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羅夏非常希望自己能夠直接在黑星教堂的門口粘貼一張廣告紙，上麵寫滿自己的采購需求，然後就可以像鹹魚似的躺在教堂裡，等待自己的信徒將捕獲到的燈蛾帶來。 　　但是很可惜，這行不通。 　　作為一座靠近山穀和森林的小鄉鎮，銀諾鎮的人口規模大概是兩千人，在這其中僅有不到一百位居民受過良好的教育——唯有這不到一百位的居民能夠通讀書籍，而其餘的居民基本隻認識自己的名字。 　　某些居民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啥樣的。 　　就整體來說，銀諾鎮的識字率在5%左右。 　　倒是在更靠近工業生產中心的紐特蘭市，這個數值可以達到40%以上——這得益於雪平王國的王國議會在距今十年前的時候通過的《初等教育法案》，該法案通過法律強製手段確保了工廠裡的童工每天能夠有2個小時的時間接受基本的義務教育。 　　此外，紐特蘭市的政府還在晚上開設了夜校。 　　雖然羅夏聽聞《初等教育法案》在具體落實的過程中遭遇到了種種問題，但依靠著更規範的法律執行，工業城市裡的人口在教育程度上還是顯著高於銀諾鎮的。 　　所以，羅夏能夠做的基本就隻有親口告訴信徒們教會目前的需求，否則信徒們根本不知道教會需要什麼。 　　但信徒的聚會不是每天都有的啊…… 　　黑星教會在星期一的時候會在教堂裡舉行禮拜，羅夏同樣會在這個時候在教堂裡給居民布道，而在此之外，黑星教會的信徒們隻會在重要節日的時候聚集在教堂裡。 　　伴隨著工業革命帶來的產能過剩，世世代代從事手工業生產的銀諾鎮居民正陷入結構性的經濟困境，他們不可能經常放下自己的生產工作，聚集在教堂裡浪費自己的時間。 　　好在羅夏很有先見之明，早在很久之前就在暗中經營自己的下屬了，而此時他們正好能夠排得上用場。 　　在銀諾鎮，羅夏的追隨者有著非常糟糕的聲譽，他們不但好奇、殘忍、遊手好閑，而且還常常以折磨生命取樂。 　　他們便是銀諾鎮裡那些家庭條件還不錯的，不需要擔任童工補貼家用的熊孩子。 　　“你知道嗎？羅夏教士需要燈蛾哦！而且是帶著翅膀的那種。” 　　“一隻燈蛾居然值五銅郎！” 　　“五銅郎！這都可以買到一個黑麥麵包了吧。” 　　“黑麥麵包漲價了啦，現在隻能買到半個。” 　　“半個就半個！我得回去告訴我爸媽，托利爾，等下我們就去山裡抓蛾子吧！” 　　“好！我們就在梅爾阿姨的裁縫店門口碰麵！” 　　以上的這些對話發生在小鎮各處。 　　孩子之間的流言很快便傳到了家長的耳中，他們紛紛來到黑星教堂詢問這些流言是否屬實，而在得到羅夏的肯定之後，這個流言便在小鎮的所有居民之間散播開了。 　　五個銅郎一個燈蛾，羅夏需要三百五十個，全部的花銷是17銀郎——這筆花銷說多不多，也就相當於三根蜂蠟蠟燭的一半，但如果由羅夏自己去捕獲的話，十天的時間可能都不夠。 　　而且，羅夏是以教會的名義發布的這個任務的，所以即便五個銅郎的報酬不高，但黑星的教徒還是會積極地去完成羅夏的任務。 　　“有錢真好啊。”羅夏不由感慨。 　　話雖如此，但羅夏的儲蓄其實根本沒有達到“富裕”的標準。 　　他的儲蓄甚至還趨近於“拮據”。 　　黑星教會是沒有什一稅的。 　　雖然教堂偶爾能夠得到信徒的捐贈，但這些捐贈通常都是以實物為主的，銀諾鎮裡很少有富豪直接捐贈金錢——實際上，信徒直接捐贈金錢的情況羅夏迄今為止就遇到過五次，這裡麵還有三次是前任祭司還健在時的事情了。 　　目前，教堂的主要營收來源於羅夏親手製作的各種手工藝品，蜂蠟蠟燭便是一種很受歡迎的教堂產品，此外還有蜂蜜、木雕和麥芽酒。 　　而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例如新生兒出生的時候，信徒還會邀請羅夏來到他們的家中主持儀式，而這些儀式理所當然地需要給主持儀式的教士一些辛苦費。 　　所以，在最理想的情況下，教堂的每周收入可以達到50銀郎，相當於四個農民家庭的收入，或者兩個礦工家庭的收入。 　　但是相應的，羅夏還需要維護一座教堂的體麵。 　　不是所有的家具都能夠依靠信徒的捐贈，破損的石磚和木榫都會影響到黑星教會的形象，此外羅夏甚至還需要接濟一些生活困難的信徒，這些工作每周的花銷就將近20銀郎。 　　羅夏賒給樵夫的8個金郎，其實相當於這個教堂半年的營收。 　　