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留在這座城市,麻木地活著,又或者是遠走他鄉,去做一件未曾想過的事情。” 當看到書桌上擺放著一枚蓋著火漆印章的信封時,我就已經知道,這樣的一天遲早會到來。我猶豫片刻,選擇了後者。 現在,那座塔就在我的眼前,但某個瞬間,我卻感覺到,它離我是如此的遙遠,仿佛忘掉了它的存在,眼前隻剩下一抹柔風煦日裡的群青色。 就在這樣肅穆的群青色之中,靴子與地麵碰撞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一位銀發的女士邁著乾凈利落的步子從我的麵前走過。也許是因為存在著某些優越感吧,她的目光並沒有轉向中殿當中的其他人哪怕一瞬,而是目不斜視地徑直走上了通往高塔的臺階。 匆匆一瞥之中,我並未看清她的麵容,唯一有印象的隻有那一頭飄逸的銀發與落拓的身姿——看上去傲慢,卻又帶著灑脫的成熟女性——這是她在我腦海中留下的最初印象。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當然這也是我第一次遇見她。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清楚接下來的時間裡,會有怎樣的故事發生在我們之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我的命運,都將被那封神秘的信件緊緊相連。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後,我猶豫著要不要跟隨著她一起,走上這座對於我來說頗為壓抑的高塔。 接下來的等待時間裡,在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盼之後,我取出一個信封,粗略地瀏覽了一遍上麵的信息,但依舊不知道我為何會收到這樣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信封上寫著關於我的信息:宿英城虔貞(けんてい)大學,林秋洋(はやしあきひろ),寄出方則是我身處其中的這座青色巨塔:位於卡斯爾登(Castledon)城外山中的福塞爾(Forsel)修道院。我看著那枚有著玫瑰與十字圖案的火漆印,開始胡亂編造著看似合理且用於自我安慰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接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情形。 中殿裡響起了鐘聲,我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拱頂之下,時鐘指向了下午三點。我有意無意地用手指彈了彈信封,而後將它收回口袋,邁開腳步同樣朝著通往高塔頂部的樓梯走去。 “先生,您可以在這裡等待片刻,到時候由我來通知您上去。當然您也可以親自走上去見院長,他現在正在辦公室。” 身著黑袍的修道士在不久前我剛到中殿的時候是這樣對我說的。想來,讓院長等太久也許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情,於是我決定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前等候。 穿過中殿裡兩旁裝飾著各種彩色人像玻璃窗的長廊,我踏上了螺旋而上的石質臺階。相比於端莊華美的中殿,高塔的樓梯間顯得十分簡陋,土磚的墻麵殘存著昔日使用蠟燭照明時留下的黑色印記,就算時至今日,樓道裡的照明也十分昏暗——也許是鮮有人至的緣故吧。 修道院長平日裡也不會經常登上高塔去造訪自己的辦公室,更多時候他都會待在自己的住處辦公,除非有十分重要的事務,他才會和其他人一樣從昏暗的螺旋樓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來訪的客人——我和那位女士的到來,似乎就是一件敷衍不得的要事,也難怪我上午來到這裡時,負責迎接的人員把我帶到了一間所謂的“暫時屬於我”的房間,然後遞給我一套看起來格外正式的衣裝。 “見院長之前,請先沐浴,然後換上這一套衣服。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隨時詢問,我一直就在門外。” 他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就走出房間並帶上了門。於是就這樣,我現在穿著這一身略顯累贅的衣服,艱難地攀爬著階梯。說實話,這身衣服做工的確精良,穿在身上也十分舒適,細細想來價格大概不會便宜:綠色的襯衫,白色的燕尾馬甲,棕褐色的短外套與長褲,再配上黑色的短靴,每一件都很是合身。但是在此之上的一件白色的長鬥篷,讓行動變得有些不便,尤其是上樓的時候,下擺垂到小腿的鬥篷很有可能在某一時刻被靴子踩到,然後讓人不經意間狼狽不已。 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套十分得體的裝束,尤其是方才那位銀發女性,她穿著同樣的裝束,隱隱之中流露出一種無法忽略的颯爽。 在胡思亂想完畢之後,一扇木門出現麵前,我輕輕推開它,一束光便照進了昏暗的樓道。看來我已經來到了高塔的頂部,不算寬敞的門廳裡鋪著紅色的地毯,在靠墻的兩側安放著等候的座椅,和樓下走廊裡同樣華麗的雕花窗戶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美麗的光澤。 