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哭聲與新生(1 / 1)

完了。   黃士仁臉色慘白,旁邊的老仆低著頭沒發現,還在說個不停。   雷英雖然不復當年英勇,但在這也算難尋敵手,縣裡幾大家的供奉包括自己的護衛,比之都要差一些。   連雷英都打不過的妖魔,那豈不是能輕鬆殺入縣城?   自己給雷英做保借了百戶所的兵,如今吃了敗仗,自己跑得脫乾係嗎?   不不不,現在不是考慮仕途的時候,趕緊帶上金銀細軟跑路.........   “.......好在那陳江流力挽狂瀾,殺了虎妖,如今已經凱旋,就在城門.....”   什麼?   “我們沒輸?”   黃士仁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老仆。   “沒輸,凱旋呀老爺,那黑虎大王的屍身都拉進來了,足足三四丈........”   凱旋?陳江流?陳江流!!!   醍醐灌頂一般,黃士仁猛然回想起那個除了俊美之外,並無特殊之處的少年。   不對,就是他擊退了城北狼妖,那份賞銀自己還拿了一半......   “快快快,為我更衣!為我更衣!!”   黃士仁臉上沁出油汗,連聲催促,老仆趕緊給他穿上官服。   才戴上烏紗,眼見仆人還要給他洗漱,黃士仁再也等不及,拽上革帶就往外跑,急得老仆大叫:   “老爺,您去哪啊?!”   “備車!我要立刻去迎接義賓的大英雄!”   .........................   人,到處都是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麻布衣褲的,戴金銀首飾的,挑擔的抗包的鋤地的,唱戲的賣藥的殺豬的,一個個全都圍在隊伍旁邊,眼裡亮得像有把火。   張百戶活了三十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就像一夜之間裝了兩個義賓縣的人進來。   而在他身後,往日畏縮的衛所兵丁一個個昂首挺胸,那些壯班和快班的人更是拿鼻孔在看路,但很快又低下頭,滿臉驕傲地向圍觀者訴說這一戰的功績和陳班頭的英勇。   張百戶敬畏地望著前方高頭大馬上的身影。   他清楚這一切都是那個年不過十八的少年帶來的。   馬隊之後是一輛輛板車,上麵堆滿了金銀綢緞,但更令人矚目的是一具巨大的虎屍。   渾身覆蓋黑白花紋的三丈身軀壓得車輪咯吱作響,肋下一對不大的翅膀怪異恐怖。   死屍渾身散發著濃烈煞氣,配上空蕩蕩的脖頸更加嚇人。   虎頭此刻正掛在陳江流的馬鞍旁,隨著馬蹄踢踏輕輕搖晃。   陳江流看著如山人潮,心裡也有些吃驚。   正此時,遠處突然一陣喧嘩。人群裡幾個壯漢開道,勉強擠出一條路來。   黃士仁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趕進場中,腰間革帶上下顛簸,連烏紗也歪了幾分,看不出半分往日裡的從容氣度。   “陳......陳班頭......”   陳江流當然不是班頭,若要正式任命,照理要縣裡幾家商議,有了結果,衙門用印,昭告四方。   但此時雷英身死,義賓縣中,論武力陳江流最強,論功績陳江流最高,黃士仁當然借坡下驢,先要把這個殺妖的大功臣捧高興了。   陳江流並不推辭,但臉上也看不出幾分高興。   他翻身下馬,朝後麵招招手,張百戶立刻會意,讓人拉來一輛蓋著白布的車,陳江流這才拱手行禮。   “縣尊大人,此次圍剿雖勝,但雷班頭也不幸殞命,他的身後事,還要拜托您多多照看。”   黃士仁此時也恢復了幾分從容,聞言立刻答道:   “那是自然。雷班頭與我共事多年,沒想到妖魔殘忍,害他英年早逝,實在令人肝腸寸斷啊!”   一邊說著,一邊擠出幾滴眼淚,配合他油膩的麵龐,真有種莫名的滑稽。   “義賓何其有幸,先有雷班頭這等人傑,又有陳班頭少年英雄,此次掃滅妖魔,立下如此大功,實在是.......”   