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斯,其意為來自於“光之處”,在希臘的神代世界中,這座聖山就是眾神的居所。掌控世界權柄的奧林匹斯諸神、附屬的各係半神,以及數量龐大的寧芙仙女和泰坦神怪都居住於此。 然而,往日陽光明媚,繁華喧鬧的聖山,此刻被淒烈陰冷的漫天雷光籠罩,透著幾分深入骨髓的壓抑。 一眾山溪水澤中的寧芙和幽穀密林中的神怪,感受到那來自靈魂的恐懼,紛紛匍匐在陰暗的角落和洞穴中,瑟瑟發抖。 “轟隆——!” 數道紫紅色的霹靂在鉛灰色的陰雲中炸響,在一瞬間爆發出耀燎刺眼的威光,隨之將空曠的神殿照亮,映出十二道巍峨的身影。 “所以,你們點燃聖火,緊急召喚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 端坐於中央神座之上的奧林匹斯神王,睜開紫色的眼眸,陰鬱之色一閃而過,幽幽看向分立大殿兩側的眾神。 在宙斯威嚴的審視下,穿著一身青銅鎧甲、頭戴鷹盔、周身血氣環繞的健美青年,迫不及待地挺身而出,大聲回稟。 “父神,在您下界快活的這段時間,又有俄特律斯山的餘孽,前來鬧事!” 高亢的聲音響徹整個神殿,清晰地傳入每一位主神的耳中,宙斯察覺到周圍微妙的目光,忍不住眼角微微一抽,恨不得掐死這個嫡親的兒子。 戰神阿瑞斯,他和天後赫拉的嫡子,性格暴躁,行事魯莽,在整個奧林匹斯都是出了名的。 要不然,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哪壺不開提哪壺? 宙斯暗自咬牙的同時,眸中餘光瞥向右側的正牌妻子——天後赫拉。 司掌著婚姻、生育的女神赫拉,端坐在黃金寶座上,一頭秀美的卷發從王冠下瀉出,流露出威嚴而安詳的神情,潔白如百合的修長雙臂搭在兩側,垂下的眼瞼遮住了幾縷眸光,表情依舊平靜如水,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眼見旁邊的妻子並無異樣,宙斯定了定神,陰著臉將視線重新聚焦到自己的嫡子阿瑞斯身上,聲音發冷。 “俄特律斯山還能有多少泰坦?把來鬧事的打發掉不就得了?難道這點小事也要我親自出手?” 俄特律斯山和奧林匹斯山的意義相似,是十二泰坦神曾經共同的駐地。 但自從百年前自己聯合一大群兄弟姐妹和叔叔伯伯們推翻了老父親克洛諾斯的統治,將他和他的追隨者們扔進了塔爾塔羅斯地獄關押後,俄特律斯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麵對已經強勢崛起的奧林匹斯眾神,俄特律斯山上就算還有不服的泰坦,也隻是些小魚小蝦,基本掀不起什麼風浪。 就為了這點所謂的挑釁,要讓自己這個神王親力親為,你這個負責守衛奧林匹斯的戰神難道是個擺設? 宙斯審視著自己這位擁有著戰爭、兵變、戰場、血腥、破壞等諸多權柄的嫡子,目光愈發不善。 察覺到父親的目光,阿瑞斯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俊美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 “那些糾結在門前的泰坦,已經被我們收拾了,這倒不必勞駕父神。” 宙斯聞言,麵色稍霽,心中的不悅消減了幾分。 這個廢物兒子,總算乾了點正事。 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又來召喚我做什麼? 心中仍有疑惑的神王,皺了皺眉,示意阿瑞斯說重點。 戰神阿瑞斯咳了咳,趕忙停下表功,進入正題。 “這次叛亂的泰坦,為首的名叫‘阿特拉斯’,雖然我們已經將他擒獲,但在如何處置的問題上有了不小的分歧,恐怕需要由您來定奪。” 阿特拉斯? 宙斯略一思索,花了好一番功夫,從腦內復雜淩亂的神代家譜中,找到了這個【首惡】的身份。 ——十二泰坦神中,靈魂和智慧泰坦伊阿帕托斯的兒子,以勇力聞名的“擎天泰坦”。 除此之外,他還有兩位更加著名的兄弟。 ——【先知者】普羅米修斯,以及【後知者】厄庇墨透斯。 而他們一個因為偷盜聖火,被囚禁在高加索山上日夜受刑;一個因為褻瀆神靈,和那群舊人類一同死在了滅世大洪水中。 