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秋風颯颯。 錦都十五隊的百戶小旗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下兩人。 決出第三名的比試已經結束,但眾人對此已經不關心了。 田清漪抿著嘴唇,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劍柄。曹虎癡和聞人景行卻是一臉平靜,後者甚至還在對著第五隊的劉賀州齜牙咧嘴。 雖然昨日已經看到陳江流的表現,心裡也覺得大概率會贏,但真到了比試之時,田清漪卻比場中之人更加患得患失。 聞人景行見了,不由打趣道: “你啊,皇帝不急太監急。就算輸了,江流的功勛也差不多夠換武典。” “再說了,輸一次也不全是壞事” 田清漪白了他一眼,“是是是,聞人百戶天賦異稟,哪嘗過敗落的滋味” “那倒不是,小時候我常被我哥吊著打,後來......” “後來你吊著他打?” “後來我被你吊著打”,聞人景行嘿嘿一笑,田清漪偏過頭去。 “那是你欠打” 曹虎癡忽然覺得胸口有點堵,趕緊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幾步。 “昨晚我去找江流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練刀” 田清漪豎起了耳朵。 “我問他,江流,明天的比試你有把握嗎?” “你猜他說什麼” 田清漪不說話,身子卻往這邊湊近了些。 聞人景行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容。 他覺得陳江流和他很像。 “他說,行哥,我想好了” “我要選水行功法” 田清漪愕然回頭。 ...... 場中隻剩陳江流和嶽繼祖二人。 兩人一時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陳江流”,嶽繼祖突然開口,邊說著,邊解下交領上衣,露出胸口脊背大大小小的傷痕。 圍觀之人都略有驚色。 鎮魔司成員渾身傷疤再正常不過,但一般百戶對隊裡小旗都比較照顧,不會故意讓他們去做兇險之事。 嶽家是錦都大族,劉賀州自然不會也不敢刻意針對,也就是說...... “你很愛沖鋒啊”,陳江流見到那些猙獰傷疤,不由挑挑眉。 在義賓他也算身經數戰,但他身上幾乎沒有傷疤。 他的刀比妖魔的爪牙快的多。 “我是嶽家的二少爺,無論在哪別人都怕我磕著碰著,不沖鋒,就沒得打了” 嶽繼祖深吸一口氣,渾身血氣勃發,整個人像是大了一圈。 “說這些,隻想告訴你一件事” “陳江流,你很強” 雙手握住金瓜錘,手臂肌肉如同樹根虯結。 “用你的全力,把我打敗吧” “如你所願” 陳江流緩緩拔出四尺長刀,雁翅刀身上除了鍛打出的流水紋路,還多出了幾分淡藍的靈光,就像真的水波蕩漾一般。 這把刀已然鍛造為寶器了。 嶽繼祖手握雙錘,一上一下,錘身上有厚重的土黃色澤流轉,顯然也是寶器。 ‘好,這樣便能公平一戰了’ 看著陳江流馬步持刀,他眼裡燃燒起洶湧戰意。 嶽繼祖身上的氣勢變了。 一手在上,一手在下,雙手握住的好像不再是錘子,而是某種支撐。 隨著他雙足踏地,爆射而出,握錘的雙手也同時往中間轟砸,氣勢兇狠,好像要把前方的一切砸成粉碎! 恨天無柄,恨地無環! 接近兩米的身軀橫沖直撞,陳江流隻覺看到一隻人立而起的大熊,身上汗毛根根豎立,心裡湧起的卻不是恐懼,而是久違的興奮。 手腕翻轉,四尺長刀橫在身側,腳尖一踮,整個人如同猿猴般縱越而出,風聲呼嘯,湛藍刀光拖出一線殘影。 鷂穿身! ‘好快!’ 嶽繼祖眼前一花,視線裡已經能清楚看到斬來刀鋒上的花紋。 臀橋下墜,雙臂上合,雙錘交擊發出轟然巨響。 ‘打空了’ 一個後翻調整姿勢,嶽繼祖雙錘護在身前,看著提刀踱步的陳江流,額頭上有幾根發絲飄落。 冷汗頓時爬滿了腦門。 ‘這全力和昨天差太多了!’ ‘拿不拿刀,差別這麼大嗎?’ 嶽承輝看著場下挨打的弟弟,不由握緊了雙拳。 功夫高一線,高得沒邊。 同樣的境界,相近的廝殺經驗,陳江流的速度比嶽繼祖快出兩成不止。 修煉《赤髓典》之人,力大、抗揍,但麵對身法飄逸、刀光淩厲的陳江流,這兩個優點全無用武之地。 打不中對手,力氣大有什麼用? 肉身再強,還能防得住寶器嗎? ‘小弟怕是要輸了’ 啪嗒。 血珠落在地上,嶽繼祖渾身足有十幾條傷口,但都不是重創。 他控製不住地喘氣,已經要到極限了。 “我斬了十二刀,都被你躲開了,不錯嘛” 陳江流麵色興奮,手臂上青筋鼓起,雙手粗長五指似鬆實緊地握住刀柄。 嶽繼祖露出不甘之色。 以往都是他仗著身強體壯,殺得對方隻能退避。如今卻是陳江流刀鋒銳利,逼得自己隻能防守。 