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約已到，狄特派了一支雇傭軍部隊假扮銀狐的車隊駛向了“命運祭壇”。這支雇傭軍的首領叫皮雷，四十歲出頭，虎背熊腰，口中有兩顆大金牙。他是傭兵圈子裡的老油條，隻要價錢合適，什麼臟活都敢乾。此時他戴了一頂紅色假發冒充狄特，穿得人模狗樣，坐在狄特的專車裡哼著小曲兒。 　　他知道此行是去當誘餌，兇險異常。但是報酬實在是豐厚，令人難以拒絕。這一行乾的就是刀口舔血，火中取栗的事，隻要錢夠多就行。皮雷坐在豪華防彈車的後座上，翹著腿哼歌兒，享受一下暗世界大佬的待遇。 　　“真是可惜！這麼舒坦的車裡就我自己，要是能再來兩個妞兒就好了。”皮雷心裡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滿懷憧憬。等做完這一單生意，他能包養一百個妞兒！ 　　車隊雖然是假扮的，士兵可都是真的。他們是皮雷手下的老兵，戰鬥力在傭兵圈兒裡是有名的強悍。對了，皮雷原來還是豪薩的校友。他當年因為手撕了軍校的教官被開除坐牢。“撕肉”皮雷這個綽號就是這麼來的。他一天正規軍也沒乾過，從出獄開始就在做傭兵。現在看來，他混得比第一名畢業的豪薩強多了。至少他還活著，而且坐在這麼舒服的車裡。 　　皮雷的車隊浩浩蕩蕩開到了古跡所在地。這是一座不高的平頂山，三麵頗為陡峭，隻有一條路上山。山頂上散亂的放著古代祭壇遺留的巨石。這些巨石說不上是什麼年代的，大體上是方形石柱，四人以上才能環抱。 　　豪華防彈車停了。皮雷正了正頭上的假發，下車扮演狄特。皮雷的身形粗壯，和狄特完全不同，其實沒什麼必要玩角色扮演。至少皮雷覺得多此一舉。他看見巨石中間隱約有幾個人影。命令車隊散開。士兵們排好了陣形，躲在軍車後，舉槍對著前方的人影。 　　“是蒙哥先生嗎？”皮雷藝高人膽大，下車問道。他知道對方一定不是蒙哥薩科，搞不好和他一樣是個冒牌貨，不由得還有些惺惺相惜。 　　皮雷仔細看中間這個人影，好像是個女人。邊上一高一矮兩個男子。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影，手上拿著弓箭。 　　“蒙哥先生可否過來講話？”皮雷學著狄特的腔調，而且故意學得有些滑稽。他雖然覺得演戲的部分實在是多餘，但也挺好玩，算是戰鬥的“前戲”。他就站在狄特的防彈車車門邊，不敢靠近亂石堆。那裡幾乎一定有埋伏。 　　突然之間，亂石後麵伸出來無數槍口，子彈如暴雨傾瀉。皮雷早有準備，立刻躲在防彈車門後，指揮部隊反擊。雙方一邊對射，一邊傳來了爆炸聲。很顯然，敵人提前埋設了地雷。爆炸聲此起彼伏，很是猛烈，把天空都映紅了。遠遠望去，山頂上硝煙彌漫，戰火熊熊，不知死了多少人。 　　皮雷心道：“糟糕！對方火力太猛，再不撤要死在這裡了。皮雷率軍激戰良久，發現對方的幾個主要火力點一直沒法打掉。“機槍背後的人難道是無敵的？”皮雷聽說過薩科家的軍隊有高科技裝備，極難對付，心中有些怯了。 　　“反正當誘餌的任務已經完成，活著回去才能拿錢享受。”皮雷準備通過對講機報告狄特自己頂不住要撤了，結果發現對講機、手機都沒反應，信號被乾擾了。“管他呢，我先撤了。”皮雷下令後退，準備撤離。手下人在撤退前盤點了傷亡情況，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部隊傷亡很小。 　　如此猛烈的槍戰，震天動地的爆炸，打了這麼半天，自己人幾乎沒事。“這可怪了。”他仔細看對麵，發現剛才的幾個人影，頭被打掉了卻依然站著，顯然是假人。亂石背後的機槍，根本不會瞄準，連改變方向都不會，隻是朝一個方向不停開槍。