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鎮，七月初二。 　　上午下了好大的一場暴雨，將黑水鎮“外層”徹底沖洗了一遍，有青石板鋪著的道路洗盡鉛華，鋥亮得像是可以反光。 　　碎石道路也在雨水的洗滌下，被漸漸打磨光滑，上午的大雨留下了好大的水汽。 　　偏偏晌午過後，艷陽高照，陽光照在黑水鎮所有青石綠瓦，像是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金色鍍漆。 　　空氣中的水汽被烈陽蒸發，奈何黑水鎮城鎮布局有缺陷，被蒸發的水汽散不出去，亦在鎮上形成了霧，原本樸素且平平無奇的黑水鎮，外麵青磚綠瓦鍍上金漆，鎮上街道水霧彌漫，籠罩神秘。 　　就連黑水鎮些許年過花甲的高齡老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高呼罕見。 　　“看來之前趙老爺的行善積德，還是有好報的，連上天都準備了這麼一場特殊景象。” 　　“是的，全是趙老爺生前所給到的善舉，才導致如今他有到的福報。趙家小姐一事，實在是沒有辦法，有時候這個命啊……” 　　“真的好想看看那個趙家小姐到底長什麼樣子。” 　　“鎮東郊，趙家已經大擺長桌了！我來的路上，已經看見了趙家雇的夥夫廚子，開始操作殺豬宰羊了。” 　　“晚上有羊肉吃？！趙老爺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 　　“哈哈哈！那肯定，趙老爺就這一個女兒，雖然是找了一個窮酸書生做贅婿，但好歹對方也算是讀書人。” 　　“不說了！我要去鎮東看他們殺豬了，我已經兩個月沒吃到肉了！” 　　…… 　　鎮上鎮民議論紛紛，尤其還是在街道被霧氣籠罩後，大家討論更多。 　　而黑水鎮城門處，負責看守城門的那一支黑甲長槍士兵，今天則是大開城門，沒有阻攔過任何一個過往百姓，甚至連盤問都沒有。 　　因此也有外來人，耐不住好奇會問。 　　“軍爺，今兒走進黑水鎮，怎麼不收例子錢？” 　　黑甲長槍士兵聞言也挺無語：不要錢近城門還不好嗎，還非要過來問。 　　但他們也是的確收到了衙門通知，今天趙家給了很大資金，捐贈鎮上衙門建設，所以衙門配合大行方便，以趙家辦好這場婚宴就好。 　　於是黑甲長槍士兵也是直接開口：“今天黑水鎮趙家千金大婚，全鎮慶祝，你們外來人也可以去鎮東入長桌宴，有肉吃。”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這趙家要是天天辦婚宴就好了！” 　　黑甲長槍士兵沒好氣：“別擋道，要進城門就進，不想進鎮子就滾。” 　　“好嘞好嘞，軍爺。鎮東郊是吧？” 　　外來人走進黑水鎮的步伐不免又加快了許多。 　　今天來黑水鎮的“外地人”特別多，就連平日裡守城門的黑甲長槍士兵，看著這人來人往的城門，不由得也是皺了皺眉，甚至他們也直接向隊長進行了匯報。 　　“隊長，這會不會還是要給衙門匯報一下？今天外地人來的太多了，擔心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隊長，我可能說一句不太中聽的話，有些過路的可能還不一定是人，之前那個戴著黑色鬥篷的人，你們還記得吧！他身上還有還重的魚腥味，你們有沒有聞到？” 　　“有的！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的確有個戴黑色鬥篷的人，身上魚腥味有點重，而且那種魚腥味味道還不對。”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聞言，想都沒想：“那味能對了？！那特麼的是一條鯰魚精！味道能對？” 　　“鯰魚精？！隊長，這……” 　　“隊長，怎麼……怎麼今天能讓精怪入城？” 　　“隊長，我馬上去報道衙門！有人型精怪！”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望著手底下的弟兄，淡然開口道：“慌什麼，今天完成值守，我們告假去城裡待幾天。” 　　“城裡待幾天？！”幾位黑甲長槍士兵震驚了。 　　先是隊長放任精怪進城，然後又是在今天完成值守後，勸他們去城裡待幾天。 　　