在將采集蛾鱗的任務發布出去之後，羅夏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正常生活中——抽空照顧一下花園裡的蜜蜂，清理一下教堂裡的灰塵，給偶爾來到教堂裡的居民宣揚黑星的教義。 　　閑著無事的時候，羅夏便獨自待在屋裡，雕刻一些可以售賣出去的木製工藝品，或者瀏覽圖書室裡的宗教典籍。 　　最近，羅夏就對一位被稱作「新水歌者」的聖者非常感興趣。 　　新水歌者來源於一個非常古老的民俗故事，根據羅夏這段時間的調查，這位新水歌者在「阿爾坦帝國」、「埃爾巴赫王國」和「布雷謝若王國」這三個世界主要國家都有豐厚的文化土壤。 　　在民俗故事中，天空以雨擁抱大地並且使之豐產，這裡的雨水便是由一位神秘的聖者，即新水歌者從天空帶來的，祂在雨天唱響《新水之音》，澆灌農田帶來了豐收。 　　此外，在很多的古代文獻裡，締造傳奇故事的英雄都得到過新水歌者祝福，其知名度有點類似於凱爾特神話裡的水精靈或者希臘神話裡的赫爾墨斯。 　　很多編撰宗教典籍的教士都相信新水歌者是某位古老的星神。 　　然而，羅夏更相信新水歌者屬於這個世界宗教體係的第四個分類。 　　「民俗神話」。 　　這個世界確實有神祇，而且還有不少，但是這不代表宗教信仰就一定會圍繞著某位真實存在的神祇而運作。 　　即便是歐洲世界的基督教都不能徹底抹滅亞瑟王和瓦爾基裡的傳說，農業社會最樸素的信仰往往會紮根在他們的文化之中，而不會隨著宗教的變遷遭到遺忘。 　　羅夏相信新水歌者便是一個由農民們基於自然崇拜而虛構出的神話人物，他的本質和希臘神話裡的宙斯，北歐神話中的托爾一樣，都是基於迷信而誕生的產物。 　　否則，新水歌者不可能在知名度如此高，歷史如此悠長的情況下，居然還沒有誕生一個組織化的教會集團。 　　“如果有可能的話，真想到埃爾巴赫王國實地考察一下啊。” 　　羅夏放下手中的宗教文獻，從書籍裡能夠了解到的知識畢竟是有限的，他不由憧憬起了位於雪平王國南方的埃爾巴赫王國。 　　埃爾巴赫王國是這個世界工業革命的起源地，是公認的國際排名前三的列強國之一——當然，這個世界的居民目前還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經歷一場由科技進步而帶來的生產力變革之中。 　　和羅夏前世的工業革命有所不同，這個世界的工業革命更加精彩——位於世界舞臺中央的不單是吐著白霧的蒸汽列車，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com 還有魔法和煉金。 　　據說，群山教會的司歲神，創造與精妙之神「燧匠」正催促自己的信徒積極參與到這場變革之中。 　　據說，啟明教會的司歲神，理性與升華之神「啟明女士」正鼓勵自己的信徒探索蒸汽的無限可能。 　　埃爾巴赫王國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而自己所在的雪平王國…… 　　雪平王國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羅夏教士！羅夏教士！你到底在哪裡啊！” 　　正在羅夏神遊的時候，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將他拉回到了現實世界。 　　是英格麗德，那位常常來找自己玩耍的小姑娘。 　　“英格？我在這。” 　　聽到聲音後，羅夏不慌不亂地吹滅了圖書室裡的蠟燭，將門鎖好後便來到了教堂的大廳。 　　然後，他便看到了哭腫了眼睛的小姑娘。 　　“小英格怎麼了？ 　　“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羅夏蹲下身，幫小姑娘揉去早就泛濫了的眼淚。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羅夏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或許，他不應該送給英格麗德一枚自己親手雕刻的大象棋子。 　　小姑娘很可能因此而遭到其他孩子的嫉妒，從而被排斥在群體之外。 　　但是很可惜，羅夏猜錯了。 　　他從小姑娘的口中聽到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 　　“是礦道！山穀裡的礦道塌了！ 　　“爸爸！爸爸還在裡麵！ 　　“羅夏教士，救救我爸爸！求求你了！救救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