而爆炸造成的彈坑，全在敵人一側，好像埋了很多地雷，沒有人踩就自己爆炸了。“乖乖！我入行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樣打埋伏的，太他媽草率了。這錢也太好掙了吧！” 　　皮雷派了一個身手靈活的手下，避開不會轉向的槍口去了對麵的亂石堆。果然，對麵連個人影都沒有。許多機槍被固定在石頭上自動射擊，打著打著子彈耗盡，啞火了。皮雷派人裡裡外外仔細搜了一圈祭壇，沒有敵人。 　　“得嘞，今天運氣好，簡直天上掉餡餅。撤！”皮雷下令。皮雷原以為會被薩科家的精銳埋伏，今天帶來的人能回去一半就不錯了。沒想到運氣這麼好。他並不關心銀狐和薩科的全盤戰局。他隻知道完成任務快撤，然後就可以發財了。 　　皮雷剛下令撤退，山下的森林裡飛起了一支信號彈。綠色的曳光彈照亮了夜空，好像美麗的煙火。在皮雷看來，這比什麼都恐怖。“糟了！這才是真正的埋伏！快去亂石堆找掩護，敵人很快就要殺來了！”皮雷大喊，他預感今天可能要交代在這裡了。 　　一般來講，打埋伏要占據製高點。薩科家放棄了祭壇這個製高點，說明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一點點地形優勢。果然，皮雷用夜視望遠鏡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從遠處慢慢聚攏過來，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先別開槍，節省子彈，等敵人近了再打。”皮雷一邊說，一邊觀察地形。看情形，無論如何也守不住，必須找地方突圍。敵人至少是他的十倍兵力，越聚越多，鐵桶一般包圍了小山。附近的樹林裡還有人不斷地湧出。包圍圈根本沒什麼缺口，怎麼突圍呢？ 　　“這是黑社會火拚嗎？真麼大陣仗！他媽的，我不如抓緊投降算了。”皮雷正在猶豫是不是乾脆投降，不掙錢了，命要緊。 　　樹林中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槍聲包圍了整個小山，在山下的樹林裡，到處可以看見四處亂飛的子彈。樹林的深處時不時傳來爆炸聲，許多樹木被炸斷，燃起大火。圍在山下的敵人開始返回樹林作戰。 　　“嘿嘿，是狄特那小子!有兩下子嘛。”皮雷鬆了一口氣，和身邊的人說：“咱們在山上看戲，守著別讓人上來就行。”他說著找了個舒適一點的空地，坐下來休息。他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酒壺，慢慢地品著酒，時不時用望遠鏡觀察戰況。 　　漆黑的夜，看不見月亮。樹木燃燒的火光染紅了空中的烏雲。子彈在樹林間跳躍。黑暗中，看不到什麼人影，但可以隱約聽到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嘶喊，有人永遠發不出聲音了。不知不覺，下起了小雨，水和火在樹林中相遇。生命在這裡終結。 　　狄特知道蒙哥一定會設伏兵。他讓皮雷做誘餌去小山上，自己帶著全部兵力遠遠地包圍了命運祭壇，在薩科家的包圍圈外反包圍。雖然通信被乾擾，他猜到，曳光彈就是薩科家的圍剿信號。他也發射了信號彈，讓自己的部隊從四麵收緊包圍圈，但是留了個縫隙。 　　由於通信被乾擾，提莫薩科率領的伏兵和狄特的伏兵都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己方各個方向的部隊也都無法聯絡，隻能在近距離靠服裝識別敵我。提莫看到不認識的信號彈，覺得有問題了，但是摸不清狀況。狄特的伏兵很快從後麵趕上了薩科家的部隊，雙方開始交火。