是為了父親復仇?還是為兄弟反抗?又或者隻是單純的不服? 宙斯緊抿的唇角噙出冷笑,眼眸深處的目光更加陰沉了幾分。 “還真是不消停的一家子。” “父神,沒錯!對於這種冥頑不靈的逆黨,就該統統處死!殺一儆百!這樣才能讓外麵那些混血的雜種知道我們奧林匹斯的威嚴!” 阿瑞斯聽到了父親不悅的語氣,頓時眉飛色舞地拋出了自己的觀點,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和殘忍的暴虐感在言行之中彌漫。 大殿之中的主神們紛紛皺眉,麵色不善。 甚至連宙斯本人的臉,都忍不住抽了幾下,浮現出些許的鐵青,眸子幽幽看向手舞足蹈的阿瑞斯。 連靈魂和智慧泰坦伊阿帕托斯的嫡子,他們同輩的堂兄弟都是雜種,那他們是什麼?同類嗎? 奧林匹斯呢?雜種窩? 果然,這個蠢貨被整個奧林匹斯的諸神所嫌棄,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父神,奧林匹斯的繁榮已是定數,沒必要因為這些莽夫的挑釁,平添殺戮,不如按照慣例,將阿特拉斯投進塔爾塔羅斯地獄,以彰顯您的寬容。” 場上,身為光明和預言之神的阿波羅,微笑著起身提出不同的意見。 這是一位儀表端莊威嚴,容貌英俊且陽光的男神,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詩人般的氣質,那由愛神木和睡蓮枝葉編織的冠冕下,散發著芳香且略微飄起的長發垂在肩上,飄逸而瀟灑,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好感,也難怪會受到繆斯女神們的傾慕。 “對待敵人的寬容,就是對待自己的殘忍!這種不痛不癢的處罰,也隻會讓外麵那些混血的雜種覺得我們奧林匹斯軟弱可欺!” 自覺被駁了麵子的阿瑞斯惱怒冷哼,嘴上一口一個“混血雜種”惹得大殿中的眾神紛紛皺眉。 而十二主神之中,反應最為劇烈的,卻是一貫處事圓滑,與人和善的信使之神赫爾墨斯。 他的母親名為邁亞,即是擎天泰坦阿特拉斯的女兒。 雖然希臘錯綜復雜的家譜中,血脈上的聯係,不代表關係上的親近。 但阿瑞斯這話,無疑等於直接指著他的鼻子罵。 還不止一次…… 赫爾墨斯抬手微微壓下頭頂的氈帽,似笑非笑地開口。 “我聽說戰場上兩軍對壘,隻有最後的勝者才有資格發落失敗的一方,難道我記錯了?還是這世道變了?” 頓時,正在手舞足蹈的阿瑞斯全身一僵,臉色漲得通紅,隨後,他皮肉下的青筋如同一條條粗大的蚯蚓在扭曲蠕動,表情既屈辱又狂躁。 “赫爾墨斯,你給我閉嘴!” 眼見自己的這位嫡子如此氣急敗壞,神座之上的宙斯瞇了瞇眼。 他這才發現,阿瑞斯身上的青銅盔甲,嶄新如初,沒有一絲劃痕,顯然不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但即便如此,光鮮的全新甲具也無法掩蓋那臉頰一側的淤青。 結合赫爾墨斯的那句陰陽,看來在和阿特拉斯的對決中,自己的這位嫡子顯然才是不太體麵的一方。 畢竟,堂堂擎天泰坦,三代中的佼佼者,哪裡是阿瑞斯這種愣頭青能夠任意拿捏的對象。 意料之外的開局,意料之中的結果。 宙斯瞥了一眼場上暴跳如雷,恨不得親手掐死赫爾墨斯的嫡子,暗暗搖了搖頭上,一抹失望之色在眸中劃過。 身為戰神,不僅敗給了對手,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廢物。 然而,阿瑞斯絲毫沒有察覺到親爹的嫌棄,隻顧著和自己的兩位兄弟吵嚷。 眼見阿瑞斯說到氣頭上,甚至拔出短劍,有直接動手的架勢,不怎麼擅長戰鬥赫爾墨斯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腳步,避開焦點。 但阿波羅卻是一手黃金之箭,一手白銀之弓,絲毫不懼這位戰神兄弟的怒火。 一母同胞的姐姐,月亮與狩獵女神阿爾特彌斯,則有意無意地將修長的五指搭在了箭袋之上。 他們是保育女神勒托的一對子嗣,當母親勒托懷孕時,天後赫拉甚為妒忌,便下令禁止大地給予她分娩之所。 勒托到處奔波,無處安身,最終是身為同胞妹妹的【流星之女】阿斯忒裡亞,化作一座島嶼,挺身而出,接納了她,這才讓姐弟倆安全降生。 