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士身上，怎麼有股騷臭啊？” 　　陳江流上下打量，圍著漢子轉圈。 　　尖嘴猴腮的漢子埋低了頭，訕笑道： 　　“小人是個獵戶，平日出入山林，和禽獸打交道，難免染上些氣味，沖撞大人了，給您賠罪、賠罪” 　　怪了，筋骨皮膜都是人樣，怎麼感覺就是不對勁。 　　陳江流心裡思忖，臉上不動聲色， 　　“山裡討生活，本就不易，難為你一個獵戶，竟能從妖魔口中，探得消息？” 　　“這........” 　　那獵戶額頭上滲出冷汗，麵上露出窘迫之色，像是被嚇到了。 　　這獵戶不大對勁..... 　　“陳江流！別人冒著風險探聽消息，你平日耍弄威風就罷了，休要........” 　　“副班頭言重了，我哪有什麼威風？隻是妖魔深居山中，消息不通，對這位壯士的本領一時好奇罷了” 　　陳江流見這般暗示，眾人也無動於衷，心裡暗自搖頭。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該說的話都說了，他雷英執意要去，那生死禍福，也由他自取，犯不著自己操心。 　　至於圍剿妖魔....... 　　雷英等人簡直把“你不準參加圍剿”寫在了臉上，硬要加入還不知會生出多少醃臢事。 　　看來明麵上是去不成了。 　　少年臉上露出思索之色。隨便說了幾句旗開得勝的吉利話，陳江流先行一步，出了雷府。 　　片刻後，馬山麵色陰鬱地上了馬車。 　　“少爺，回府麼？” 　　駕車的仆人掀開車簾。 　　馬山看向陳江流： 　　“陪我喝兩杯吧？” 　　“走著。” 　　馬山嘴角擠出幾分笑意來， 　　“走，去飛鶴樓！” 　　.............................. 　　“別光吃菜，喝酒啊！” 　　圓臉青年麵色漲紅，往日淡漠沉靜的臉上滿是醉意。 　　陳江流無奈地拿起酒杯碰了碰，琥珀色的酒液滑入肚腹，微辣而醇厚。 　　不錯。 　　雖然是此生第一次喝酒，有賴於四練大成的強健軀體，倒是越喝越精神。 　　反觀馬山，半斤黃酒下肚，已有些醉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馬山話匣子打開，說些天南海北，武林趣事，不覺乏味。 　　喝了大半晌，直到日頭西沉。 　　馬山傷勢未愈，陳江流不想讓他多喝，但他已醉得狠了。 　　雙眼迷離地躺在椅子上，手裡抓個鹵豬蹄，胡亂啃著。 　　“江流，你是不是覺得，雷班頭是個小人、是個懦夫？” 　　不等陳江流接話，他就自顧自說下去： 　　“遇到妖魔，不顧百姓死活，隻想著保全自己” 　　“屬下出色，不去大力培養，反而怕被蓋過了風頭” 　　馬山似哭似笑，雙眼通紅 　　“雷英，你他媽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你這個模樣，還算是我的授業恩師，還算是十裡八鄉都敬仰的英雄嗎？！！！” 　　馬山狂吼著丟出手裡的豬蹄，陳江流默不作聲，端了一杯茶給他。 　　馬山一把抓住陳江流的手腕，直直地看著他。 　　眼淚似斷線一般滑落。 　　“師傅當年不是這樣的......” 　　“他當年疾馳一夜，隻為了幾個鄉民。遠赴百裡，浴血殺妖” 　　“他練武勤奮，天未亮，便叫我起床一同練功，寒暑不斷” 　　“他從不害怕，哪怕不敵妖魔，也死戰不退” 　　“那一次如果不是鎮魔司及時趕到，他已經命喪黃泉” 　　“師傅就是因此得了機會，未及三練大成，破例進了鎮魔司修行” 　　“他腰間那張虎皮，就是從那頭初境後期的妖魔身上扒下來的” 　　馬山眼裡露出緬懷之色，隨即變得沉痛，手掌越握越緊。 　　