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姑娘的奢望是,前兩具軀體一一衰亡後,這具無穢之軀,在正午一點,所有人昏昏欲睡的時候,乘著羽毛與楓葉升天,自時間的長河,跨越三重世界,覲見至天國門前。此外,最好能死後封聖,聖遺物流傳後人,所講過的哲言,都期望能記在壁畫上或經書裡。然後,某天黃昏,白發蒼蒼的晨伊能在癡呆中回憶起他的聖人妻子,念叨她名字時,能忽然聽見天使們吹著木笛,看著自己從天上來,牽起他的手,往永無止境的幸福去。 所以現在,黑德薇希的話,教她覺得,離奢望又近一步。 她羞躁而柔和地朝黑德薇希點點頭。 胡椒姑娘抱著銅燈,主動道:“是我來找先生的,我有些事想問他,抱歉,這麼晚來打擾你們。” 黑德薇希點點頭,接受了洛梅阿的解釋。 “好了,我該走了,要宵禁了,先生,你們也快休息吧,祝你們晚安。”洛梅阿說著,她朝晨伊眨眨眼睛。 晨伊溫柔地笑著看她,揮了揮手,“洛梅阿,晚安。” 拎著銅燈來的洛梅阿走了,晨伊抬頭跟妹妹對視了片刻。 “哥哥,家裡的門是上門栓的。”黑德薇希無奈道。 晨伊也想起來,家裡的門不是鑲嵌在木門上的門鎖。 “好吧,我爬上來。” 說著,晨伊攀起墻壁,踩著稍微突出的地基往書房爬,黑德薇希後退了一些身位,看著哥哥鉆回書房裡。 “我等會安上窗簾。”還沒等妹妹開口,晨伊率先道,又補充,“我跟你保證沒有下次。” 黑德薇希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全被提前預判的哥哥堵回肚子裡, “那好,”她頓了頓,小聲道:“你突然出去,我有點被嚇到了。” “還以為上次那樣又出意外?” “嗯。”黑德薇希簡單應道:“你還要弄儀式嗎?” 聽到“儀式”這單詞,晨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都弄好了。” “那我回去睡覺了。”黑德薇希說完,側身從門縫出去了。 晨伊籲出口氣,拿毛布擦掉地上的魔法圓,祭品被消耗掉了。 坐回椅子上,點燃燈芯草燈,晨伊抽出夾在書裡的亞麻紙和羽毛筆。 “那滴從銀瓶裡溢出的血,落到的是黑德薇希的墓地上。”晨伊記在紙上,“那為什麼...是我登上了千柱雲海,不是黑德薇希?” 剛一寫下,潛意識的想法一個個冒出。 晨伊在某本神秘學書籍上看到過,聖物寄宿聖人殘餘的靈魂,脫離封印後,會有選擇繼任者的傾向。 “難道...是因為,那滴血不是選擇黑德薇希,而是選擇了普涅家?我是叔叔的侄子,所以...” 晨伊知道,家族間,彼此擁有薄弱的靈性鏈接,又被稱作心靈感應,就比如,孩子遇難時,母親胸口突兀的刺痛與恐慌,又比如,已經離世的老人,在忌日或生日的托夢。 大概,那滴銀血順著那靈性鏈接,來到自己身上。 “可是...那為什麼不是,落到為聖地戰死的叔叔身上,而是黑德薇希。” “難道真是選擇了黑德薇希...可是黑德薇希為什麼沒有...而是我登上了千柱雲海之上,不、不對,”晨伊喃喃著,轉過頭,目光仿佛穿過房間,“它選擇的黑德薇希,不是我的黑德薇希。” 自己差點忘了,長久陪伴自己的黑德薇希,隻是一個記憶投影。 流著普涅家血的堂妹,已逝世多年了。 “它選擇了黑德薇希,可是...因為黑德薇希已經離世,所以順著血脈...來到了我身上?” 仔細思考一番。晨伊還是覺得古怪,自己仍所知甚少,難以理順。 選擇一個已離世的人,這滴血的選擇未免太過古怪了,邏輯上很難成立。 總不可能是無意間落到黑德薇希的墓上的。 他隻能把這些思路先記下。 “嗯...這滴血是聖維娜卡納的寶血,必須多了解同她相關的信息。”晨伊隻知道她是克希的主保聖人,也是最後一位活著封聖的聖徒。 “還有...那滴血不像是直接造就了千柱雲海,更像是打開千柱雲海的鑰匙。” 晨伊憑借自己所知,作出最有可能的推斷。 又潦草地寫下一些潛意識裡的想法,晨伊擱下羽毛筆,吸了口氣,把快寫滿的亞麻紙從頭看了一遍。 看完後,晨伊重新夾入《陳年往事》裡。 “先休息,消耗太大,明晚登上神國,推演一遍看看,呼,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晨伊站起身,擺放好椅子,離開書房。 ................... 瑞塔薩倫島。 伯安蘭城。 降生大教堂裡,每位主教都有獨屬自己的禱告間,彼此樣式相近,教宗的禱告間也是一樣。為了應對冬季來臨時,瑞塔薩倫島刮寒風的日子,壁爐是必不可少的,裡頭一對鐵爐篦,篦兩端裝飾有天使雕像,貼了銀箔,折射火光。 教宗就坐在這種溫暖的禱告間裡,他的手掌摩挲大腿上的黑絨毛毯。 他凝望窗的另一邊。 隔著告解窗的禱告間總是最好的密談地點。 貧苦騎士團的團長,馬爾科雙手交疊著,坐在教宗對麵。 “我的偉大父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至高的主在人間的代理人,你是說...你想讓我們去調查誰被敕封了嗎?”馬爾科斟酌著詞句。 “我的孩子,是的,你應該也聽到大教鐘的鐘聲,數十年來,我們又多了一位聖徒。” “贊美我主,感謝我主。”馬爾科不由地做起手勢,“我的偉大父親,我和我兄弟們樂於接受這項任務,但...我們的目標在哪?” “我求取的預言告訴我,在聖地,在白銀卡納。” “那座我們失去的城市?主啊,諸神啊,這神聖的指引。”馬爾科擰起眉頭,肅穆又顫聲道:“我的偉大父親,我們理應再度發起光復運動,同那愚蠢的丹斯切爾皇帝合作,舉起刀兵,奪回主和諸神的聖地。” “冷靜,馬爾科,”教宗語氣稍帶嗬斥,他不敢將自己的疑惑托出給馬爾科,隻能道:“首要任務,能弄清楚新聖徒是誰?然後查清楚,是哪位天使敕封的聖徒。不要被沖動蠱惑。” 馬爾科聞言鎮定下來,而後道:“我的偉大父親,您認為我們該如何著手調查?” 教宗沉吟了下,說:“暗中去調查,追尋天使或神跡的足跡,既然敕封聖徒,必會有神力殘餘,記住,聖地還在異教徒手中,不要大張旗鼓,秘密執行。” 馬爾科聳聳灰色的眉毛,道:“我的兄弟騎士們總是行事光明,富有美德...恐怕難以秘密執行...不過,我知道一個修會有能力勝任。” “哪個修會?” “聖女執劍修會,那些修女騎士們,也是我們騎士團的附庸騎士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