抱著披風和白狐蹭了蹭。 他冰冷的臉頰把白狐凍得一哆嗦,小白狐冷不丁地掙紮著,他假裝生氣戳了戳小狐貍,隨即又開心地笑了。 雖是冰寒之天,但他不覺得有多冷。 遠處的葉寒凊嘴角微微上揚,原來,不過是一個小孩。 少年依舊不說話,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可他又會盯著別人的盤中餐出神。 餓嗎?不餓,就是嘴饞。 少年手上的血越來越多,他再也沒有在那種血腥的場景中露出溫柔的善意,怎麼樣地來便怎麼樣地走,不留一絲情意。 久而久之,一人一狐是人們的向往同樣也是一場噩夢。 他的心中無關善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報的是那個秋季的恩。 世事蒼涼,誰會記得你血手遮天隻是為搏他人一片安寧。 那一日,他殺了一個殘暴的男人,可他迎來的卻是被欺淩的女人的咒罵。 他震驚地看著女人對他的拳打腳踢,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明明是自己讓她脫離了別人的魔爪,可他卻成了罪人,一怒之下他殺了她。 她的血濺在了他的身上,冰冷的可怕。 “小白狐,我們離開吧!” 這是他自那個秋季後的第一句話,短短幾個月,可是早就超過了他以往的十七年。 小白狐一步一步跟著落寞的背影,不遠不近也不離開。 少年不懂,但它明白,不吵也不鬧了,這是一個令它心疼的少年。 魂印山,他又回來了,這片陰森的山林,是他的歸屬。 他是那個懵懂的少年,也是那個開心的少年。 這裡,很安靜,除卻這一片陰沉的天,他很歡喜。 “喂,你怎麼不吃啊!” 不是草就是野果子,小白狐憋屈極了,真的是有生以來的悲哀。 想想它以前,風裡來雨裡去,可也有美美的鮮肉作為回報啊! 現在呢? 自己真是腦抽了,會可憐這個傻小子,不僅讓它吃不好,還讓它吃不飽。 哎,生無可念啊! “喂,你乾什麼,躺屍啊!哼,餓死你。” 嘖嘖嘖……看看這是什麼人。 小白狐兩腿一蹬,頭一後仰,翻了個白眼,閉眼吧! “好餓啊!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