“隊長，你快說……” 　　“別特麼的打斷隊長，聽隊長說！” 　　長槍士兵隊伍裡，有人止不住好奇瘋狂詢問緣由，但很快就被隊伍裡比較聰明的人發現了“端倪”，看出來了今天事情不太簡單，於是想抓緊時間，讓隊長好好往下說。 　　而小聲聊到這裡，黑甲長槍士兵隊長也是繼續往下說：“總之想活命就聽我的，再過兩個時辰，哥幾個就跟我走，把家眷帶上，先離開鎮子。” 　　沉默了。 　　聽到這裡，其他黑甲長槍士兵們紛紛沉默了下來，哪怕平時再怎麼虎，他們現在也明白，從隊長的語氣裡也聽出來，黑水鎮有事了。 　　還是大事！ 　　適時黑甲長槍士兵繼續：“趙老爺家的婚宴沒這麼好吃，而且……算了，有些事情不方便說，總之我今天要離開，你們要留下赴宴，我不勸你們。畢竟三葷五素，平時也難得吃上一回，說不定是我想得太多了。” 　　“隊長，到底是什麼事啊，你知道什麼你說給我們聽啊！” 　　“隊長，我聽你的！一會兒我就讓我婆娘跟著你一起走！” 　　“隊長我也聽你的，我光棍一個，我回家拿點錢就來。” 　　在黑甲長槍士兵隊長說了這麼多之後，還有一位士兵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過他就問了那麼一句話後，就被其他士兵附和的話給淹沒了。 　　其他人都相信隊長的話，覺得跟他走沒問題。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有士兵發現了一個問題，於是直接開口問道：“那隊長，我們為什麼不現在就走呢？如果真的要發生什麼事情，我們現在完全就可以走人了啊！”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我也隻是猜測。”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然後原地沉吟片刻，又扭頭看了看黑水鎮街道，但此時街道已經被水霧籠罩，看得不是很清楚，可他聲音卻格外清楚：“而且我也想看看，今天來鎮上的精怪、魑魅，還有外地人，到底能有多少？也想知道曾經的灰幽級高手，他的憤怒到底……” 　　“幾位當差小哥，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伱們知道，這黑水鎮今日是有何喜事嗎？我從隔壁的醴縣來，見今天的小鎮，好像很多人臉上都掛著喜慶笑容。” 　　就在一眾黑甲長槍士兵在進行“重要交流”，且隊長正說到關鍵點的時候，一位身穿素白，手裡拿著一把折扇的青年書生，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書生模樣俊朗，估約20出頭的年紀，手裡的折紙扇，一麵是“喜怒”，一麵是“無常”。 　　“無常”那一麵的最左側，還留著一個紅色印章——朱誠。 　　見這幾位黑甲長槍士兵的注意力，被他剛剛的詢問所吸引，書生第一時間笑了笑，也適時拱了拱手作見禮，開口道：“在下朱誠，一個過路求學書生，醴縣人。” 　　雖然突然被人打斷正在交流所說的話，但是黑甲長槍士兵，並沒有半分不悅，甚至第一時間朝著朱誠上下打量了一番：“朱誠？醴縣人？” 　　朱誠輕輕搖了搖折紙扇，隨即點了點頭。 　　“嘿，又是一個窮書生。窮書生你來晚了，趙家小姐已經娶了另外一個窮酸書生，你沒機會了？” 　　朱誠聞言，再搖了搖折紙扇：“噢？趙家小姐娶書生？哪個讀書人當了贅婿？這書生倒也……倒也……有點味道。” 　　黑甲長槍士兵擺了擺手：“害，有什麼味道。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不當贅婿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是趙家的贅婿，之後那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反正過得比我們好！” 　　“馬老六，閉嘴！你別說了，這位先生……”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見手下人還在滔滔不絕，一時間直接開口進行了打斷，同時把目光轉過來盯著朱誠，往下開口道：“且叫你朱秀才吧。今天黑水鎮趙府千金成親，設婚宴於鎮東郊，方圓二十裡百姓都可以參加，如果期間有外地人過來，隻要說上一句吉祥話，也可以入席。