等候不多時,院長辦公室那扇緊閉的門緩緩打開,剛才那位女士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仔細打量著她,希望從外表上得到更多關於她的信息:雖然是銀發,但她看起來依舊十分年青,有可能隻比我年長幾歲,然而從舉止上看,她成熟穩重的樣子,又讓我覺得她比我年長個十幾歲也不一定。她的皮膚細膩緊致,沒有一絲皺紋,時間就像在她的身上停止流動一般。 然而轉念一想,暗自猜測女性的年齡也是十分失禮的行為,於是我便停止了這種胡思亂想。她望向了我,目光發生交匯,大概她已經察覺到了我在有意地端詳她。 “乾什麼?” 她用十分低沉的聲線問我。我趕忙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低頭輕聲向她道歉: “抱歉。” 當我抬起頭來時,卻發現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嘆了口氣,然後指了指身後的辦公室大門,示意我趕緊進去。 我微微向她點頭,然後輕輕轉動門把手,來到院長的麵前。 修道院的院長看上去四五十歲,穿著神職人員的禮服,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一邊閱讀著桌上的文件,一邊用餘光上下打量著我。 “你就是林秋洋?” “對,是我,院長先生。” 聽到了我的肯定答復,他點了點頭,然後在文件上簽下了一串字,抬起頭望向我,繼續他的詢問: “高知市出生,現在居住在宿英城……是在那裡讀書麼?” “已經畢業了,現在是虔貞大學的辦事員。” 院長似乎對我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不過讓我同樣意外的是,他竟然把他的感想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想不到你從事的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工作,依憑你本身的能力,完全可以謀一份更加體麵的差事——隻要不讓你所擁有的那項能力被那些普通人知道就行。” 我搖了搖頭,否定了他的意見:“的確是這樣沒錯,先生,但是縱然我的能力是神給予我的饋贈,我也隻會將其捧在手心,而不是高舉過頭頂。” 院長略微有些皺紋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似乎對我這樣的回答十分滿意,然後他放下手中的文件,重新拿出一張紙,在上麵記錄著什麼。一邊記錄,又一邊問:“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比如說——你有加入過什麼神秘學組織或者社團麼?” 我:“沒有,我目前隻在教會工作過一段時間,但也沒有實際加入任何教會。” 院長:“據我所知,你從很早開始就在研習魔法,聽說專攻是通靈術?” 我有些好奇他們這些關於我的信息是從哪裡得知的,但似乎刨根問底也得不到答案,也就隻好點了點頭加以肯定。他又繼續問:“那基本的元素魔法會麼?” 我聳聳肩:“會的不多,但是會一些符文魔法。” 我看到院長放下筆來,雙手環抱在胸前,似乎在等待著我證實剛才說的話。我看向他桌麵上的燭臺,伸出手去,輕輕地在空中畫了一個符文,下一個瞬間,燭臺上的三支蠟燭便燃起了火光。他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微微點了點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站起身來向我伸出右手:“我叫林賽·李維(Lindsey Léoville),就像你看到的這樣,我是這裡的院長。把你不遠萬裡叫到這裡來,是有事情需要你的協助,想必你已經閱讀過信裡的內容了。” 我也客氣地回應道:“確實如此,李維先生。非常感謝您能夠幫我免除旅途中的一切費用,但我想要知道,為什麼是我?” 我對我將要去做的事情並不熱衷,相反,我更加好奇的是,與這裡的教會毫無關係的我,是怎麼樣進入到他們的視野當中,又將被他們如何差遣。然而李維先生搖了搖頭: “非常抱歉,這一點你現在還無權知道,至於為什麼要將你叫到這裡來,我想現在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解釋這件事的時候,也許今後我們會慢慢溝通,或者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你會慢慢知曉其中一些細節。我已經沒有什麼要對你囑托的了,剛才那位小姐還在門外,今後你就要和她一起行動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多向她請益,希望你們能夠和睦相處。好了,請回吧,願玫瑰在你的十字上綻放。” 他輕輕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於是我微微鞠躬,轉身打開房門,輕輕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在我右腳剛準備邁出大門時,他又補上一句:“兩年前你在宿英城那起事件當中的表現很出色,感謝你為維持那裡的穩定做出犧牲與貢獻,這大概也是我會選擇你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話讓我的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反感,我沒有回應他的話語,隻是轉過身來又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