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蘭卡是真正的全能者。 既然是真正的全能者,那麼祂必然能夠做到創造出一塊祂舉不起來的石頭,再由祂舉起。 這必然的結果正在以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發生著。 一位本不存在的,名為夏倫·迪爾維特的青年被加入了迪斯塔南的因果。 而地球上一位名為淩尋的普通人,也被命運推向了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上。 —— 在迪斯塔南的西部,蘭爾恩王國是目前由人類統治的第一大國。弗雷德城則是王國的北部都城。由於這片區域礦脈豐富,它又背靠著格爾蘭山脈,因此有了“群山腳下的珍寶”這一美稱。 斯坦普爵士府邸,侍從宿舍。 一縷清晨的陽光透過狹小的窗戶照射在夏倫·迪爾維特的臉上,他眨了眨眼睛,嘆了口氣,有點不太情願的起身。 環視一圈,這是一個隻容納了兩張床和一張書桌的簡陋侍從宿舍,家具全是由原木稍加打磨後製成的,做工粗糙。 對麵床鋪上的金發少年抱著被子呼呼大睡著,嘴裡還時不時冒出幾聲傻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夢見了什麼。 夏倫搖了搖頭,沒打算打擾他,輕手輕腳地拿水桶去打了盆水用於洗臉。 他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回想起昨天的經歷,微微有些出神。 在那之後他又問了梅斯蘭卡幾個問題。 “你是不是必須創造這塊石頭?” “是。” “為什麼選中了我?” “因為隻能是你。” “如果我拒絕,會發生什麼?” “全部的一切都會陷入混亂與瘋狂,不論地球或是迪斯塔南,都一樣。” “這塊石頭到底是什麼?” “我無法回答。” “是‘無法回答’嗎?你確定不是‘不能回答’?” “我確定。” “好的,我明白了。” 接著身為淩尋的他就失去了意識,然後以夏倫·迪爾維特的身份,在這個名為迪斯塔南的世界蘇醒了過來。 但他卻並沒有感到怪異,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樣,而這就是他的身體。從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 他洗完臉,默默地等著,直到水麵恢復平靜。 於是,水麵成了鏡子,倒影裡的少年看上去剛剛成年,心型臉,臉龐輪廓柔和,額頭略寬,無須,墨綠色的眼睛裡還帶著些許未脫的稚氣。 留長的深棕色頭發有些微卷,卻打理的比較柔順,可見其主人是比較精細一點的性格。 這形象就算放在地球,也多半到了能直接偶像出道,然後靠臉吃飯的地步。 他對此沒什麼不滿,但還是從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把還算鋒利的剃刀。 “在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弱點是肯定不能有的。頭發這麼長,難道沒有考慮過實戰時會出現的問題嗎?”他邊自言自語著,邊把一縷頭發拽直,然後用剃刀順著頭皮剃下去。 他在大學時本著緩解壓力和鍛煉身體的目的去練了綜合格鬥,所以深知一個合適的發型對於戰鬥是非常重要的。 接著他一邊理發一邊小聲整理思緒。 “從梅斯蘭卡口中已經得知,這裡是迪斯塔南,是由祂創造的世界。” “這個世界和地球有著某種聯係,甚至有可能是共生關係,像是珊瑚和珊瑚藻?目前並不清楚具體是以什麼形式進行的。” “梅斯蘭卡創造了一塊‘全能者也無法舉起的石頭’,在祂創造它的同時,也就失去了舉起它的能力。祂需要我來做一些事情,好讓祂成功舉起這塊石頭?” “之前試探過了,梅斯蘭卡甚至連描述‘這塊石頭’具體是什麼都無法做到,也就是徹底的無法乾涉。”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 他甩了甩剃刀上沾著的毛發,看向水中自己的新形象,柔和感消散了不少,總算是添了幾分硬氣。 淩尋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夏倫·迪爾維特了。 迪爾維特家唯一存活著的遺孤,也是繼承者。 在接受了這個身份的瞬間,他的大腦瞬間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湧了上來,一時間讓他難以處理,他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地上。 這是一個劍與魔法的世界,人類與其他種族並存,蘭爾恩王國……我……騎士……侍從……好疼!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一根鋼錐,插入他的海馬體,一陣胡亂地攪拌。 直到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搖晃,才勉強緩過神來。 “夏倫,夏倫!快看著我的眼睛!” 夏倫略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那人的眼睛,對方蔚藍色的瞳孔裡寫滿了焦急。 嘶……腦袋裡昏昏沉沉,好難受,像是喝高了。 見夏倫緩過神來,對方又伸出三根手指,蜷縮起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比出了一個手勢。 “這是幾?” “嗯……三?”,夏倫捂著腦袋,“不對,二。” 聽到這回答,對方顯然是鬆了口氣。 “呼……你真把我嚇得夠嗆,一大早就一副被惡靈附身了的樣子,”金發少年用力拍了拍夏倫的肩膀,露出一個燦爛到有點傻的笑容,“不能喝就少喝點,宿醉不難過嗎?” “還有你怎麼理發了?變化這麼大,失戀啦?” 夏倫沒搭話,在心裡默默回憶起眼前少年的名字。 對方名叫查理,是佛理休斯家家主的私生子,也是夏倫成為彼特·斯坦普爵士的侍從以來僅有的朋友,自七歲那年直到現在。 侍從之間亦有鄙視鏈,出身自權貴家族的看不起出身自平民的,出身自平民的看不起落魄貴族和貴族私生子,所以他們都是被排擠的對象。 但兩人的性格卻截然不同,夏倫有些自卑、敏感、穩重,而查理則整天一副“一窮二白,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可能是因為經歷比較相似的原因,查理和夏倫之間的相處沒什麼隔閡,有話說也能聊得起來,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他們一個被迫失去,一個被主動拋棄。 至於伸出三根手指,其實代表數字“二”這個話題,源自於查理那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 有一次他問夏倫,為什麼豎起手指才表示數字,而不是蜷起手指? 夏倫回答,大家普遍覺得“醒目的”以及“突出的”才是有意義的。 但實際上卻正好相反,因為在現實生活裡,默默無聞的蕓蕓眾生才是大多數。 如果普通是種罪過的話,那我們都是罪人。 所以伸出三根手指時,縮起來的那兩根反而會更有意義。 這種想法很有意思,但是這種反直覺的肢體語言使用起來會很困難,因此這也就成了兩個少年之間的秘密暗號。 見夏倫沉默不語,像是有心事。查理右手握拳對著左手掌心輕敲了一下,接著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對,明天就是授勛儀式了,你是在為它感到緊張對不對?” 由侍從晉升為騎士的授勛儀式既是榮耀,也是挑戰。 在授勛儀式上,如果有人認為授勛者不夠資格成為騎士,可以當場對其發起挑戰,而被挑戰者沒有拒絕的權力。 “我沒有……” “哎你有,你肯定有,你什麼性格我還不清楚嗎?”,說著查理的一條胳膊就摟了上來,“走,我們去訓練場練練。我們打得誇張一點,給那些不長眼的家夥們瞧瞧!看到你的實力以後,我向你保證,明天絕對沒人敢打你的主意。” 夏倫隻覺得好笑,這種人實在太純粹了,無論在哪都很難遇到。 能成為朋友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那就走吧。” —— 斯坦普爵士府邸,訓練場 穿戴好全套板甲的夏倫雙手持劍,熟悉了一下訓練劍的重量後按照記憶,出劍後立正,看向對方。 查理也是同樣的動作,劍尖朝天,劍麵朝向對方。 兩人同時抬劍觸額,隨後點劍頷首,拉開架勢。 因為練習的是被挑戰,所以查理先攻。 “準備好了嗎?” “嗯,來吧。” 夏倫和查理緩緩靠近對方,在接近有效攻擊範圍時,查理後腿猛蹬地麵,身體向前送去,劍尖如同銀龍般刺向夏倫的麵甲。 夏倫立刻後撤一步,長劍上挑將對方的劍尖蕩開,手腕翻轉向下斬向對方的臂甲。 查理受擊後立刻交斬反擊,長劍好似旋轉的風車,夏倫來不及招架,臂甲同樣受擊。 雙方都沒擊中軀乾或頭部,進入下一回合。 這次夏倫先攻,因為查理的臂展比他稍長,他決定利用步伐迷惑對方的距離感。 他靈活地一個小前躍,作勢要刺擊對方手腕,但在查理稍微上挑防禦時又立刻後撤,不給對方近身的機會。 接著他上前一步,用推斬貼近距離。 是佯攻!查理繼續格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長劍相交發出“乒”的一聲脆響。 夏倫會後撤嗎?查理仔細觀察著對方的架勢,敏銳捕捉到有中心後移的傾向,於是他立刻翻轉手腕向右下順劈。 但是夏倫卻沒有接這一劍,而是以毫厘之差微微側身,避開了劍鋒。 這時兩人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而查理的順劈揮空,無法招架。這一秒鐘的空擋已經決定了一切。 後腿微微發力,夏倫手裡的長劍先是迅猛如鷹擊長空,卻在最後一刻突然收力,輕輕抵在查理的咽喉處,劍尖和盔甲接觸後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結束了。” 查理保持著姿勢沉默了一會,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麵甲遮住了他的表情,夏倫猜不到他思緒。 “怎麼了嗎?” 這一句話仿佛把查理拉回了現實。 他回過神來,移開劍,打開麵甲,露出了一個他的招牌傻笑,抬起左拳輕敲了一下夏倫的頭盔,發出“鐺”的一聲。 “哈哈,你這樣明天肯定沒問題了!預祝你成功,迪爾維特爵士~” 這在我老家被稱為立和毒奶…… 夏倫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也打開麵甲透透氣。 “你也是,真是借你吉言了……” 此時一聲鷹嘯劃過天際,一隻雄鷹從低空略過,它以一個優美的弧度俯沖加速,緊接著一飛沖天,振翅向格爾蘭山脈上方那湛藍的天空飛去。 夏倫的視線追隨著它飛向遠方,越過山峰,穿過雲層,直到消失於天際。 就像在尋找誰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