是一件喜事。” 　　朱誠：“噢，果然還有這樣的好事？那婚宴是不是定在子時呢？”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聞言，心裡一頓暗忖：果然是遇見了高人了！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嘴上：“是的。今夜子時，趙府大宴！” 　　朱誠聞言瞇了瞇眼神，隨後臉上浮現一抹微笑，然後對著黑甲長槍士兵隊長開口道：“謝謝。對了，如果晚上沒什麼事情的話，好好睡覺，最好不要出門，家裡養的有公雞的話，今晚最好放進房間裡養。” 　　說完，朱誠就邁開步子走進了黑水鎮。 　　而黑甲長槍士兵隊長對著朱誠拱了拱手：“謝謝朱秀才！” 　　朱誠沒有理會，繼續走著。 　　而待朱誠離開有十米距離後，一位黑甲長槍士兵立刻開口詢問，眼神神秘，語氣忐忑：“隊長，遇見高人了？晚上我們要不要買公雞放在屋子裡？” 　　“還放你特麼的屋子，屋子能行嗎？今晚一定要走！也別兩個時辰了，一個時辰後就走！” 　　黑甲長槍士兵隊長越看黑水鎮，突然間越覺得心裡發慌，緊張感也是愈發的壓重在了心上。 　　—— 　　朱誠在進入黑水鎮後，臉上神情一直保持著輕鬆，甚至在走進了水霧中時，還夾雜了一絲玩味，嘴裡輕輕呢喃：“彌天水霧，這小東西在超凡五境裡可不多見，雖然沒有什麼大用，但困住想要困住的人，血幽級以下的修行者倒是沒什麼問題。嗯……不過這是多少年前的老貨了，彌天大霧現在都改到第六版了，第二版早就被舍棄，沒想到我上次買陶瓷買到贗品，今天居然能在這裡看見老古董。” 　　隨著走進鎮子水霧裡的距離越遠，朱誠心思也就越活泛，甚至還想到了一些往事。 　　不過當走到一家賣肉攤上時，朱誠停了停腳步，然後搖了搖折紙扇，“無常”的那一麵展示在了外麵。 　　“玄水九死經的首行咒文？這個賣肉的是個魍魎靈體……還有彌天大霧，有歪門道士在這裡亂搞？” 　　朱誠停了下來，微微皺了皺眉，隨後想是想到了什麼，隨便留住了一位過路人：“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裡五十裡之內，是不是有一座道觀？” 　　被攔住的鎮民，正要去鎮東郊看熱鬧，看趙家布置場地，興致正高下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抬眼看赫然又還是一位書生，於是沒好氣的開口：“怎麼又是一位窮書生？晚上子時趙家才擺酒席。你外地來的吧，連黑水道觀都不知道。去去去，別耽誤我去看熱鬧。” 　　被鎮民嫌棄礙事，朱誠並未多說，找書苑 wｗw.zhaｏshuyuan.coｍ 隻是抬眼看了看對方，然後又搖了搖“無常”的那麵折紙扇。 　　五秒鐘後，朱誠站在原地看了看黑水鎮西邊，頓感鼻尖有飄過河裡臭魚爛蝦的味道，山間泥土血腥腐肉的惡臭，以及魑魅怨念長恨的澀味。 　　而在聞到這三種混合難聞的氣味飄過來後，朱誠原本皺著得眉頭皺得更深了，心裡暗想到：玄水九死經，按道理也是老古董級別的東西了，這玩意三十年前就應該被燼國巡查使，全國收繳銷毀了才對。怎麼還有假道士在練這種惡心玩意？！ 　　“陰月陰時女子魑魅靈體作引。 　　輔： 　　一方水土龍脈。 　　上萬惡人心頭熱血。 　　上千精怪、魑魅修為。 　　三方齊聚。 　　怨念籠罩。 　　業火為爐。 　　灼燒三天三夜。 　　方可見，超凡之上第六境！” 　　——摘選《玄水九死經》拓本副文頁。 　　朱誠心裡閃過玄水九死經的文章內容，再看著這被彌天大霧籠罩著的黑水鎮，一下子整個明白了過來。 　　適時，朱誠突然舒展了眉頭，然後整個人也恢復了之前進入鎮子上的輕鬆神情：“看來……這裡的人都不太乾凈啊！是該用火洗一洗了，不過這假道士，也算是修煉刻苦。能有想法去沖擊超凡之上，想要看見第六境……嗬，這一鎮之地啊~” 　　自顧自說完這句話後，朱誠眼睛猛的睜開了一下，隨即想是發現了什麼，然後朝著趙府府邸走了過去，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呢喃自語：“謔，這爛透了地方，居然還真有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