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地獄紀行(1 / 1)

救主史詩 藍薬 4826 字 2024-03-17

“拯救”在顫鳴,仿佛這地獄裡,有什麼值得拯救。   晨伊行在血水上。   手中的火苗微弱,卻是唯一的光。   順著流淌的血水,晨伊抬起眼。   一個五歲大的男孩,他用膝蓋匍匐前行著,呆滯地張著嘴,腥臭的血水,從他口中流下。   臉上失了血色的男孩,細小的脖子上,有一根粗壯的虛幻麻繩,勒出深深的血痕。   男孩生前是被父親勒死的。   且那麻繩還在不斷收緊。   順著那根麻繩,晨伊看向繩子的盡頭。   鬼魂樣狂笑的臉,男孩的父親大笑著,把他勒進地獄。   男孩就像是他的驢馬,父親也如驅趕牛車,遠遠扯著,由男孩拉著殘疾的他前行。   祂揮了揮手,男孩的父親如雲煙消散。   晨伊走到男孩身旁。   男孩仰起臉,滿是迷茫,   晨伊輕輕彎下腰,   他轉眼目露貪婪。   露出獠牙,男孩掙紮地爬起,膝蓋內彎地扭曲著,他撲了過來,妄圖搶奪那火那光。   然後,他也消散了。   值得拯救的不是他。   晨伊繼續走在地獄的大地上。   那些幽魂們,湧著過來,如同飛蝗。   他們往著祂而去,舉目望去,盡是仇視的兇光。   祂一邊走著,一邊揮手驅散。   絕望在數以萬計的幽魂間,他們哀嚎著,悲泣著,眼睜睜地看著祂將自己連同絕望一齊湮滅。   祂走在自己的光影裡。   那些幽魂們如同撲火的飛蛾,又湮滅在火中。   他們黑壓壓地擠在地平線上,仿佛無窮無盡。   最後他們因恐懼匍匐在地,讓出一條大道。   掠過這些幽魂們。   繼續往遠方前進,晨伊感覺到一道陰森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   回過頭,一個穿著獸皮,拿著石斧的野蠻人,他遠遠地跟在身後。   晨伊沒有管他,狂風自四麵八方而來,摧殘著瘠薄大地,遠方的幽魂們被狂風剝下一層層的皮,哀鳴不已,這幽冥之國,滿目瘡痍。   而祂在狂風中屹立。   隨著祂的行走,狂風愈是咆哮,大地愈是戰栗。   格格不入的祂行走在地獄裡。   被隱藏在黑暗的可憎怪物們忌憚地凝視。   它們的出現,使扭曲和駭然,凝固在幽魂的麵孔上。   晨伊發現,方才驅散的森寒,隨著自己走過,又轉眼間被身後的陰暗迅速擠占。   遠遠的,沒有霧氣的大地,現出山崖的輪廓。   祂聽到遠方石崖處,   有人迎著狂風竭力呼喊,   “收起那火那光吧,它在使我們的世界哀鳴、懼怕不已。”   晨伊怔了怔,之前不曾想到,自己隨意燃起,用於照明的火,會有如此後果。   方才自己在接受“拯救”的指引。   “拯救”也源源不斷地帶來神性。   晨伊收起火光,往著石崖而去。   血色的石崖下,一位蓬頭垢麵,渾身血汙的男人,被穿刺在數根尖銳木樁中。   他抬起臉,因一半的下顎被硬生生穿裂,隻能努動另一半的下顎。   “您驚擾了這潭死水。”男人說話時,黑色的血從下顎濺出來。   “你是誰?”晨伊問道。   “我是一位詩人。因才華橫溢,被苦難之主囚禁在這裡,”男人言語不盡悲愴,“為地獄書寫詩章。”   接著,在晨伊的目光下,他努動身體往下沉,竭力將膝蓋跪地,身體發出猛力,擠著自己的腦袋,磕起頭來。   “求求您,求求您,施舍我一句詩吧,我的才華耗盡,不想永遠受這穿刺酷刑,”他慟哭著,眼眶擠出血來,“隻要有一句詩,我就能掙脫這些木樁,享受片刻的自由。”   “為什麼?”   “我可以為您做向導,帶您遊歷地獄。”   “好。”   男人聞言,欣喜若狂,血淚泊泊地流著。   晨伊環視這片荒蕪地獄,淡淡道:“嫉妒、貪婪、驕橫,正是燃燒人們心靈的三個火星。”   這出自《神曲》。   男人仰起臉,刺穿軀體的木樁仿佛聽到號令,緩緩地退了出來,他雙手撐在地上,晨伊看見那些黑漆漆的血窟窿,密密麻麻。   男人站起身,扭正自己的一半下顎,而另外一邊,他邊痛嚎著,聲音淒厲,邊將它折斷下來,丟到地上。   “噢,信仰的君,拯救的主,我應該這樣稱呼您。”男人挖掘著腦子裡的溢美之詞,“那句話是多麼富有哲理,三個我也寫不出來。”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這是遠古時代,對真教主神的稱呼。   “走吧,帶我遊歷地獄。”晨伊淡淡道:“我要去見打造地獄的主。”   主見主。   男人渾身激顫,他直起殘破的軀體,自我介紹道:“我叫穆爾,將帶您遊歷這九重地獄。”   晨伊未有理會,回過頭,指著那一直跟著自己的野蠻人問道:“他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穆爾仔細分辨了那野蠻人,麵向晨伊驚詫道:“他沒有名字,但我認得他!”   “嗯?”   “他是世上第一個用火的人,雖帶去了光,卻也毀滅了人的美德,   致使貪欲興盛。故而墜落地獄,受永恒追逐的苦禍。   他正想追逐您手裡的火。”   穆爾帶著音調地說道。   野蠻人見他們發現自己,急忙轉過身,一溜煙地跑開了。   晨伊目睹他遠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們走吧。”祂說道。   穆爾走在前麵領路,很快,他們走到一片昏暗的原野中。   一群纖夫打扮的幽魂們,他們拖拉著巨大的灰木船。   灰木船上,滿臉毛發的小人,按壓著與他身材不稱的木漿。   “裡加,我和這位尊貴的存在,想要渡過兩界冥河。”穆爾仰起頭,朝著小人道。   裡加怒瞪著他,而後上下打量晨伊,露出殷勤的笑容。   “兩枚金幣,兩枚金幣。”他搓著手道。   穆爾從肚子裡摳出兩枚黏在腸壁上的金幣,拋到灰木船上。   裡加接過後,放下船梯。   他們登上了船。   晨伊低頭一看,渾身泥濘的纖夫們,他們托扯著巨船,往河中心走去。   幽暗的河水上,漂浮著一張張的人臉。   “他們犯了什麼罪?”晨伊指著纖夫們問道。   “他們本是人間各地的纖夫,   卻不願吃苦,終日懶惰,   故而墜入這裡,為航船托扯。”   穆爾說著,目光帶著鄙夷。   龐大的灰木船,很快駛向了對岸。   那些纖夫們,其中少了好幾個人。   祂和穆爾下了船,晨伊發現河的對岸,比剛才地勢更低。   “這裡是另一重地獄,我們會不斷往深處走。”穆爾恰當時機地介紹道。   晨伊點了點頭。   “不止信奉苦難靈廟的人。”接著,穆爾又說道:“所有人都會墜落地獄,隻是罪重的墜得更深。   而在不同的地獄,要受不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