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趁著他不在,我問一下,我抽風拔他劍他真不生氣啊?不會是給我惦記著呢吧。” 豐文領著茂茂又走了幾百步遠,據茂茂說,他們這次任務的主要目標怪鷹是個詛咒生物,搜集信息尤為重要,不光是對他們也是對學院來說。往學院方麵申報私活其實隻是個開始,他們在狩獵的過程中,還要不斷獲取有關目標生物的新信息,整理歸納回給學院,這些東西會經過學者和專業法師之手,記錄在卷軸上、寫進書裡供研究所用,比金錢更重要。 “你覺得他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嗎。”茂茂邊走邊說。 “看剛剛他對那倆守衛的態度,還挺嚇人的。”豐文說。 “相信我,他如果不喜歡你,他會立馬讓你知道的。” “好吧。” 他們倆的第一個目的地是豐文家。 “到了。” 一個沒有人的家。豐文的父母消失在八九年前。 “消失”這個詞是他親口說的,可能是到現在也不願意接受某些事實。 目前的和平年代是前人澆灌血肉才換來的,瑞禾大陸最不缺的就是戰爭。戰火燒到北塔的時候,豐文才剛到有資格拿起刀劍的年齡。他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都有北塔這地方強悍淳樸的典型血統,在北塔人眼裡,沒有什麼比參軍更能獲得榮耀的方式了,甚至很大一部分人有著一種戰死沙場才無愧養育自己土地的執念,不論男女老少。 豐文的母親是鬧饑荒的那一年走失的,隨後他父親參了軍。給豐文留下的那口參軍補助成了他最後的禮物。豐文還說,其實她的母親也曾非常想拿起武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份倔強氣到底遺傳自他倆之中的誰。 房子很簡陋。而且一看就不像講究人住的地方。 三間屋,沒有院子,剛進門這裡是整間房最寬敞的地方,橫放著一張大木桌還能有一些空餘,算是個客廳了。大木桌上麵前半部分空空的,可能用來吃飯,後半部分堆著些雜物,還有兩本落了灰看不清名字的書,“客廳”的四麵墻上都釘滿了架子,雖然能提高利用率但屬實影響美觀,架子上堆放著各種各樣有用沒用的器物。 銜接裡麵廚房的是個老舊的木門,火爐不小但早就斷了柴,再裡麵是臥室。許多垃圾從廚房那邊零零散散到剛進門的腳下都能見到。 而且屋裡的氣味對於一條狗來說不算友善。 “我還以為我們來搬屍體。”茂茂剛進門就這麼說。 “乾嘛?我們不是來拿東西嘛。”豐文顯然對自己尷尬的待客方式毫不在意。 “我希望你快點。”茂茂說。 豐文進屋,直奔“客廳”桌子某角上方的架子,看來他還比較重視這東西,專門找了個布袋裝好了,而且就掛在比較顯眼的一個位置。 “還有。” 他把那袋子掛在茂茂背上——茂茂身著的裝備有很多空餘的部分,隨後又從剛剛架子下麵拿出個木盒。 盒子還是用小扣封口的,他當著茂茂的麵掰開小扣打開木盒,裡麵不整齊羅列著許多灰色的尖牙。 “這就是那玩意的牙?”茂茂湊近了仔細觀察著。 “沒錯。” “可以啊你,這是開多少磅的弓才給它搞掉的?”茂茂幾乎要把眼睛貼上去了,這些牙齒大的三四厘米,小的隻有一厘米,他還發現每個都有鋸齒狀的紋路,都是實心的。 跟書上寫的一樣,這種牙齒不具備注射毒液的能力,不過被其咬傷的話會造成嚴重的細菌感染。 “我不會用弓箭……”豐文說。 茂茂挺吃驚的,它倒是還沒問過他戰鬥相關的問題:“哦?這怪鷹可是會飛啊,你跟它打不用遠程武器?” “昂……不用。” 茂茂瞪大了眼睛:“嗯?這些牙齒難不成都是你親手用劍給它劈下來的?” “啊……我也不會用劍。” “刀?” “不是。” “斧?” “長槍。”豐文憨憨的笑著說,他用自己那長滿老繭的粗手撓了撓頭。 “長……槍……”茂茂自己嘟囔著。 “是的,我的武器不在我這,在我鐵叔那放著。”豐文說。 “好吧,那你給它牙戳下來以後怎麼能拿得回來的?” “我跟它打了好久的交道了,從年初就開始。