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陛下,我們什麼苦都可以受。可我就是不明白,都是乾著朝廷的事,為什麼誰乾得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五萬賑災銀,我難道不知這是杯水車薪?國庫艱難誰人不知,你們為什麼總是揪住不放呢?” 高大男人嗓門極大,說起話來像要震落瓦片上的灰塵: “國庫艱難,情有可原。但賑災不利,卻是有奸佞上下其手,中飽私囊!” “奸佞已經自己跳出來了!”,小眼男人須發賁張,以手戟指,直接打斷了對方。 “李長庚是一個....”, “還有一個是你陶中玄!” 鐺~~~~ 銅磬敲響,清音之下,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 眾人噤聲肅立,低著頭,眼角餘光注視著殿內的竹簾。 簾幕之內,身穿道袍的紹治皇帝不發一言。直到群臣安靜,才緩緩開口。 “練得身形似鶴形,” “千株鬆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餘說,” “雲在青天~水在瓶~” 紹治帝的聲音從容不迫,仿佛不是在處理國事,而是在與人談玄論道。 “你們這些人,有些是雲,有些是水” “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 “都是忠臣” “沒有奸臣。” 紹治帝幾句話定了調,殿內臣工一時不敢說話,片刻後,眾人之中外貌最蒼老者、也是唯一身著一品白鶴補服者上前: “陛下胸襟如海,裝著九州萬方,不會因臣工清濁而偏廢。但我等身為臣子,不能為陛下分憂,卻是天大的罪過啊....” 老者說完,顫顫巍巍就要跪下,一旁的小眼男人伸手就要扶。 “爹....” 老者狠狠瞪了一眼,後者訕訕收手。 簾幕掀開,伸出一隻雲紋緞麵道鞋,眾臣子馬上低頭。那老者更是眼疾手快,幾乎已經跪了下去,卻被一股精純真氣托住。 在這皇宮內苑,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到處都是精銳甲士。皇帝身邊的侍衛,最低都是胎息境界,更別說還有一個第七境的武道人仙隨時候命。 眾臣工並非都習武,但也有幾個練出真氣的,譬如說那個貌如將軍的陶中玄。但即使性如烈火,他也不敢在皇帝麵前調動真氣,更別說是去扶老對頭顏崧。 敢這麼做的人,隻有一個...... “好了,顏首輔。朕的江山,有一半都是你們扛著,跪來跪去,也跪不出銀子來。不必拘禮了。” 那真氣重了幾分,直接將老者身體托起。後者非但沒有輕鬆,反而更加凝重。 “不能為君父分憂,實在是為人臣子的罪過。此番戰事已畢,玄都宮的修建也該繼續下去。” “我觀陛下的真氣,比前幾日又有進益。陛下天日之姿,龍鳳之表,修玄更是刻苦,我等更不能讓陛下因外物分心。” “否則耽誤了陛下的修煉,臣等真是萬死不足以謝罪....” 聽到對方說自己的真氣有所進益,紹治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在龍椅上坐定。 “行了,都別在我眼前打太極了。你們累,我也累。” “李長庚拔除了西南的毒瘤,為我國朝安定立下大功,不可不賞。” “但是.....” 小眼男顏東樓原本有些不甘,但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的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他甚至有些得意地看了陶中玄等人一言。 “李長庚為人桀驁,兼且剛愎自用。行軍打仗、鎮守一方可以,入中樞理政卻不妥當。” “內閣擬旨,李長庚領兵有方,克敵揚威。” “贈太子太師,賜蟒袍玉帶。其妻胡氏追封二品誥命,亦賜蟒袍玉帶。” “其長子蔭鎮魔司千戶,次子蔭百戶。” “餘者功勛賞罰,皆下內閣部議,散了吧” 紹治帝說完,在臣子和宦官的恭送聲中,徑直轉身離開,群臣也三三兩兩告退。 李長庚官居西川鎮魔司鎮撫使,正四品。太子太師與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並稱太子三師,為從一品。 看上去像是連升三級,好不威風。然而太子三師隻是虛銜,並無實權,掛著三師、三少名頭的中樞大員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至於蟒袍玉帶,妻封誥命,算是常規封賞。在僭越成風的當下,私造蟒袍者不要太多,也就算份榮譽。 也就隻有李長庚長子與次子的蔭官最為實惠。尤其是在紹治初年,皇帝曾親自裁汰宗室俸祿、削減蔭官的背景下,這一份傳家的官身就顯得頗為寶貴。 但這一連串封賞下來,李長庚的職權還是沒變。他還是隻能呆在西川,守著群山,對著朝政發發牢騷,說一些駭人卻又於事無補的話。 “陛下的封賞華而不實,豈是明君所為?” “中玄兄慎言啊,被顏黨的人聽到,又是一地雞毛。” “哼,聽便聽了,我行得端坐得直。子聖,倒是你,方才賑災一事,為何一言不發?” “我...這.....” “二位不要爭了,還是想想如何賑災,如何處理流民。若是處理得不好,江右流民都跑去做了海盜,俞將軍本就捉襟見肘,之後更要雪上加霜了。” 孫太嶽思索著一團亂麻的朝局,想到皇帝的漫不經心,心中湧起一股疲憊。 秋風吹起他的須髯,裹挾著落葉飄向空中。 落葉飄過江河,飄過白墻黑瓦,最終落入池塘。 池塘倒映出李長庚垂釣的身影,旁邊坐著上身纏滿布條的渝州白龍。 “朱駿已經去峨眉了?” “去了?” “我讓他給陳江流帶的東西拿了嗎?” “拿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自己還貼了不少。” 李長庚點點頭,又搖搖頭,劉驥忍不住問道: “大人,就這樣讓陳江流走了?不把他留下來?” “留?拿什麼留?上麵的人一個個恨不得你掏心掏肺,卻連官位都舍不得給。尤其是顏黨那些人,屁股爛了都不肯挪窩,生怕有人踹破了他們的聚寶盆。” “陳江流是一把出鞘必見血的寶劍,在這錦都我都怕他折斷,去了順天,隻會讓他發瘋.....” 劉驥不解地撓撓頭。他對陳江流隻是有種直率的認可: 年輕,長得俊,能打,直爽,他就喜歡這樣的人,倒沒覺得他哪裡不對。 “就這樣吧,至少剿滅了獅駝嶺,西南三省都能太平好幾年。黃瑾那個太監也沒有追問祥瑞的事,或許陛下心中,社稷還是更重一分.....” “陳江流....就當他下落不明吧...他這樣的人,留不住的.....” 魚線驟然繃緊,李長庚下意識起鉤。 白色的錦鯉躍出水麵,頭部赤紅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不知怎麼想起了水月之間,眉點朱砂的青年。 “噗通” 魚線斷裂,魚兒入水,清澈見底的湖水裡,倏忽不見蹤影。 李長庚忽然笑了,隨手把魚竿拋進水中,起身便走。 “大人,你不釣啦?” 劉驥在後麵伸長了脖子,莫名覺得李長庚的背影傴僂了幾分。 “釣了大半輩子,竹籃打水一場空,還釣什麼?” “讓魚兒歸海吧.....”
一百一十三 大吳舉重冠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