“但從鎮魔司回來後，師傅就變了” 　　“修為到了三練大成，他的膽氣卻逐漸消失了” 　　“他開始愛惜羽毛，遇到妖魔侵襲，不再一馬當先” 　　“他從前喜歡精壯勇猛的漢子，如今卻看重雷衡這樣口蜜腹劍的小人” 　　“他從前練功專注，不貪圖衣食享受” 　　“現在他結交富戶，出行要馬車，居住要豪宅” 　　“衣服要蜀錦蘇緞，酒食要海味山珍” 　　“家裡的妻妾年年都在增加，氣血修為卻越來越弱” 　　“他曾經跟我說，其實繼續留在鎮魔司，也未必沒有機會突破練氣大成” 　　“......” 　　“但他回不去了.....” 　　“師傅，老了.......” 　　馬山抱頭埋在桌上，肩膀聳動。 　　他用力的抽噎，一場酒，一場淚，拋卻了過去二十年的幻夢和輕狂。 　　他睡著了。 　　陳江流扶著他出了飛鶴樓，交給守候多時的馬夫。 　　馬蹄踢踏，橘紅的夕陽向西，故事和光陰埋在了過去。 　　少年目視著晚霞從燦爛到暗淡，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也會變老。 　　但我絕不後退。 　　.................................... 　　夜晚，雷府。 　　正堂裡觥籌交錯，壯班一乾人等猜拳劃酒，完全沒有因為第二天的圍剿丟了興致。 　　在他們看來，桃翁一死，山中隻剩下一些不成氣候的小妖，有雷英這個三練武夫坐鎮，完全是手到擒來。 　　若不是怕誤事，他們早叫幾個姑娘來助興了。 　　盡管如此，雷英到底沒有完全昏了頭。不等眾人喝醉，就催促他們各自回家休息。 　　至於那個報信的獵戶，就安排在雷府住下。 　　天一亮還得讓他帶路。 　　似乎是第一次進這種大宅子，獵戶顯得頗為拘謹。 　　“你便睡在此處，入夜別亂跑，萬一沖撞了大人的家眷，被責罰的可是我們” 　　到處亂看，真是個土包子。 　　嬌美的婢女哼了一聲，扭著楊柳腰走了。 　　獵戶直勾勾地盯著渾圓挺翹，嘴裡流出涎水，嘴角也越拉越大，直到耳根..... 　　啪。 　　獵戶回過神，慌忙捂住嘴巴。 　　頭探出門，四下無人，這才鬆了口氣。 　　小心翼翼地關好門，吹了燈。 　　入夜後的雷府十分安靜，隻偶爾聽到下人低聲的交談。 　　房間裡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脫衣服，但又多了些毛發摩擦的聲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月光下，“男人”從身上脫下了一層皮，露出赤麵尖牙。 　　“衣服”裡赫然是獻上妙計的大馬猴。 　　大馬猴脫下人皮，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輕鬆之色： 　　“大王這寶貝好是好，就是悶了些，若能再好些.....” 　　‘那就輪不到我了’ 　　大馬猴訕笑一聲，接著手指一摳，從嘴裡嘔出一條巴掌大的小黑蛇。 　　“你速去稟報大王，事已辦妥。明日辰時，雷英帶兵入山，我自會誘他入穀” 　　那黑蛇點一點頭，一扭身子便鉆出房間，沒了聲影。 　　大馬猴見此，臉上露出輕鬆之色。想到剛才的婢女，眼中又現出幾分貪婪。 　　“大事已定。等滅了雷英，有這好寶貝在手，就可隨時溜進城來，享用血食” 　　“可惜大王未能突破化形，否則直接殺入城中，哪用得著我以身犯險” 　　輕聲嘀咕了幾句，大馬猴小心翼翼收好人皮，走到床邊。 　　“早點歇了，半夜還得提前起來穿人皮，免得被識破。我這勞碌命......啊~~，人族的被褥就是舒服” 　　“等明日事了，也請大王賞我幾套床褥........” 　　鼾聲漸起。 　　在夢裡，大馬猴吞服人肉大藥，一路修行，化形成人，迎娶猴富美，走上妖生巔峰....... 　　房梁上滑下一道黑影。 　　陳江流看了眼流口水的大馬猴和床邊的人皮，方才大馬猴的抱怨，他聽得一清二楚。 　　少年輕手輕腳翻出屋子，縱越間消失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