黃士仁擦了擦臉,正要用力吹捧一番,陳江流卻是掉轉身,摘了虎頭,一個筋鬥立在馬背上。   王萱娘怔怔地看著馬背上的少年,她還記得那天他來問路,她破天荒地向一個陌生人吐露心聲。   之後,少年擊退城北狼妖,名聲大噪,成為人人稱頌的少年英雄。   而今天.......   王萱娘看著立於馬上的少年,一時間隻覺如在夢中。   她看到少年舉起虎頭,如同說書先生拍打桌案一般,人群由近及遠地安靜下來。   “鄉親們”,清朗的聲音傳出很遠。   “這是黑虎大王的屍首”,聽到“黑虎大王”四個字,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有一些老人激動地站起身,手指用力地指點著碩大的虎頭。   話音停住了。   沉默當中,陳江流看著四周或疑惑、或激動、或悲傷、或仰慕的眼睛,突然覺得胸口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響起雷英巡街時人們的歡欣鼓舞、想起狼妖圍村時村民的絕望麻木,想起街巷當中,那些痛苦而又頑強掙紮的乞兒........   他忽然覺得沒什麼話好說了。   “我們勝了”,他說。   陳江流看著千千萬萬雙眼睛,用力舉起了那顆猙獰的虎頭:   “我們,勝了!!!!”   沉默。   抽噎。   啜泣。   放聲大哭。   男女老少,無論認識不認識的,都流著眼淚,抓著對方的手大聲喊著:   “勝了,勝了,我們勝了!!!”   人群裡,王萱娘抓著王大郎的手臂慢慢滑坐在地上,嘴裡喃喃出聲:   “爹,娘,小弟.....你們看到了嗎......害死你們的畜牲死了,我們勝了,勝了....嗚啊啊啊啊!!!!!”   她放聲痛哭,男人的手輕輕拍打她顫抖的脊背,她卻用力得像要抖掉一座大山。   哭聲震天,像是在初秋的日子,打了聲驚蟄的雷.........   ............................   翠萍山穀。   刀光,鮮血,斷肢,哀嚎。   陳江流騎在馬上,遠望山林中圍殺妖魔的兵丁。   其中一個圓臉青年尤為出眾,縱橫往來,留下一地屍首。   身邊幾個捕快小聲議論著:   “馬班手真是了不得,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二練大成了”   “這算什麼,陳班頭還沒十八,已經三練大成了!”   “說個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個沒入品的,哪個都比不上”   自那日回城,已過了五天。   隨著時間過去,百姓們回到了正常生活。   奏報當中,黃士仁和張百戶好好潤色了一番圍剿的始末,對於殉職的雷英,不乏溢美之辭,算是保住了他的身後名。   馬山初聞噩耗,自然不好過,但還是強忍悲痛,替雷英操持了葬禮。   葬禮之後,馬山突破練骨大關。打算將義賓周邊犁一遍的陳江流自然不會放過,把他抓來連殺幾天妖魔,倒是讓他精神好了不少。   城南城北兩個妖窟都已經又掃了一遍,如今再把占據要道的翠萍掃一遍。   在新的妖魔成長起來之前,義賓會太平不少日子。   馬山抖落血滴,收刀入鞘。看著馬上的少年,麵色復雜。   雷英之死,算是咎由自取。在短暫悲傷後他很快走了出來,並且突破了二練。   若是以往,他必然為此興奮不已,如今他卻沒多少喜悅,不僅是因師傅的死,還因有人的進步遠遠超過他。   ‘三練大成?不,能擊殺接近化形的虎妖,應當是....練氣大成’   ‘不足十八歲的練氣大成.......這是什麼樣的怪物’   馬山麵色復雜。   這樣的妖孽,鎮魔司若是知曉,必定會殷切以待,收入麾下。   事實上,除了例行奏報,他已經發了一封急信,給遠在敘州府鎮魔司的堂哥。   希望堂哥這一次能把握住機會,別又被捷足先登了。   ‘算算時間,今日也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