槍聲一響，狄特的其他伏兵知道圍剿戰鬥開始了，加快步伐，全麵合圍。 　　提莫薩科身邊的部隊發現後方有伏兵，就知道中計了。但是由於信號被乾擾，他無法通知其他部隊集結突圍。其他部隊要麼和自己一樣在和伏兵交火，要麼還在執行計劃向祭壇方向合圍。 　　提莫身邊的都是蓮根的精銳，裝備了薩科家最先進的軍用外骨骼。他如果帶著這一小波部隊突圍應該沒問題。但是主帥逃跑就意味著大部隊的全軍覆沒，回去無法和家主交代。 　　提莫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錯誤。他和蒙哥安排作戰計劃的時候，沒有包括失敗後的撤退方案。他們都認為以薩科家的主力圍剿銀狐家內鬥的殘兵，少說有五六倍的兵力優勢，武器優勢更為明顯，不可能有失。當時他們都完全沒有意識到，任何作戰都是有可能失敗的。 　　“山頂突然不打了，而後方出現了伏兵。怎麼會這樣？難道狄特會和尤維亞聯合？這簡直不可思議。”已經來不及想為什麼陷入這種情況了，提莫決定率領自己的精銳部隊一路轉圈，收攏自己人，然後再集結突圍。 　　提莫讓手下發射了一顆橙色信號彈，這是使用毒氣的命令。提莫估計，就算是遭到了反包圍，有毒氣的幫助，突圍不成問題，甚至還有機會全殲敵人。 　　夜色中使用毒氣很難被發現。銀狐的部隊開始有人倒下，而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老天救了狄特一把，那小雨越來越大，變成了暴雨。雨水傾瀉而下，毒氣效果大打折扣。提莫氣得把防毒麵具摔在地上。那些鋼瓶裡的毒氣，最後因為笨重都被扔掉了。 　　在蓮葉總部督戰的蒙哥聯係不上前線，非常焦急。他派出了兩隊偵察兵，都石沉大海不知所蹤。他隻好派出了兩架武裝直升機去查看。過了很久，隻回來了一架重傷起火的直升機。 　　飛行員說前方激烈交火，通信被乾擾，敵方有肩扛式防空導彈。蒙哥低頭沉思，尋找對策。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總部現在沒有太多兵馬可以支援了，如果都派出去，總部就會空虛。萬一敵人偷襲，自己會很危險。如果自己也隨增援部隊一起，前線的情況未知，路上還可能被伏擊。 　　他左思右想，決定按兵不動。首先，他對提莫率領的主力部隊很有信心。即便銀狐家的軍力超出預期，苦戰之後也能勝利。其次他還不放心赫米奇，他總覺得赫米奇這邊會有動作，自己要留有後手。他現在很想殺了赫米奇，但是內心深處還是隱隱希望自己錯了，赫米奇其實是個忠心耿耿的屬下。 　　黑夜裡，雨越下越大，火越燒越旺。燃燒的樹木被雨水澆滅，炸彈又點燃了新的樹木。守在小丘上的皮雷不安起來。山下的戰鬥越來越激烈，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幾乎沒有人來攻打他這裡。 　　他隻能聽見密集的槍聲，雨聲，爆炸聲，包圍祭壇。這座小丘仿佛是一個風暴眼，格外平靜。而在風暴中，成千上萬的人在死去。一道閃電劃過，他仿佛能看見樹林中已經血流成河。 　　“太可怕了！這他媽真是‘命運祭壇’啊！我以後再也不乾這買賣了。”皮雷自言自語。 　　提莫薩科艱難的收攏了一部分士兵。他們邊打邊尋找包圍圈的漏洞，終於發現了一個縫隙，應該是雨夜裡銀狐的部隊合圍的步伐不夠統一，錯開了一個口子。 　　機不可失，提莫也不顧剩下的部隊了，率領已經聚攏的殘兵開始突圍。他果然找對了地方，路上的阻礙很小。部隊離小丘越來越遠，背後的槍聲也小了，終於算是突圍成功。 　　突然，前路上出現了圖恩軍隊組成的防線。薩科家和軍方關係一向不錯，提莫想：“估計是我們的交戰驚動了軍方，但是義父不讓他們乾預，所以隻是在這裡布防監視。” 　　