這些也不是我當場就拿到的,有時候我戰敗回來,後麵又回去撿到的。” “知道了,看看那個東西。”茂茂朝剛剛那個布袋子示意。 豐文解開口袋,裡麵是許多烏黑發亮的羽毛,也是有大有小,但模樣大致相同,他伸手揪出一根比較有代表性的到茂茂眼前。 茂茂這次用上了鼻子,它睜著眼嗅了幾下,又閉上眼嗅了幾下,說:“沒跑了,就是我們想的那種怪物,跟書上寫的一模一樣。你提供的信息很珍貴。” “太好了,”豐文說,“那這些東西是不是暫時沒用了?” “不是,有用。牙齒和羽毛各挑幾個,放在一起就行,裝進這裡,”茂茂低下頭,從胸前叼出一個袋子給豐文,一邊裝著他一邊又問,“你想一下,這些東西,尤其是牙齒,數量可不算少,你今天給它弄下來明天看又長出來了嗎?” “我也沒跟它打的這麼頻繁,”豐文皺著眉,依舊撓了撓頭,“你這麼一提的話我想還真是這樣的,大概一周吧,明明上次給它打掉了下次確實又有了。” 茂茂滿意地點了下頭:“可以,強再生,這個書上可沒說。最後一件事,很重要,你覺得你真的打得過它嗎?你覺得你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這正常嗎?” 豐文這時候已經把茂茂吩咐的都裝好了,他把那個口袋封住——他發現這個袋子比自己的高級多了,袋口的活扣拉緊以後嚴絲合縫,估計裝水都不會滴出來。 茂茂的問題仿佛也問到點子上了,他把那個口袋遞給茂茂,然後鄭重的說: “我還在想什麼時候正式說一下這個,我覺得我肯定不是它的對手,它兇猛無比,力量和速度都不是我能輕易碰瓷的,還記得我說的那幾個尖頭盔騎士嗎?八個,他們明明跟我一起去看到了那怪物,卻都嚇得回來說根本沒見過,他們加起來也肯定不是它的對手,但它每次都跟我隻在陸地上纏鬥好久,我雖然每次都受傷,但都能走掉。” “然後呢?”茂茂說。 “我就是想說,我覺得它是故意放我走的。”豐文說完了。 “可以,這個書上也沒提,”茂茂說, “可以了,走吧。” 豐文並沒有把裝羽毛的袋子和裝牙齒的盒子放回原處,隻是往桌上一擱,往裡一推。 茂茂知道地上這些垃圾和這間屋子是怎麼回事了。豐文“忙完”之後,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最最後一件事。”茂茂這時突然說。 “啊?”豐文站住。 “為什麼不去跟你鐵叔一起生活?你說他無妻無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喜歡你,對你就像親兒子。你喜歡一個人住嗎?”茂茂問道。 它說這話的時候,平時語氣裡無所不在的玩笑和幽默氣質全都消失了,讓豐文愣住了。 於是他認真回答道:“一點也不喜歡一個人住,或者說,根本就討厭一個人住。” “那為什麼?” 他眉毛稍稍皺了一下,從來沒有在他臉上出現的憂鬱突然閃過,他的眼神暗淡下來,慢慢答道: “是,鐵叔對我很好。我父母消失以後,他們那份重量其實還在,那份重量就是鐵叔。” 他輕輕撇著嘴,粗糙發暗的眼角這時候居然濕潤了些,他眼神沒有聚焦,隻是緩緩掃過這個屋子,從裡屋到外麵,從年代感十足的架子到落滿灰塵的桌上,還有那熟悉的天花板,他全看在眼裡又好像什麼也沒看到: “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我從來不是一個能在這村子一直住下去的人, 我從來不是能拿起鋤頭安靜勞作下去的人, 或是像村子裡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平淡地享受餘生的人, 我感覺他們好像一條直線,就這樣延伸下去,一成不變, 我覺得他們早就已經死了,到心臟停跳了才埋進地裡。 我其實還挺感謝那隻怪鷹的,它讓我的這種反差感越來越強烈了,也讓我在那之後起碼有了個打敗它的新目標。” “懂了。”茂茂靜靜的聽完。 “還有,”豐文又張嘴,“我覺得鐵叔也變了。” 說完,他們倆離開了,豐文給大門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