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源的祖輩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加黑利克河畔,一個名叫科肯的小漁村裡。 貧窮與疾病是這裡的常客,鮮少有人能在這裡活過四十歲,愚昧的村民把這種現象視為詛咒,並將一切的源頭指向了深海巨獸克拉肯。 在村民的擁簇中,村長建立了一座克拉肯的祭壇,每當有人四十歲時,科肯村便會舉行一場盛大的血祭儀式。 被端上祭壇的祭品,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嬰兒的啼哭聲傳遍大街小巷,過往的行人卻沒有絲毫的動容。他們披著兜帽,無聲的朝著祭壇的方向前進。 雷霆在空中怒吼,巨獸在河畔嘶鳴,狂風攜暴雨之勢席卷而來,婦人的聲音在傾盆大雨中化作一聲聲嗚咽,男人茍延殘喘的聲音被死死鎖在下水道裡,最後被流水掩埋。 祭壇上血跡斑駁的匕首被人拿起,在一側的石桌上,零散的擺放著十餘個小巧的頭骨;猩紅的肉塊附著在桌角邊緣,在大雨的沖洗中墜落地麵,卻幾乎沒有泛起漣漪。 揮發的血水在地板上流淌,一隻皮靴緩緩踏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石桌的正前方是一根向外延伸的克拉肯之觸,它麵朝加黑利克河畔,觸須指向大海深處。 巨怪神像在克拉肯之觸的邊緣矗立,帶著兜帽的人影將手中的嬰兒高高舉起,準備將他擲入大海。 偉大的克拉肯會帶走新生兒的殘軀和靈魂,並將裝有靈藥的頭骨贈予祭祀者,幫其擺脫詛咒。 沒有人知道詛咒到底是什麼,即便是主持了數十次儀式的馬奇,對此也是一知半解,隻能照本宣科,或是根據以往的經驗來舉行儀式。 他生澀的誦讀著經書上意義不明的禱告詞,在讀到最後一句——“為偉大意誌奉上世間最純潔的靈魂”時,馬奇的手緩緩降下,並將手中的嬰兒拋向加黑利克河畔。 儀式完成了。 接下來馬奇隻需要等待偉大意誌完成進食,並喝下祂賜予的靈藥,就能平安度過四十歲生日,就和村裡其他超過四十歲的人一樣。 然而,意外發生了。 被馬奇拋出去的嬰兒並沒有墜入加黑利克河畔,而是落在了一隻蒼老的手裡。 那是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他同樣穿著一身兜帽長袍,隻不過他的長袍是藍色的,而且兜帽很長,長到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冰冷的雨水在空中肆虐著,卻沒有一滴曾落在藍袍人身上。 馬奇剛想開口質問他是誰,一開口卻發現他的喉嚨已經被儀式匕首刺穿——祭祀的人成了最終的祭品。 “為你奉上世間最汙濁的靈魂,克拉肯。”藍袍人站在馬奇剛才站的地方,一手捧著嬰兒,一手高高舉起。 水元素在藍袍人手上聚集,發散的雷電仿佛找到了發泄口,齊齊劈向藍袍人手中凝聚的水球。 水元素消失了。 但藍袍人手上依然握著一個球——一個看不見的球。 他隨手將球拋向河畔,又凝聚出一團火苗,以更快地速度朝著球墜落的軌跡飛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藍袍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劇烈的轟鳴聲在加黑利克河畔響起,承載著克拉肯神像的克拉肯之觸也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藍袍人帶著嬰兒一路蹣跚,來到奄奄一息的婦人麵前。科肯的村民搶走了她的孩子,打斷了她的雙腿,她從雜物間的稻草堆裡爬出來,磨爛了指甲,然後被暴雨侵蝕,直到藍袍人出現,為她撐起了傘。 可這並不能改變她的命運,藍袍人隻是離開了一小會,那把撐起生命橋梁的傘就被人一腳踹飛。 她太虛弱了,虛弱得連魔力都無法承載。 不過萬幸的是,她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間,見到了她完好無損的孩子。她什麼都沒說,隻是望了藍袍人一眼,然後用盡所有力氣閉上眼,結束了這潦草的一生。 藍袍人沉默著,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抱著嬰兒的那隻手止不住的顫抖。 他見過很多次生離死別,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刻骨銘心。 強大如他竟然連一個普通人都庇護不了,專研一生的強大魔法似乎除了殺伐毫無用處,擅長破除詛咒的他卻不會任何一個詛咒,多麼的無力,多麼的無能。 藍袍人帶著婦人的屍體和嬰兒離開了。 他沒有毀滅科肯,隻是把踢開傘的那人在村門口掛了三天三夜。 他也沒有離開科肯,這裡是紫羅蘭王國的邊界,最靠近死亡之海的港口,克拉肯的目光已經盯上了這裡,離開隻會讓悲劇重復上演。 時間一晃過去了十年。 原本死氣沉沉的科肯,在大法師斯普爾霍夫的庇護下重新煥發活力。克拉肯的信仰被廢除,新的領袖建起風帆船,突破克拉肯的封鎖,抵達了大陸的彼岸——傳說中精靈的國度。 秦源在大法師的撫養下長大,雖然他隻有十歲,但他卻把大法師交給他的魔法全都學了個遍。無論多麼難理解的知識,隻要秦源堅信他能學會,那他就一定能學會。 麵對秦源如此恐怖的天賦,大法師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隻見他隨手一擊就打碎了秦源凝聚的能量護盾,並不屑的說道:“僅僅隻是會用了而已,就你這跟紙一樣薄的護盾,能防得住誰呢?等你什麼時候能瞬發一百層護盾的時候再來我跟前炫耀。” 秦源眨了眨眼睛,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覺得這些法術學起來很簡單,就跟數學一樣,他隻是剛剛弄明白了公式,但是做題速度還是不夠快。 像斯普爾霍夫這樣落魄的法師,都能隨手打碎他的能量護盾,更別提外麵那些更強的法師了,估計一百層能量護盾都隻是及格線吧。 “我知道了老師,我這就去練習。”秦源收起臉上的得意之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躬身行禮後繼續研究起了法術。 斯普爾霍夫看著秦源離去的背影,隱藏在兜帽下的臉頰突然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嚴格來講,秦源已經完全繼承了他的衣缽,剛才的做派,隻是擔心秦源少年心性,容易狂妄自大。 不過現在看來,這孩子的調節能力十分強大,短暫的驕傲之後很快就能冷靜下來,思維也不是他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能比得了的。 “本來以為至少要等到他成年……”斯普爾霍夫抬起手,無數雙眼睛瞬間睜開,齊刷刷的望向他。 不可名狀的觸須仿佛要從虛無之海穿梭到現實,將斯普爾霍夫吞沒。 “哼!” 大法師冷哼一聲,不可一世的克拉肯之觸就仿佛遇到了天敵一般,灰溜溜的離開了。 斯普爾霍夫並沒有在意克拉肯的侵蝕,如果不是他老了,一隻沒腦子的八爪魚還不至於在他麵前囂張。 “也許,我可以自然的離開。”斯普爾霍夫很清楚,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如果要等秦源成年的話,他就不得不借助一些非常規力量。 但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隻不過臨走前,他要做些準備才行。 斯普爾霍夫顫顫巍巍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法術臺前,拿出一個封存已久的信封,並隨手撕下一張空白的書頁。 他如是寫道: 敬愛的羅蘭法師長: 見信如唔。 秦源是我唯一的徒弟,讓他進紫羅蘭法師學院,不然我就去王都打死你。 落款:斯普爾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