“別開槍，我們是薩科家的人！我是提莫薩科！”提莫一邊大喊，一邊率隊跑了過去。他一邊跑向防線，心裡還在想：“看這支部隊裝備精良，有裝甲車和坦克，要不要請他們協助殺回去，反敗為勝？” 　　“突突突”一陣掃射，防線上的士兵開槍了。“別開槍！”提莫立刻臥倒，把槍橫著舉起，表示自己繳械。“自己人！自己人！我是薩科家的提莫！”薩科家的士兵紛紛效仿，舉槍投降，怕這夜色中被圖恩的軍隊誤傷。 　　緊接著，“長槍旅”的士兵從四麵圍上來，把提莫的手下盡數包圍。 　　“我是提……（莫薩科）” 　　“突突突……” 　　提莫話沒說完，對方就開始對著投降的士兵掃射。他徹底明白了，“這也是伏兵！” 　　卡斯上校在指揮車裡用夜視望遠鏡看著手下屠殺薩科家的士兵。他剛剛用對講機下令：“根據情報，這些人是馬斯特恐怖組織的。總統有令，全部就地正法，一個不留！” 　　提莫率領精銳離開後，樹林中的戰鬥也變成了單方麵的屠殺。薩科家“蓮根”部隊最後的力量退到了小丘的周圍，他們背對著小丘上的部隊，朝著樹林裡開槍，做最後的頑抗，偶爾有幾股小部隊企圖攻上小丘，都被皮雷的雇傭軍擊退了。蒙哥薩科引以為傲的精銳部隊終於絕望，他們扔下了槍，雙手高舉，投降保命。 　　狄特的部隊慢慢圍攏。經過數小時的激烈戰鬥，他們也損失了不少。這次的戰鬥，薩科家出動的是本部的主力部隊，並沒有調集地盤裡所有的戰鬥力，也沒找外援。而狄特不但傾巢而出，而且下血本雇了大量傭兵，完全是憑藉人數優勢的慘勝。 　　槍聲聽了，戰鬥終於結束。狄特被保鏢簇擁著走到了最前麵，看著薩科家的俘虜跪在地上，雙手高舉。 　　“蒙哥在什麼地方？”狄特問一個看起來是乾部的薩科家士兵。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在蓮葉的基地，是提莫薩科率領我們來的。”那人回答道。 　　“哼，這個老不死的縮頭烏龜。”狄特很是得意，但沒抓到蒙哥又有一點遺憾。 　　“全殺了。”狄特下令，說著轉身走了。 　　密集的槍聲響起，已經投降繳械的俘虜們倒在血泊之中。瓢潑大雨也沒能沖淡這一地的血水。 　　山上的皮雷看著山下的士兵屠殺俘虜，不由得心驚。皮雷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也殺過俘虜。不過他從未見過這種一次性屠殺數千人的場麵。“狠！暗世界的大家族太他媽狠了！真是心狠手辣……我發誓再也不乾這一行了。”他咕嚕嚕把酒都灌下了肚，心裡在打鼓，不知道如此毒辣的狄特先生會不會為了省錢連他也順手滅了。 　　狄特造反奪權的事在暗世界已經是盡人皆知。不過這種事常有，皮雷從沒想過銀狐這樣的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會賴賬殺人。但是此時他不那麼肯定了。這個紅頭發的家夥絕對是個魔鬼，而魔鬼什麼事都做得出。 　　不久，狄特帶著大部隊上了山。皮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狄特看到皮雷的雇傭軍大體完整，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乾得不錯，我先走了。”他走過去與皮雷擦肩而過，坐回了自己的專車。銀狐家的車隊兀自開走了。山下的各路傭兵也分頭離開。 　　“咱們也快走！這鬼地方我一分鐘也不想待了。”皮雷對手下人說道。此後多年，皮雷都不敢跟何人提起命運祭壇所經歷的這一夜。他其實沒怎麼打仗，唯一的可怕之處，也許就是和魔鬼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