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凝的手鬆懈了，她實在沒有辦法發出譴責，在她的印象裡，在鏡頭中，孫巧薇一直是一個閃閃發光的女孩兒，唱功紮實，舞姿優美，演技靈動，學堂功課也沒落下，經常被人拍到在片場寫卷子，二中有不少老同學，他們聽說自己要轉到蘇黎世和孫巧薇同班，都叫她幫他們帶簽名照。 　　這個世界病了！絕對病了！ 　　“許凝同學，如果你覺得我有罪，那麼就對我動刑吧。”孫巧薇說，“但是你沒有資格審判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審判我！” 　　骯臟的玩偶可以被丟進垃圾桶，但它絕不容許自己受人謾罵嘲笑，它原本乾凈漂亮，沒有人比它更不願忍受汙穢。 　　“同學之間的寒暄該結束了。”化身黑衣忍者的堀越丸太走向許凝，“許凝同學，你的明朝體寫的很漂亮，我應當給你的作業評A級的。” 　　他說著不著邊的話，手掌抵在刀鍔上，刀鐔上的厲鬼張牙舞爪，一步向前，身體化作虛影，刀已出鞘，寒芒隨後而至。 　　破風聲炸響，這一記拔刀斬的威勢在巢穴中久久回蕩。 　　許凝的眼睛早就閉牢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這快如閃電的一斬，但她感受到的是劇烈的沖撞，而非鋒銳的刀刃。 　　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人及時到場，把許凝撲倒了，避免她被劈成兩截。 　　“別站著等死啊白癡！”他說，“好歹把卡片槍掏出來吧，賢者之石子彈你總帶著吧？” 　　許凝看清他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地上揚，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程歲初，我就知道你會成為驅魔官的！” 　　“別想多了，做義工罷了，我可不想老爸回來的時候寧州變成了一片廢墟。”程歲初注視著蜘蛛丸，緩緩戴上十字魔劍。 　　蜘蛛丸，或是說堀越丸太老師，用授課時的謙遜語調說：“又見麵了程歲初同學，話說回來，你身上還有我的東西，希望你能把它還給我。” 　　程歲初聽出了他的聲音，這位彬彬有禮的日語外教，經常對人哈腰點頭，和多數日本人一樣虛偽陰暗，經常喝焙茶，戴一副復古的圓形鏡片，天一冷就係圍巾，穿一身的古著地攤貨，長相酷似西島秀俊，在學生群體中的人氣還算不錯。 　　“身邊誰是惡魔我都不奇怪了，話說回來，早就看出來你這老東西不正經！”程歲初從身體裡拔出蒼白骨槍，“想要王魔骸骨對嗎，自己來拿！” 　　蜘蛛丸揮舞雙刀，探步襲殺，招式繚亂。 　　程歲初被接連砍飛。 　　他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牙狼造成的傷勢還沒痊愈，十字魔劍難以再提供魔血鎧甲，王魔骨槍也失去往日的威力，裂痕不斷在中段擴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的斬首官呢，她不是比我早到一步嗎？！”程歲初質問。 　　“她在執行大掃除任務。”羅斯用程歲初的手機傳話，“而你的狙殺官‘蛇’正在協助她完成任務，阻截官閣下，你暫時需要孤軍奮戰至少十分鐘。” 　　十分鐘？ 　　程歲初眉毛一挑，十分鐘夠自己死十幾回了，好不容易湊齊一個三角編陣，就不能全員集結打一次團嗎？ 　　他依稀記得羅斯對自己介紹過，阻截官的任務是用肉身為隊友創造斬首空間，現在算什麼，把臨時工當牛馬用？ 　　蜘蛛丸一發頭斬劈斷骨槍，低吼道：“你對我的孩子們做了什麼！？” 　　“大掃除，附近至少潛藏上千頭魔物，我們美麗強大的斬首官需要費點工夫。”羅斯淡淡說。 　　她的語氣徹底激怒了蜘蛛丸，他的怒火在升騰，那些魔物都是他的心血，是他遠大理想的一部分，此刻卻被人無情屠戮，於是他將憤怒釋放到程歲初身上，兩柄武士刀化作狂風驟雨，勢要把人剁成肉泥。 　　“吃了它吧，程歲初，是時候了。”羅斯說。 　　“你確定吃下去不會出事嗎？我可不想去醫院做胃鏡啊。”程歲初很難不質疑。 　　“每一柄使徒十字劍中都沉睡著一位特定的‘使徒’，而十字魔劍卻沒有。”羅斯不緊不慢介紹道，“十字魔劍無法容納神明之力，但能承載惡魔之力，可以喚醒由惡魔之力塑造的臨時使徒。吃下它，你就知道了。” 　　使徒十字劍的含義並非意指驅魔官是神明的使者，‘使徒’是一個特有名詞，由神明的力量所塑造，是神明力量的化身。 　　