因此,對於阿瑞斯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赫拉的嫡親,他們姐弟向來是針鋒相對。 “夠了!都給我滾回去!我還沒死呢!” 天空雷聲大作,沉悶的轟鳴彌漫著無與倫比的壓迫力,正在拉幫結派,互相叫罵的眾神,看到宙斯那張鐵青的臉,當下心頭一凜,老老實實地坐回了自己的原位。 但隨著場上的眾神乖乖閉嘴,氣氛陷入一片死寂,作為裁定者的宙斯,麵對這兩個選擇,卻依舊有些頭疼。 距離奧林匹斯山和俄特律斯山的神戰,已經過去了數百年,那些老東西也被他早早扔進了塔爾塔羅斯。 可泰坦桀驁不馴的天性,讓那些漏網之魚總是隔三差五地冒出來,登門挑釁,搞得奧林匹斯不得安生。 麵對這些不識好歹的血親,宙斯也已經厭煩。 但直接處死,刑罰未免太重,剛安撫下去的各方不知作何感想;扔進塔爾塔羅斯又未免太輕,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正當宙斯麵對兩個選項緊皺眉頭,進退兩難之際,沉穩清悅的聲音回蕩在神殿之中。 “父神,不如將他發配到極西之地。” 眾神循聲望去,提議的是一位銀發披肩,頭戴盔冠,潔白上身裙覆有青銅蛇鎧的英武女神。 宙斯略一思索,眼眸亮起。 “雅典娜,你的意思是……” “既然阿特拉斯自命【擎天泰坦】,那就讓他撐起天之一角,在極西的混沌中擴大並穩固天空的神權,為奧林匹斯終生服役。” 雅典娜單手撫胸,微笑回答。 宙斯聞言,贊許地看向自己的這位女兒,滿意點頭。 作為主掌天空的神王,天空的領域擴大,就代表著他的領域和權柄增強。 而場上的眾神也隨之恍然大悟,紛紛有些意動。 作為同氣連枝的奧林匹斯眾神,天空的疆域擴大,他們自身也會或多或少地分潤到一些利益。 宙斯一眼掃過大殿,將眾神的表情盡收眼底,隨即一錘定音。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做吧,雅典娜。” 對於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處理方式,眾神自然沒什麼異議。 聽到自己的外祖父不用被拿來樹典型,赫爾墨斯暗中鬆了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微笑著開口打趣。 “我本以為您陣前克敵的英姿已經讓人稱頌不已,沒想到比起您的智慧來,武力反而顯得黯然失色,所以現在讓繆斯們重新填詞譜曲,還來得及嗎?” 看著赫爾墨斯那擠眉弄眼的表情,眾神不禁莞爾。 連帶著宙斯臉上的陰鬱都消減了不少,看向場上這位活躍氣氛的兒子,笑罵道。 “赫爾墨斯,少在這裡貧嘴,你的速度最快,還不滾出去押送阿特拉斯服刑。” 被支使的赫爾墨斯,表麵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中卻不由暗喜。 畢竟是自己的外祖父,由他親自護送,多少可以少吃點苦頭,母親邁亞那邊也能有個交代。 目送赫爾墨斯歡快地退出神殿,宙斯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身上,越看越滿意。 論武勇,能夠擊敗阿特拉斯,挽回奧林匹斯的顏麵;論智慧,能夠平衡爭端,提出最佳的解決方案,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女兒。 隻是…… 神座之上的宙斯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深處泛起陣陣陰鬱的色彩,隨即淡淡地揮了揮手。 “行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都退下吧。” 眾神領命退散,陸續離場。 片刻後,代表聚集的聖火搖曳跳動,空曠幽暗的神殿中,唯一剩下的宙斯獨坐在神座之上,撫摸著冰冷的椅背,眸子在黑暗中幽幽閃爍。 真的,隻是巧合嗎? 一陣沒來由的不安,讓神座之上的宙斯皺了皺眉,起步跨出神殿,身影隨即消失在濃鬱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