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維亞開著搶來的出租車到了一座偏僻的莊園。她並不熟悉這裡,隻是記得兒時曾經來過一次。開進莊園之前,她也不知道這莊園的主人對她會是什麼態度,吃閉門羹就算好的了。她也許會自投羅網,但是尤維亞此時沒有別的選擇。 車胎壓著碎石路慢慢進入莊園。這種路麵是幾百年前馬車流行的時候用的,這裡卻依然保留。不光這條路,這裡的一切似乎都被時間遺忘,完全看不到一點現代社會的痕跡。庭院裡古樹森森,盤根錯節,似乎從未被修剪過。樹影之下寸草不生,隻有被樹根拱起而碎裂的石板。 莊園圍繞著一幢雄偉的古堡而建。城堡的墻麵已經幾乎看不見,爬滿了藤曼。墻根的一圈則是厚厚的青苔。從下麵往上看,會讓人有一種錯覺,好像城堡是從青苔裡長出來的巨樹,直插入雲,天知道它生長了幾千年。 唯一沒有被藤蔓遮擋的是城堡的黑色大門,邊緣有一圈黑色鉚釘。尤維亞停車,黑門緩緩打開,一個老者穿著筆挺的管家服,帶著白手套,恭敬地迎出來,為尤維亞開車門。他臉上的皺紋遮擋了歲月,讓人看不出年紀,也許是七八十歲,也可能九十開外了。尤維亞還記得有這麼一位老管家,記得他深陷的眼窩和清澈的眼睛,似乎是叫福伯。 尤維亞跟著老管家福伯到了一個小廳。等了一會兒,福伯親自端來了茶點。 “不知尤維亞小姐前來有何吩咐?”福伯開口了,聲音並不蒼老,聽起來也就五十多歲。 “我要見玫姐,麻煩你請她出來。”尤維亞答道。 “請問您有何事要找玫小姐?我好去稟報。” “跟她說,我來結盟。” 福伯退出了房間。尤維亞沒有動茶點,甚至沒有坐下,安靜地站著等。很久之後福伯才回來,說道:“玫小姐說艾克斯家早已經退出了暗世界,不會再過問暗世界的事務。麻煩尤維亞小姐白跑一趟了。如果您需要躲一躲,我們可以在帕裡斯城裡給您提供一處安全的地方。” “這些話,你讓她出來和我當麵說。”尤維亞說道,眼睛沒有看著老管家。那老者顯得有些為難,一時沒有答話,也沒有離開。 尤維亞掃視著這個昏暗的小廳,墻麵是暗黃色的條紋壁紙,中間六把椅子圍著一張小茶幾,都是棕紅色的木雕家具。天花板上的黃銅吊燈燒的是白蠟。房間一側的壁爐沒有點燃,上麵橫著木製的博古架,放著幾尊不大的動物石雕,看起來應該是古董,表麵裹著歲月留下的包漿。 “這個房間的布置很符合爸爸的品味。”尤維亞腦中閃過了這麼一句。古董商人出身的何塞與艾克斯家並無深交。唯一的一次拜訪,便是和古董有關。大約十年前,何塞帶著尤維亞來歸還艾克斯家祖上遺失的一件畫作。何塞高價從黑市將它買下,親自送到艾克斯堡,就是為了和樹大根深的艾克斯家拉關係。何塞最擅長搞人際關係,他帶著當時未滿十歲的尤維亞來,也許就是為了今天。 尤維亞的眼睛聚焦在了一尊貓頭鷹雕像上,說道:“你要是真的退出暗世界,就不會讓我進來了。你知道銀狐家發生了什麼。你應該也知道,下一個是你。”尤維亞說完,就看著這個雕像的眼睛,雕像仿佛也在看著她。 過了很久,老管家福伯說道:“玫小姐有請。請跟我來。” 福伯帶著尤維亞到了二樓的另一個房間。尤維亞終於見到了她要找的人。這是一個很優雅的女人,大概四十歲上下,棕色的齊肩卷發,長睫毛,柳葉眉,大紅的嘴唇,妝容精致,穿著一身酒紅色連衣裙,手上一支翡翠煙嘴連著細長的卷煙,風姿綽約。 她是玫瑰,艾克斯家族的實際控製人。自從家主裡昂艾克斯生病後,玫瑰掌管了家族。這個艾克斯家本來是暗世界六大家族之一,五年前宣布退出暗世界,交出了所有地盤和麾下附庸的集團。表麵上的原因是家主艾克斯少爺病重不能理事。實際上是暗世界之王“狗王”的步步緊逼。玫瑰為了保存家族,選擇放棄利益以求自保。 玫瑰慢慢地吐了一口煙,說道:“你成熟了不少呢。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姑娘。” “成熟是有代價的。我的提議你接受嗎?”尤維亞的雙眼直直地盯著玫瑰。 “你要見麵,我就和你當麵說。艾克斯家不是以前的暗世界家族了。我們沒有能力和王對抗。”玫瑰淡淡地說道。 “裡昂少爺怎麼樣了?”尤維亞問。 玫瑰沉默,沒有回答。 “他對狗王始終是威脅吧。萬一他病好了呢,狗王肯等嗎?”尤維亞再問。 玫瑰的眼神變了,卻繼續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問道:“你真的知道你要乾什麼嗎?” “我知道,而且非常清楚。我去過地獄,那是狗王應該在的地方。” 福伯似乎突然知道了什麼消息,在玫瑰耳邊說了一句。玫瑰對尤維亞說道:“狗鼻子很靈呢,這就來人了。你要出來看看嗎?” 玫瑰帶尤維亞出了房間,走到一個有窗簾的樓梯拐角,示意等她在這裡。