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爾離開酒館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此刻他正坐在一個蓬鬆的坐墊上，隔著一張放著茶具的矮桌和族老麵對麵對視著。 　　他在等族老的解釋。 　　短暫的沉默像一聲嘆息，族老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看著這個身材魁梧如巨人一般的家夥，他清了清喉嚨，開始說道：“布羅爾，你今年多大了？老頭子我年紀太大，有點記不清了。” 　　“四十歲。”布羅爾悶聲悶氣地說道。他對族老擅自的決定有些生氣。 　　“嗯，不小了，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一轉眼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族老慢吞吞地說道。 　　他撫摸著白色的胡須，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似乎完全不在意布羅爾略有些反常的表現。 　　族老就這樣瞇著眼睛，目光不知道在注視著哪裡，一時間又沒了話語。而布羅爾則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擊著矮桌的邊緣，發出一聲比一聲響亮的聲音，直到桌子被他敲出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他這才停下手來，看著麵前的族老，不禁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老狐貍！” 　　他無奈地開口道：“族老，你知道我想要問什麼。” 　　“什麼？”族老搖了搖頭，看起來一臉的疑惑，似乎真的一點都不知道的樣子，如果不是布羅爾十分了解這個老家夥的話，還真會被他給騙過去。 　　“您為什麼同意茵斯莉特的胡鬧，您明知道我不會同意的，如果您不給我個解釋的話，我可不會就這樣任由事情繼續發展下去，”布羅爾停頓了一秒，眼中突然露出兇狠的光芒，“您是知道我過去的事跡的，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再次弄臟我的手，比如說，那個叫林葉的小子……” 　　“胡鬧！”族老突然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原本瞇著的眼睛霎時間睜得滾圓的，“你想讓村子再度背上罵名嗎？！” 　　隻見族老生氣地連手都開始顫抖起來，乾枯的手指緊緊攥在了一起，手背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見。 　　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了湧上來的怒火，接著便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望著天邊的月亮怔怔出神，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一言不發，就在布羅爾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族老蒼老的聲音終於響起：“布羅爾，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沒辦法去改變什麼，但未來卻可以，茵斯莉特的話也不無道理，村子是時候做出改變了，作為族老，我必須為村子的未來考慮！” 　　他轉過頭，目光直視著布羅爾的眼睛，像是要洞穿他的內心，“一味的偏執隻會帶來壞處，過去這麼久了，你也該放棄了吧？或許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一定是那樣！否則當時那個隊伍裡為什麼隻有她死了？為什麼？！您倒是告訴我啊？！”布羅爾越說越激動，額頭上青筋暴起，忍不住一拳砸在麵前的桌子上，伴隨著清脆的哢嚓聲，桌子頓時變得四分五裂起來。 　　眼見自己勸不了布羅爾，族老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張被布羅爾拍碎的矮桌，每次這個家夥一激動他的家具準要遭殃，這個矮桌不知陪伴他走過了多少個年月啊，沒想到會在今天結束了它的一生。 　　“你走吧，我是不會改主意的，而且我提醒你，不要試圖動那個少年。”族老轉過身，不再言語。 　　“好吧。您執意如此，我便沒什麼話可說了，”布羅爾一邊說著一邊豎起一根食指，“但有一條，我希望您能同意，這樣的話我就不再多言了。” 　　“什麼？”族老沉聲問道。 　　“如果明天必須由第三項挑戰決出獲勝者的話，我希望由族內的傳統儀式來決定挑戰的內容。”布羅爾說道。 　　族老聽後露出思索的神情，他猜不出布羅爾的真實意圖究竟是什麼，相反他也沒想到這個條件會對其他人有什麼壞處。每隔四年的挑戰，內容上實際基本都是固定的，前兩項分別是騎馬和射箭，隻有兩項挑戰分別出現不同的勝出者時，第三項挑戰才會出現，而過去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不超過十次，因此第三項挑戰的內容也都各不相同，基本都由獲勝的雙方各自提出一項挑戰內容，再由全體村民集體表決，遵循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 　　至於布羅爾口中所說的傳統儀式，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復雜，隻是將村民希望的挑戰內容寫在一根竹簽上，湊滿足夠的數量後，將其放在竹桶裡，通過搖晃的方式使竹簽掉在地上，以這種方式來決定最後一項挑戰的內容。非要說的話，就是這種方式要更加公平一些。既然這樣，他也就沒理由再繼續否定了，於是在仔細思考過後，族老點了點頭，同意了布羅爾的條件。 　　布羅爾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便和族老告了聲別，正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族老不緊不慢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小羅，回頭記得賠我一個桌子，記住，要一模一樣的。” 　　布羅爾初聽到“小羅”這個稱呼時一陣恍惚，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這樣叫他了，但緊接著聽到後麵那句話時又感覺一陣牙疼，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他還是應了一聲，反正之前就已經拍碎一個了，再碎一個又有什麼要緊的，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債多不壓身，大不了回頭讓村裡的木匠多打一個就是了。 　　在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內心真實的想法，“族老，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您別往心裡去，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對客人下手，尤其他還有可能真的救了茵斯莉特一命，所以明天的挑戰，希望您能做到公平公正，那樣我也就真的無話可說了。”說完他便徑自離開了。 　　族老聽後輕輕哼了一聲，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像是意料之中的樣子。 　　布羅爾沿著來時的路走著，在經過一片由數百顆幾十米高的鬆木組成的鬆樹林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這顆粗壯的白鬆木，他突然想試試自己多年前的本事到底有沒有退步，隻見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他已經擺出了一個揮拳的架勢，接著破空聲響起，他的拳頭落在了這顆成年鬆木的樹乾上，伴隨著樹枝折斷和樹葉摩擦的聲音，以及樹枝上棲息著的動物的驚叫聲，在幾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後，地麵上赫然多出幾顆躺倒的鬆木。 　　看著幾顆大樹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顆接一顆地倒地後，布羅爾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他背對著月光，整個人沉浸在漆黑如墨的陰影裡。他舉起拳頭將上麵粘著的碎屑弄掉後，便繼續朝前麵走去，不去管他所造成的一地狼藉。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離他不遠處的一顆失去生命的大樹下，正躺著一隻成年灰鬆鼠的屍體，一隻幼小的鬆鼠則對著大樹上躥下跳，不停發出焦急的求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