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治二十七年,七月初五。 “陳狗兒,前日黑虎幫滅門之夜,你在何處?” “我在家中” “是嗎,怎麼有人說看到那天從你家中倒出許多血水?” “我是洗月事布的,倒出的自然是血水” 邢班頭聞言噎了一下,正想再問幾句,旁邊的陳媽媽已經不耐煩了。 “我說邢捕頭,你要是把小狗兒提回刑房,隨便你如何審問,我管不著” “可你都坐在我的春宵樓了,還跟我裝什麼相?” “那黑虎幫沒一個好東西,如今死了個乾凈,那是大好事,別來折騰我家的苦命孩子!” 邢捕頭被噴得狗血淋頭,倒也不惱,隻是滿臉訕笑: “雲娘,我哪敢拂你的麵子” “那兇手一夜之間殺人滿門,其中趙虎還是一練大成的武夫” “連殺近十人,毫無聲息,怕是個二練大成的高手了,和狗兒扯不上半點關係” “例行公事,例行公事罷了。狗兒兄弟,得罪了” 陳江流聞言笑道, “邢捕頭身在公門,奉命而行,談不上得罪” “不過唯有一點,您和雲娘說的不對” 邢捕頭聞言一愣,陳媽媽卻是心頭一緊, “哪一點不對?” “今日起,我不叫陳狗兒了” “我叫陳江流” 兩人一時啞然。 “好好好,大江東流,正是男兒本色,陳兄弟日後必定能做下一番事業!” 邢捕頭說了幾句場麵話,這才哈哈笑著走了。 “老油條”,陳媽媽啐了一口,轉身看著和往日相比變化頗大的少年,麵色復雜。 “真要走?” “要走。” “人離鄉賤,出了寧遠,千難萬難” “世上還有比洗月事布更賤的嗎?” 陳媽媽說不出話。 “我身上有些積蓄。再說,我肢體健全,長的又俊,還怕沒著落?” 陳江流見婦人沉默,難得開了個玩笑。 不過積蓄確實不少。 摸摸胸口,裡麵是從黑虎幫搜得的十張二十兩銀票,還有二三十兩碎銀。 二百兩銀,相當於十萬人民幣,足夠他好酒好肉、好衣好房過上一兩年。 人無橫財不富啊。 陳媽媽先是噗嗤笑了出來,接著不無感慨地打量著少年逐漸成熟的麵龐。 “鳥兒長大了,要離家了” 話語間,遞過一個小巧香囊。 陳江流疑惑地打開,裡麵是兩隻耳環。 纖細的銀絲層層盤結,扭出小指指節大小的小巧葫蘆,葫蘆頂上是雜色玉料雕成的小小葉蒂。 這是翠翠十五歲及笄時原身送的禮物。 ‘妓女也配得上及笄之禮嗎?’ ‘世上沒有妓女,隻有苦命的女人’ 陳江流默默將香囊收在胸口,隻覺得心裡重了幾分。 腿腳卻輕了幾分。 陳江流作揖告別,陳媽媽欲言又止,終隻是低聲問了句: “你打算去哪兒?” “義賓縣。” .................. “聽說了嗎,黑虎幫滅門了!” “真的假的?我聽說那趙虎可是個入了品的武夫啊?” “我家小舅子隔壁的王老五親眼看到的,那院子裡腸子肝子灑了一地,到處都是血,嚇死人了!” “死了好,死了好!這些畜牲賣兒鬻(yu)女,不知害得多少人妻離子散!” “不知道是哪位大俠拔刀相助,咱們寧遠可見不到這號滅門的狠人啊。” “誒,那不是陳狗兒嗎?” “呦,還真是” “我的娘!往日怎沒發現他這麼俊,簡直是畫裡的菩薩走下來了!” 麵攤老板正攪著鍋裡麵條,聞言抬起頭,卻見街邊走來一少年: 身高五尺七八寸(一米七五左右),寬肩窄腰,修長不失健碩。 頭上黑巾紮的整齊,不露發髻; 身上青布直裰,衣長至膝; 黑帶束腰,厚底布鞋。 腕上打綁手,腿上束行纏 軒眉朗目好容貌,刀佩腰間有威風。 眾人不由看呆了。 “孩子,你這是要出門?” 麵攤老板把麵端給客人,擦著手出言詢問。 陳江流聞言舉手作揖,“是。老丈幫我煮碗麵吧,要素.....” “要葷麵” 陳江流說完,數出十四文銅錢,卻被老板推了回來。 “鄉裡的兒郎要出門,別的沒有,還差你一碗麵嗎?!” 老板動作麻利,三兩下拌好麵,狠狠挖了勺肉臊子,撒上芽菜蔥花,撲鼻香氣勾得人食指大動。 “我當是哪位大英雄在這,原來是野狗來這吃白食來了” 刺耳的聲音響起,眾人一看,是旁邊賣包子張老三。 “入你娘的張老三!看不來黃歷?放屁也不會挑個好日子!” “這人吃包子不稀奇,人吃的包子是狗做的,那可就太稀奇了........” “有的人吶,睡覺不分正反就算了,出門也該看看,別把屁股頂在脖子上......” ........... 人群裡有那牙尖嘴利的婦女,見是張老三,嘴裡馬上蹦些怪話。 人聲鼎沸,氣得個張老三滿麵通紅,你你你地說不出話來。 陳江流懶得理會。 這人罵他,就要打、要殺? 他這就要走了,一來免生事端。二來,這樣說原身的人多了,打一個殺一個有什麼用?隻要在這寧遠一天,他就永遠翻不了身。 離開寧遠,另謀前途才是正事。 仔細咀嚼,直到把最後一粒芽菜吃盡,臉上露出暢快之色。 “我陳江流自然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少年說著話,餘光一直注意著旁桌的客人。 陳江流的麵都吃完了,他的還一口未動。 “你也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非要說英雄好漢!”,一聲斷喝,打斷了張老三,也嚇得那旁桌的客人身子一抖。 “必然要提那滅了黑虎幫的大俠。” “我可聽說......”, “聽說什麼?” 眾人聞言,都湊上前來,個個眼中都是好奇之色 “聽說那大俠乃是二練大成的修為,一雙鐵掌開碑裂石,那趙虎一顆頭顱,被打的腦漿迸裂,那個慘狀,嘖嘖.....” “什麼,竟然是二練.....”,眾人其實聽不懂,隻是覺得厲害,一齊鼓噪。 陳江流仍把餘光看著那客人。 “我還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那大俠還在寧遠,根本沒走” “啊?!雖然他行俠仗義,但滅人滿門,可是重罪啊!” “他殺了人不走,留在這乾什麼?” “殺了人不走,自然是因為黑虎幫還沒殺乾凈”,陳江流刻意提高了聲音,眾人隻覺耳朵裡進了一股寒流。 “你們難道不知?除了滅門夜殺的那幾人,這幾天趕回寧遠的黑虎幫眾,都被他一個個” 陳江流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割了頭” 啪嗒。 那客人手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陳江流臉上笑容更盛。 “我要是黑虎幫的人,趁早跑的遠遠的,誰還留在寧遠?白白送了性命!” 眾人聽得此言,都七嘴八舌地議論開。 那客人已不見了。 陳江流放下銅板,轉身離開。
五餘波,離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