在降臨模式下，使徒將被喚醒，使徒十字劍的威力將得到數倍提升，江筱末正是使用降臨的“赫拉克勒斯”輕而易舉擊敗牙狼。 　　“十字魔劍的降臨模式，聽上去很酷，那就來吧......” 　　刀光籠罩下的程歲初麵色凝重，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透明的琥珀，猶豫幾息後，把它放到嘴邊。 　　這塊石頭就是羅斯口中的“它”，一枚“魔眷石”，由惡魔的軀體煉製，這枚魔眷石當中有一片紅色羽毛，那是實體化的高濃度惡魔之力。 　　據羅斯所言，它是紅羽梟的手臂煉化來的，在兩個多月前，江筱末用使徒十字劍“咒刃”，從紅羽梟身上斬下了這隻手臂。 　　魔眷石靠近十字魔紋麵具，十字魔劍的嘴部自動裂開一道口子，將這美味的惡魔之力大口吞下。 　　程歲初的腦海裡響起一陣尖嘯，他看到了群魔亂舞，無數紅色羽魔在遼闊的大殿中騰飛，它們互相撕扯同族的身體，相互廝殺吞噬，最後的最後，僅剩的紅羽之魔殺光同族，仰天佇立，灰暗的天空降了下來，為他披上一身骨甲，將他的翅膀點燃成光，授予他勛章，與使命！ 　　紅羽梟！ 　　王之使徒！ 　　程歲初發出尖利的鳴叫，用斷裂的骨槍驟然一擊，震開蜘蛛丸。 　　白色十字刀紋灼灼燃燒，化成一道血紅的十字流光，漆黑麵具不斷滴下粘稠的黑紫色血液，為程歲初披上一身遍布密集翎紋的輕鎧。 　　斷成兩截的王魔骨槍貪婪地吸收惡魔之力，修補裂痕，長出尖利的骨枝，變成一對五股托天叉。 　　十字魔劍，降臨模式，偽名，拉頓！ 　　程歲初興奮地舔了舔嘴唇，此刻的身體充盈著力量，疲倦與傷勢一掃而空，血液在沸騰，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許凝和孫巧薇都看呆了，而蜘蛛丸的身影悄然隱匿，再度出現時，雙刀反握直刺程歲初後頸甲縫。 　　“你變慢了，老師。”程歲初從容轉身，揮動骨叉，將雙刀連同蜘蛛丸的身體整個拍飛，就像用撣子掃掉了一個蟲子。 　　空中的蜘蛛丸揮臂飛出一排淬毒苦無。 　　它們急射而出，精準命中敵人的鎧甲，無一例外，全部被輕飄飄地被彈飛，連一道痕跡都沒留下。 　　“該下課了，老師！”程歲初獰笑。 　　蜘蛛丸並未作答，旋轉身體，向四麵八方丟出煙幕彈。 　　漫天煙霧中，黑衣忍者藏起刀鋒，屏息貼地飛遁，化身一條狡猾的蛇，他的目標是煙霧中不知所措的弱小少女。 　　骨叉在蜘蛛丸頭頂出現，筆直下刺，而蜘蛛丸柔若無骨般扭動身體，躲過突如其來的一擊，向許凝伸出手臂。 　　翎紋鎧甲瞬移一般飛身救場，擋在許凝麵前，程歲初伸出雙手，與蜘蛛丸十指相扣。 　　緊接著就是一場單方麵的暴力搏擊。 　　紅羽梟魔眷賦予程歲初快過閃電的速度，在一秒鐘的時間內，他能揮出三十次直拳，這才是真正的狂風驟雨，找書苑 ｗｗw.zhaoshuyuan．com 讓蜘蛛丸甚至失去拔刀的時機。 　　程歲初的拳頭突然頓了下來，因為孫巧薇擋在自己的麵前。 　　蜘蛛丸搖晃著後退，站定，他看不到斬殺線了，他已經被武士之神放棄，他隻能看見鮮紅的十字光束，像一輪異形太陽，讓人無所遁形。 　　他知道的，自從被紅羽梟拔去蛛矛後，自己的惡魔之力已如風中殘燭，已經回不到故鄉了。 　　“孫同學。”堀越丸太虛弱地說，“到下課時間了......” 　　“孫巧薇，回來吧，回到我們身邊吧。”許凝伸出手，一臉急切，“你還有機會的，不要再站在惡魔那邊了，讓我們幫你好嗎。” 　　許凝記得很清楚，她曾經對自己大方伸手，她從容美麗，怎麼可以和惡魔為伍。 　　孫巧薇笑著搖搖頭，“我永遠是女主角，女主角當然要跟男主角走在一起。” 　　“別勸了。”程歲初說，他知道孫巧薇不會回頭的，她寧願耽誤航班也要上完日語課，每次去日本演出都會帶回來一大堆特產送給學生和老師，隻有在惡魔身邊，她才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捂住自己的嘴，不用忍受無盡的淩辱。 　　“程歲初，我還要對你說聲謝謝來著，有一次我助理催我趕高鐵一直敲窗戶，煩死了，是你幫我攔下的。”孫巧薇笑著說。 　　“那是因為他打擾我睡覺了。”程歲初說，“你親愛的老師也該睡了，請你讓一讓，別打擾到他。” 　　孫巧薇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妖異的光芒，她轉過身用力擁抱堀越丸太，“老師，讓我替你實現理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