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碧波之下,水族宮殿之中。 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簾以水精; 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虹棟。 嬌娥美婢,彩袖仙衣;水袖翩躚,輕若飛舉。 “駙馬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 仙衣燦爛如火精,長角崢嶸若珊瑚。寶座之上,“男人”手拿玉杯,漫不經心。 “父王恕罪,小婿近日有些心神不寧。” 寶座左側下手,頭戴紫金冠的青年歉意舉杯,姿態恭敬。 “心神不寧?是因為拿萬人煉了白骨幡,還是因為你插手西南局勢啊?” 青年麵色惶恐,連忙離席,五體投地: “父王,孩兒並非有意隱瞞....” 額生龍角的男人眼神玩味,正準備繼續敲打幾句,屏風後忽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父王~” 男人眼神裡流露出幾分無奈,跪倒在地的青年卻是嘴角翹起。 “月娥~” 抬起頭,眼帶愛慕地呼喚宮裝女子,隨即又有些畏懼地看向上首的男人。 青年的小動作被宮裝女子盡收眼底,不覺有些心疼。 “駙馬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都是一家人,父王責罵幾句也就過去了,總跪著乾什麼?” 說話間便將青年扶起,兩人卿卿我我,一道入座。 “月娥,此事是我不好。此前江右大水,不是生出許多饑民嗎?世家巨富趁機哄抬糧價,餓殍遍野。” “你知我心腸軟,見不得這些悲苦,索性煉了一道白骨幡,幫他們收拾一番遺骸怨魂。” “正好西南獅駝嶺出了個厲害人物,我有些結交的心思,便把這白骨幡順便送了出去....” “我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左右不過是些饑民罷了”,敖月娥渾不在意,笑吟吟地對著上首的男人舉起酒杯,青年見狀也一道舉杯。 “賑濟災民,安撫百姓,那是人族官員的差事。他們自己做不好,駙馬這是給他們幫了忙。” “涇河龍君家的九郎還曾降雨淹死千戶人口,東海那位也不曾大動乾戈,隻是流放去黑水河罷了” “駙馬不過煉個法寶玩一玩,哪值得父王上心?” 男人聽得此言,教訓的心思也就淡了,臉上露出寵溺的微笑: “小月娥說得是。” “我龍族屹立東海數千年,底蘊之深厚,連人間帝皇也要禮讓三分。區區幾萬饑民,還不被我放在眼裡。” 話語傲然,下首的夫婦二人也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族王朝雖旋起旋滅,到底也還是有幾個人傑。你們不要光看到涇河九郎的威風,也得想想靈隱寺下麵關的那個孽障....” 夫婦二人麵色一凜,口稱受教,男人這才滿意地舉杯,一飲而盡。 那青年見氣氛緩和,拍一拍手,“奔波霸,灞波兒奔” 一頭黑魚精和一頭鯰魚精聞聲而入,手裡各自捧著一個紋飾華麗的瑪瑙酒樽,樽壁透明,隱約可見其內琥珀色的酒漿。 那黑魚精正是前往獅駝嶺的使者,顯然是早已回來復命。 青年親自接過酒樽,為兩人斟酒: “這是龐家三郎特意托吳海龍送來的“歡伯”,便是在漳州世家之中,也算上乘了。” “父王,公主,請滿飲此杯。” 男人酣飲瓊漿,麵露歡欣,“好,好,駙馬有心了” “夫君,我聽聞那俞虛江最近正大索水寇,吳海龍怎有膽子在此時跳出來?他就不怕戚南塘那頭惡虎?” 青年似是酒醉現真情,聞言摟住女子香肩,哈哈大笑。