十二刀,每一刀都是間不容發,以往鬥誌勃發的他,此時竟然有些疲憊。 他已經輸了。 他不甘心。 但不是為了輸贏。 陳江流還沒有出全力。 他竟然還沒有出全力?!! 嶽繼祖用力地呼出一口氣,又深深吸進一口氣。 他嚴陣以待。 ‘還不放棄嗎?’ 陳江流不發一言,眼裡古井無波。 進步撩刀,斬!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陳江流,嶽繼祖竟然丟開雙錘,迎麵而上,鎖骨與脖頸之間突然泛起瑪瑙般的紅玉色澤。 眾人頓時嘩然,聞人景行大罵出聲: “他都煉出真氣了!劉賀州你他媽出千!” 嶽承輝一下從椅子上站起: “繼祖,快停下!” 朱駿和朱馳見狀都是皺眉。 嶽繼祖提煉的真氣還很少,隻能護住脖頸,更不足以洗筋伐髓,也因此沒被發現。 他這樣隻相當於擁有一點真氣的鍛體武者,真氣用了便和普通練氣大成無異,但這也是違規了。 但比試沒被叫停。 嶽繼祖的雙眼裡如同有火在燒,他空門大開,甚至有意露出紅玉真氣覆蓋的地方。 “陳江流!拿出你的全力,擊敗我!!!” 陳江流聽見周圍的議論,自然知道嶽繼祖做了什麼。 他本想讓朱駿叫停比賽,順理成章地收下果實。 但看到嶽繼祖灼灼的雙眼,他不知為何笑了。 “嶽繼祖,現在的你,很卑鄙!” “但卑鄙地正好!!!” 誇張吸氣聲,悠長好似龍吸水。 白色氣流如飛線進入鼻腔,陳江流渾身筋肉如同鐵絲凝結,筋、骨、皮、肉,腿、腰、手、刀,一切的一切無比和諧地交織,澎湃的力量扭曲了風聲,氣息如同洶湧浪濤。 滔天巨浪當中,刀光如同蛟龍出海,破開萬丈洪峰!! 呼~~~~~~~ 強風在地麵吹出一個巨大的扇形,嶽繼祖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緩緩伸出手掌,摸到脖頸間一片滋潤。 那是一條三寸長的傷口。 傷口不深,隻是稍微滲出血線。 嶽承輝鬆了口氣似地坐回椅子,發出一聲輕響。 四周鴉雀無聲。 “一息之間,你斬了幾刀?” “十刀”,陳江流收刀入鞘,張開的毛孔蒸騰出騰騰白霧。 九刀耗盡了嶽繼祖的真氣,最後一刀在脖頸上斬出淺口。 他已盡全力。 “好刀。有名字嗎?” “江海闊。” “刀勢濤濤如江海,名副其實”,嶽繼祖麵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突破胎息後,再戰一場?” “好” “嶽繼祖” “嗯?” “你雖不是我的對手” “但你是個好對手” 兩人都笑了。 朱駿緩緩起身,趙清微和楊金英依舊默然不語。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說不出話來。 “嶽繼祖修煉真氣,於規不合,剝奪其第二名獎勵” 朱駿目光嚴厲地看了嶽繼祖一眼,接著轉頭看向持刀而立的陳江流。 “此次中秋小比,魁首是” “陳江流!” “好!!” 聞人景行哈哈大笑,曹、田二人也麵帶喜悅,快步上前,將陳江流團團圍住。場外的百戶小旗們高聲歡呼。 角落裡,霍華亭麵容苦澀,今日看了陳江流與嶽繼祖的比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才知道自己多麼不自量力。 第六隊的百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注視著那個眾人簇擁的少年。 ‘此子今後,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校閱臺上,各家豪紳交頭接耳,左右仆從快速行動起來——陳江流的生平、愛好、婚配情況昨夜就拿到手中,他們現在是準備發請帖...... “嶽公子,你有一個好弟弟” 朱馳走到嶽承輝身側,後者聞言起身,麵上苦笑: “繼祖膽大妄為,當不得千戶稱贊” 朱馳搖搖頭,“他修煉真氣,當然是違規” “但他對武道的追求之心,卻是無錯” “處處循規蹈矩,隻會什麼都做不成,他有這份膽氣,是好事” 何況他最後還是輸了,又不影響結果。 這句話朱馳沒說,但嶽承輝自然知道,如果小弟贏了,那才是打了朱駿的臉,到時候嶽家還不知道要怎樣賠罪。 但看著那個渾身傷口的身影,嶽繼祖眼裡卻隻有欣慰。 ‘爹,你說的對,隻有小弟這樣的心誌,才有可能攀登更高的武道境界’ ‘些許責罰,嶽家還出的起’ .......... 次日,朱駿公房。 朱駿坐在圈椅上,對麵是拿著武典的陳江流。 “確定了?” “確定了” 陳江流看著手中藍色封皮的書籍,用深呼吸平緩著內心的激動。 加入鎮魔司半月,終於到手了。 “我選水行功法” “少陰玄冥真典”
四十三你雖不是我的對手,但你是個好對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