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隊伍一進來,就叫眾人傻眼了。 說好的精銳呢? 如果傷口算補丁,那麼這些人,清一色百衲衣。他們一個攙一個,狼狽不堪,無論怎麼看,都更像吃了敗仗的散兵遊勇。 所有懵者當中,亨伯特是最懵的那一個。 “老大,你是老大?您怎麼這樣了?” “我還想問問你呢!其他人上哪兒了,怎麼就這幾個?” “甭提了,我們……” 灰頭土臉的唐,甫一開口,安蘇婭就瞪大眼睛叫出聲來。 “那把刀,你腰間的那把小刀,從哪弄來的?我兒子呢,阿沖,你對阿沖做了什麼?我女兒阿璃又怎麼樣了?你們這幫禽獸!” 唐瞧見這女人,一下子臉變得煞白。 這副不爭氣的樣子,與其說讓亨伯特咬牙切齒,倒不如說讓他欲哭無淚。他幾乎絕望地,用盡最後一點兒氣力吼道,“振作點兒,你這白癡!甭管這女人,接著說,你們到底遭遇了什麼,是狼群,還是這一處的傀靈?該死,他們應該晚上出來才對。即便出來,對那僵頭僵腦的東西,打不過也容易逃啊。” “不是它們,”唐哆哆嗦嗦,指指安蘇婭。“是那烘爐族的小鬼。” “什麼?一個小鬼能叫你們損失成這樣。” “也不是,”唐穩定心神,舌頭終於利索了。“今天早晨,出發以後,我們在樹林子裡打獵,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我們捉到狐貍,幾個設下的陷阱,也都有收獲;我還用弓箭,射中山鷸,準備用它鮮嫩的肉,來給您老打牙祭,給您老做湯喝,好好滋補滋補身體。差不多在這時,我們聽見灌木的另一邊有聲音。開始,我們還以為是野豬,但湊過去一瞧,卻是個男孩。 “那深蜜色的皮膚,我霎時便知道,他和您看中過的那個烘爐族女孩,脫不了關係。逮住他,逮住他!我下完令,沒多久,這小子就落進我們手裡,像揪住耳朵的兔子那樣,給牢握在手心。中途有過一段插曲。這小子屬狗的,押住他的那人,手背多出一排牙印,但沒幾步,我們的人又把他圍住了。我說了,他給我們牢握在手心。 “‘你這可恨的小子,’被咬的隊員捂著左手說,‘看我不教訓教訓你!’ “他伸出大手抓去,下一刻,血光閃過。他的右手也遭殃了。其他的幾個隊員,看見他再次吃癟,倒在地上打滾的熊樣,都忍不住笑彎了腰。 “我飛似的上前,一把奪過那把小刀。‘還給我,還給我。你這惡人,你們這些害死我父親的兇手。’ “他還說了些對您不敬的話。 “罵我們事小,罵您事就大了。於是,我將那把小刀別進腰裡,在帶來見您之前,教他懂點兒規矩。意料之外的事就發生在,我扇他幾個耳光的時候。” 唐縮縮脖子,因為餘光瞥見,一旁的安蘇婭在聽見這話以後,恨不得上前撕爛他的嘴。她附近的孟雙朗,由於這位母親,散發出的怨氣,而打了個哆嗦。他瞧瞧莎秋莉,可惜,他已經沒有繼續握她手了;莎秋莉在見到那護崽的模樣後,似乎一時間陷入了回憶之中,不知記起什麼。 接著說,接著說,甭管這女人。亨伯特又催促了。 “哦哦,接著呀。我舉起手,將落未落的一剎那,心中陡然一緊,腦袋上像有小針在紮,我趕緊偏過身。我身邊的那個人就慘了,就是先前兩手受傷的那位。他胸膛上,多出個大窟窿,那些內臟、那些組織,都淋漓個痛快,有一些飆到了其他人的臉上,就好像節慶日上,氣球爆破後的碎片。至少,這個可憐的兄弟不再受苦了。 “我們的苦難卻才剛剛開始。 “我臉色煞白,‘是誰?有本事出來呀,別裝神弄鬼的。’回應我呼喊的,是又一次襲擊,這次我瞧清楚了,射過來的是紫色毒矢。但凡正麵擊中的人,下場都一樣,腐蝕下如爛泥,運氣好一點兒的,像我,還有我身邊剩下的這幾個,隻是濺到一點,留下一副殘軀茍且。拚命跑,拚命跑,我們都恨自己沒多生兩條腿,這才返回營寨,我想向您報告,襲擊我們的人,是個靈力沒有封印、能使用的燈籠師。我想報告,他說不定和昨天逮回來的金發女孩是一夥的。 “最後,在跑走前,我特意回頭望了一眼。在丟下的男孩身邊,多出一個戴花帽的男子,他恐怕就是襲擊者。瞧那深蜜的膚色,他也是烘爐族人。” 孟雙朗轉過頭,果不其然,莎秋莉和蓋盾都麵色一變,尤其在,聽見那道半空中響起的聲音後,更像是挨了晴天霹靂一般。莫非是那晚提起的追殺者。 “說得不錯,我可不允許有誰欺負我的同族人。何況,還是在我覓人無果,又忍饑受渴的時候。” 寨門外,出現一大一小。 “媽媽!” 阿沖見到安蘇婭,真想飛奔過來。但亨伯特擋在兩方之間,阿沖這才瞇起眼,仔細辨別,原先那種欲撲進母親懷抱,尋求嗬護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仇恨,他兩眼發紅,認出了殺父仇人。 “兇手,兇手。父親,今天我就要替你報仇了。” 說著,就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他手掏進懷裡,連小刀給奪走都忘個乾凈。 “不要。”安蘇婭心焦地喊道。 亨伯特臉上則浮現出一抹生機。他蓄勢待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準備一個沖刺,然而一隻深蜜色的手搭上那深蜜色的肩。他的計劃沒有得逞,由於收勢太突然,還趔趄幾步,險些栽倒在地,貼臉摔進那和他此刻的臉,一樣坑坑窪窪的泥中。 “叔叔,別攔著我。我要報仇。” 阿沖怒聲喊道,他目光鎖死在血紅的亨伯特的身上。他越盯著他,眼前的世界就越紅,腥氣也越重。他同樣沒注意,那烘爐族的叔叔,在端詳他母親,並且愈往下瞧,抓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就愈用力。 “她,她是你母親?” 他渾身哆嗦著,先前孟雙朗還以為,他是酒癮犯了,但似乎並非如此。安蘇婭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但對方救過她兒子。 “謝謝你,救了阿沖。我和我丈夫都會感激你這份恩情的。” “你已經有丈夫了嗎?哈,我這問題真傻。” “你是?”安蘇婭皺起眉。 同族的男子摸摸胡子,“也是,這麼多年過去,難怪你沒有認出我,我卻一眼認出你了,你仍和年輕時那樣漂亮。” “巴克斯,你是巴克斯!” 安蘇婭萬分驚喜地叫出那個名字。 “是,我就是你曾說和巴克斯這個名字,完全不相配的巴克斯。但現在相配了,你走了之後,就相配了。”巴克斯吞咽口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口渴,前所未有的需要酒,多少年來,他都在等待這再一次的會麵,也常常在想,到時候兩人間會是怎樣一副情景。現在他知道了,在她和她丈夫生下的孩子麵前。 他苦澀地說,“我終於見到你了,安蘇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