後者不由嗔怪: “夫君笑什麼?” “公主殊為可愛,我喜不自勝” 女子嬌笑著貼入懷中,“壞人,怎麼這樣欺負我?” 男人笑看小夫妻打情罵俏,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公主,俞龍戚虎是厲害,可這汪洋大海,又不是隻有他們一波人” “龐家史家這些世族,哪一個不是和吳海龍、汪一本往來密切,更不用說還有倭寇生事.....” 青年瞳孔微縮,眼前恍惚出現一具巨大孔雀殘屍,其上有一神人,麵目不清,若有若無的聲音回蕩耳畔。 ..誌誠之心,行金剛之舉....修羅手段....賞善罰惡....天地鑒之..... ‘孔天驕竟然死了?!是誰?!’ 冥冥中一股感應湧上心頭,青年雖說不明白,卻知那神人就是大敵。 心中驚濤駭浪,可在外界來看,青年隻是微不可察地一頓。 “....任他們這些人在海上興風作浪,到頭來,不也得看我族的眼色?” “碧波雖有萬裡,定海神針卻隻有一條。莫說是戚老虎,就算大吳皇帝提著丹爐在後麵追,吳海龍也得把這壇‘歡伯’送來,為父王和公主助興!” 此話一出,水晶宮裡頓時洋溢快活的空氣,笑語聲聲,隱去了青年眼底那一絲獰惡。 笙歌再起,水袖又飛,歌舞曼妙,好似蓬萊方丈,異境瀛洲..... ........ 順天府,皇宮西苑。 “陛下,西川鎮撫使李長庚日前來報。稱獅駝嶺一戰,盡殺三大妖王,一山妖魔十不存一,我軍傷亡不過百餘,大獲全勝啊!” “獅駝嶺群妖,土雞瓦犬爾。朝廷天兵一至,頃刻化為齏粉,我大吳天下無敵呀!” “陛下,李長庚駐守西南十數載,如今又立此大功,是否應當拔擢入閣?” “......” 溜須拍馬與請功聲絡繹不絕,好似來到市井菜市,難以想象這隻是七八個人發出的聲音。 正當眾人歌功頌德之際,卻有人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此番獲勝,實仰賴陛下洪福、仰賴神兵威力,真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但要說李長庚立下大功....之前不是說獅駝嶺有祥瑞嗎?不知祥瑞在何處啊?” 此話一出,西苑內頓時安靜下來。 一個尖細的聲音悄然響起: “奏章上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戰時情勢混亂,或許誤逃了祥瑞。李長庚自知不力,伏請陛下懲處。” 提問之人越眾而出,卻是個儀表堂堂的中年人,隻是脖子短了些,左眼有些小。 “哼,什麼誤走祥瑞,我看李長庚分明是故意為之!他此前就對陛下修玄多有忤逆,玄都宮營建之時更是大放厥詞” “說什麼‘修齋建醮,建興宮室’,‘陛下誤舉,諸臣誤順,無一人為陛下正言’?” “這等無君無父之輩,哪知體諒陛下的苦心?建宮室,迎祥瑞,禮敬神佛,不正是為了祈請天命庇佑大吳嗎?” “獅駝嶺這一仗,或許本不必大動乾戈,隻是李長庚擅起戰端,不得已而為之.....” 一通數落,好似這一仗本不該打,朝廷吃了大虧一般。 話到最後,圖窮匕見: “.......如此耗用國帑,耽誤玄都宮的營建,李長庚是先有罪後立功。” “功過相抵,拔擢便免了吧!” 此話一出,一個身材高大如武將的男人立刻站了出來,胸前赫然與小眼男人一樣是二品錦雞補子。 “將士為國用命,反而受罰,是何道理?顏東樓,說到建宮室,上月江右發大水,你的賑災銀呢?” “你眼瞎了不成?五萬兩白銀早已撥付,聖旨上寫的明明白白!” “放屁!五萬兩白銀能買多少米?小閣老算得清楚嗎!” 這話似乎正戳到痛腳,小眼男麵有慍色,咬字一個比一個重: “陶中玄,這話該我問你!”
一百一十二 駙馬,你坐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