玫姐帶著管家福伯下樓迎客。 樓下門廳站著一人,身披粗布黑袍,寬鬆的長袍一直垂到腳邊。黑袍的帽兜寬大,隻露出了那人的嘴和下巴。純黑的長袍讓這人好像一個剪影,但是他的腰帶卻非常耀眼。腰帶由黃金絲絞成的繩索串著許多紅寶石雕刻。這些雕刻嵌在鏤空的方形黑曜石上,花紋繁復,每一節都不同。 這身裝扮說明他是“黑暗使徒”——王的直屬手下。他見玫瑰走近,遞上了一個黑色的信封。“吾王有令!”那人冷冷地說道,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他此時代表的是暗世界之王。 玫瑰接過信封,並沒有拆開蠟封,直接用手上的香煙把信點著了。信慢慢地燒,那個黑暗使徒駭然張大了嘴。“你竟敢……” 玫姐淡淡一笑,說道:“漢斯齊科大人可能忘了,艾克斯家已經退出了暗世界。他命令不到我頭上了。他如果想讓艾克斯家回歸,就請親自來和我家少爺麵談。”說罷,她揮了揮幾乎燒完的黑信封,鬆開手,讓那信封一邊燃燒一邊在空中化為灰燼。 “敢燒王令!這是公然造反啊!“那黑暗使徒剛想發作,看見福伯的眼神變得像鷹一般銳利,盯得他毛骨悚然。他沒敢說出那一句,轉身快步走了。 那份燒掉的王令內容是讓玫瑰把尤維亞交給這位黑暗使徒。“狗王”漢斯齊科得到了蒙哥(薩科家主)的報告,說銀狐家的繼承人去尋求艾克斯家的庇護。這個艾克斯家很讓狗王頭疼。它曾經是暗世界最強的家族之一,連當年的鬼王都忌憚三分。 其家主裡昂艾克斯曾是暗世界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和元老冥童是密友。這二人曾聯手擊敗了不可戰勝的“鬼王”。冥童成了新的王,稱“冥王”(狗王的前任王)。而裡昂因為被鬼王打傷,一直在養病,傳言已經死了。不過萬一沒死的話,狗王可是萬萬惹不起他,就連他手下的玫瑰也是極為厲害的角色。狗王知道,如果尤維亞得到艾克斯家的庇護,再殺她就很難了。 聽說王令被燒,狗王決定暫時忍耐。他一方麵還在策劃消滅另一個大家族,一方麵還在尋找和確認冥王是否已死。眼下的形勢,他實在不想再多樹敵。而且銀狐家已經基本滅掉,剩一個繼承人並無大礙。就算尤維亞東山再起,也會首先和家族的叛徒內鬥,暫時威脅不到自己。 基於以上考慮,狗王和蒙哥說艾克斯家的事他名義上已經不方便過問了,想要開戰就自己出手。而蒙哥是個聰明人,狗王不敢惹,他自然也不想惹麻煩。而且尤維亞是狄特的麻煩,和他關係不大。 真正惱火的是狄特,然而以他的實力遠遠不到能挑戰艾克斯家的程度。他隻能想辦法用利益拉攏,換得艾克斯家放棄尤維亞。畢竟銀狐和艾克斯以前並沒有很深的交情,如果價碼開得夠高,艾克斯家沒有理由力保這個小狐貍。問題是……狄特沒有什麼艾克斯家看得上眼的東西,這才是他頭疼的問題。 好不容易弒主上位的狄特發現銀狐家在暗世界裡勢力衰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遠非表麵那麼風光,早已經配不上五大家族之名了。他終於理解了何塞為何一直小心翼翼地經營各方關係。銀狐家根基淺薄,除了有錢,什麼也沒有。狗王拿銀狐家開刀正是因為如此。 在艾克斯堡,玫瑰趕走黑暗使徒的過程都看在尤維亞眼中。她從窗簾後麵走出來,隔著長長的樓梯和玫瑰對視。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玫瑰接受了她的提議。艾克斯家和狗王徹底決裂了。一場風暴即將席卷整個暗世界。她的復仇計劃開始了第一個階段。 聯盟已成,二人無需多言。玫瑰回身上樓,帶尤維亞去又了一個房間,看起來像是會議室。橢圓形長桌的盡頭有一麵大屏幕。她打開墻上的屏幕,顯示出三個人正在向前方眺望。“他們是你的朋友吧?看起來不像保鏢呢。”玫瑰問。 尤維亞看著屏幕上三人的臉,低下了眼皮。“他們還是追來了。” 她路上已經猜到,自己之所以能甩掉這麼多追兵,一定是這三個人乾的。尤維亞清楚自己將要做什麼。可是這三個人顯然不知道。要把他們拉入深淵嗎?尤維亞當然不願意。不過很顯然,這件事她做不了主。“那個傻瓜”正在焦急地張望,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玫瑰的監視之下。這樣的人能在暗世界生存多久呢? 托圖、丹龍和蘭靈正在山上張望。突然有人說話了。附近的一塊石頭竟是隱藏的音箱。管家福伯的聲音傳來,說尤維亞小姐請他們進莊園。不久,古堡裡派來了車。三人從此和暗世界聯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