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寬敞的白色墻麵的辦公室裡,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子站著欣賞墻上的一幅油畫。畫裡是一片開滿睡蓮的池塘。他看起來三十幾歲,身姿健碩而挺拔,胡子刮得乾乾凈凈,烏黑的短發也是整整齊齊。 他身旁的辦公桌上工整地疊著一件煙灰色的袍子,邊上還有兩把刀插在皮質刀鞘裡。他是“霽青畫廊”的老板逍客;也是殺手協會的會長——查理曼尼。 眼前這幅畫,讓他有些出神,想起了許多往事。大概四十年前,他在經營另一間畫廊,化名克西德。那不止是一個用來隱藏的假身份,也是他的愛好。他喜歡藝術品,尤其是油畫。畫廊有個常客,叫阿海,是個藝術品收藏家。老板克西德偶爾會和阿海討論畫作,算是點頭之交。 有一天,阿海臉色發黑,抱了一個畫筒來找克西德。他沒頭沒腦地闖進辦公室,喘著粗氣說自己是個小偷,作案時中了毒鏢快要死了。他沒什麼朋友,隻好來找克西德,拜托他照顧自己的女兒,說完就死了。 克西德和這個阿海談不上什麼交情,隻是相互知道假名,偶爾說過幾句話的人。阿海從來沒有提到過自己有個女兒,更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查理曼尼(克西德)首先懷疑這也許是個圈套。他搜查了一下阿海的隨身物品,沒有電話,沒有證件,除了一個常見的開鎖工具,什麼也沒有。 查理曼尼思考了一下,覺得不太像圈套,但也不太合理。他決定找人幫忙處理這件奇怪的囑托。 查理曼尼找了一個有名的酒館老板“獵頭”。除了傭金,他還額外給了獵頭一大筆錢,交代他找到阿海的女兒後把錢給她。另外,他還把阿海死前帶來的畫筒也給了獵頭,讓他一並轉交。 一晃十年,查理曼尼幾乎把這個事情忘了,獵頭卻突然找回來,退還了所有的錢物。獵頭說太難找了,信息太少,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他查了很久,唯一肯定的是,阿海的這個女兒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提供了一份兩百多人的名單,說是尚未核實的潛在對象,這些人比較難找或者已經死了。 查理曼尼還是付了一半的傭金。他知道這個獵頭本領非凡,在找人方麵怕是比自己還要擅長。他都找不到,也就隻好算了,這個阿海畢竟也不是什麼需要他全力以赴的人。 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雖然記憶很淡,可是查理曼尼竟然還記得這件事。他找出阿海帶給他的那幅畫,掛在墻上,他覺得阿海還在畫的另一邊等著他女兒的消息。 “真奇怪,我為什麼要管這個事?”查理曼尼也沒有答案。他猜想,可能是自己太過完美主義,不想有完成不了的事情,哪怕是個無聊的事。 查理曼尼動用了自己驚人的財富和關係網,逐一梳理了那個兩百多人的名單。發現最有可能的人叫菲利亞,是個職業賭徒,業餘盜賊,為了躲避賭債逃入了攫獵場。 然而,等他派人去攫獵場調查後發現,沒有人叫菲利亞,甚至符合她那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沒有。阿海的女兒看來已經死了。攫獵場裡本來也沒什麼人能活得久。 “到此為止吧,抱歉了阿海,誰讓你什麼信息也沒留下。我也算盡力了。” 最近幾年,攫獵場的女王斯芬娜做了職業殺手。她不但屢次不守規矩,還殺死了行會派出執行紀律的殺手。本來查理曼尼可以再派更厲害的殺手去執行紀律,但是他這次想親自去看看。這個斯芬娜和菲利亞有什麼關係也說不定。至少她可能知道些線索。 之後便發生了山洞中的對話。 查理曼尼在辦公室裡盯著那幅畫。他好歹找到了阿海的外孫女,還為她壞了殺手行會的規矩。他一向最在意規矩,沒想到今天為了一個幾乎不認識的人的後代壞了規矩。這是為什麼呢?查理曼尼自己也不知道。他這樣一個克己而冷血的殺手為什要做這麼不合理的事? “也許是因為……”他看著那幅畫想,“我也沒什麼朋友。” 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原因,違反了行會規矩的斯芬娜活了下來。因此,更多的人死了。 二十年後,被稱為“血刀”的斯芬娜回到了攫獵場。人會變老,但攫獵場不會。它是一個競技場,一個殺戮場,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沒什麼人真心喜歡這裡,但卻總有人不斷地湧入這裡。今天,這裡又來了不少人。 攫獵場裡的一間木板房,屋內的大廳放有一張圓形石桌。桌子圍坐著十個人,還有一把空椅子。每個人的桌前都放了一套黃銅色印綬,彎曲的拱形好像銅質把手,每一個都略有不同。這是暗世界元老的身份象征“蛇鈕月環印”。這些人正在相互打量,目光相對時又會避開。好幾個人顯得有些不耐煩。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大概不到五十歲,身材壯碩,梳著不太符合年齡的雙馬尾,穿著中古服飾,走到那張空椅子旁,坐了下來。她的臉上有三道長長的疤痕,麵無表情,不怒自威,正是血刀斯芬娜。 “你是召集人,怎麼這麼晚才來?”長矛賽克不耐煩地說。 “我不喜歡等人。”斯芬娜答道,說著不屑地看了一眼賽克。她眼睛又瞟了一下眾人,說道:“霍,沒想到小狗們也來湊熱鬧了。你們的縮頭老大不來嗎?” 巫師阿克蘇說道:“我聽狗王的差遣是因為他有王令,我作為下屬職責所在。眼下他不知所蹤,我來這裡開會也是盡元老的義務。” “果然是隻小乖狗。”神槍手海森諾笑了。阿克蘇怒目而視。 “柯倫不來了嗎?”毒師波爾多問道。 “他和毒蛇一個德行,怎麼可能會來?”魔術師芬特說。 “可惜了,我還打算推舉他當新王呢。”波爾多這一句讓所有人進入了狀態,緊張的狀態。 “今天說的就是這個。他不來說明他沒興趣,但我有興趣。你們要不要推舉我做新王?不服的就在這兒和我練練。這裡是攫獵場,方便得很。”斯芬娜霸氣十足,她自認為,在座的人中隻有嗜血變種人5號可以和她正麵鬥一會兒。剩下的都是些背後傷人,上不了臺麵的家夥。 “那就開始吧,我早就想見識一下了。”5號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他的身形巨大,比所有人都高了兩個頭,頭上有粗壯的犄角,身上掛滿了鱗片。 “先等一下,什麼時候選王成了比武大會了?”寒冷的陸小冬砰的一聲把他的水晶假手砸在桌子上。 “最強的人當王,你有什麼意見嗎?”斯芬娜問。 “沒意見,但是你能一個個把我們都打贏嗎?你倆打完了,我是上去補刀呢,還是等你休息好了再來殺我?”陸小冬兩句話說明了比武大會是不可行的。斯芬娜盤算了一下,她最多隻能連殺三個。 “那你說怎麼辦?”5號問。 “選王當然是投票了。”陸小冬說。 “那怎麼行?當王又不是比誰的朋友多。鬼王要是在,一定沒人選他。”鳥人烏納說,“王要有實力才行。” “先別說選新王。誰能說說冥王到底死了沒?他既有實力也有朋友,他要是沒死就不用費事了。”爆破王劉易斯說道。 “他從當王起就沒怎麼露過麵。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八年前了,肯定早死了。你家主人肯定知道,對不對?”海森諾說著看向阿克蘇。 “如果冥王死了,他任命的代理王就沒有王權。狗王現在應該也算元老,應該來開會。”賽克說。 “說不定他已經來了,就在攫獵場外等著撿漏呢。我們先互殺一通,等出了門再放狗咬我們,是不是這麼計劃的?”陸小冬看著烏納。烏納避開了他的眼神。 “不如分組打,不願意爭位的可以做裁判,阻止別人補刀。”芬特說道。 “你能阻止得了誰?”5號語氣嘲諷地說。芬特隻能握緊了拳頭,無可奈何。 “砰”的一聲巨響。斯芬娜雙手拍在石桌上喝道:“真他媽的羅嗦!今天先不選王了。先宣布把狗王廢了,等老娘宰了他再說!誰願意一起來?” “斯芬娜姐姐就是霸氣,我完全同意先殺了狗王。”玫瑰穿著一襲紅色套裝出現在會場。 “你怎麼來了?你不夠資格來開這個會。這是元老會。”巫師阿克蘇說。 “我哪夠資格啊,我是替我家少爺來的。”玫瑰微笑著說。 “艾克斯少爺雖然是家主,但也不是元老。他親自來都不行。”鳥人烏納說。 玫瑰一挑眉,瞥了一眼烏納:“哎呀,被小看了呢。是不是元老我家少爺也不稀罕。我就是替他來問問,他夠不夠資格當王。” 所有元老都沉默了,就連斯芬娜和5號都知道,如果艾克斯少爺來搶王位,自己估計沒戲。 “你家少爺不是受傷多年了嗎?最近養好了?怎麼不親自來?”魔術師芬特試探性地問。他估計玫瑰隻是虛張聲勢。艾克斯少爺要是真好了,一定會出來找狗王的麻煩,給冥王報仇。 “多謝芬特掛念呢。全托‘鳳凰丹’的福,少爺好轉了不少,不過暫時還要我來代勞。我這麼匆匆趕來就是怕我家少爺還沒全好,你們就選出個新王來,到時候多尷尬啊。” 魔術師芬特聽到“鳳凰丹”,信了一半。他知道這藥能起死回生,不過應該已經絕跡了才對。 “我可不信什麼神藥,就算他能不死,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戰鬥力了。想當王就得親自來,跟老娘練練!”斯芬娜說。 “姐姐真是急性子,要練我可以先陪你玩玩。不過……我想問問諸位,沒有我艾克斯家的支持,你們選出的王,位子坐得穩嗎?我手上可還有銀狐和桑撒。我還能把火蟻家叫上,你們信不信?” 眾位元老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他們知道艾克斯家和銀狐的關係密切,而最近聽說桑撒家也和他們結盟。火蟻家從來不參與權鬥,但是實力最為強大。艾克斯少爺交遊甚廣,萬一真能請動他們,實在是不可小覷。原來玫瑰有底氣站在這裡是因為身後有四個大家族的力量。 “大家少安毋躁。要我說,給小玫加把椅子,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別火氣那麼大。”寒冷的陸小冬是冰係高手,輩份也最大,說話有些分量。玫姐落坐了。斯芬娜和5號也坐下了。 毒師波爾多問:“萊尼,你什麼意思?這麼半天一句話也不說。”懶鬼萊尼是設陷阱的高手,喜歡守株待兔,常常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我能有什麼意思?我都不知道這個會有什麼意思,選出來個王欺負我們嗎?” 這一句話倒是有不少人認同,被鬼王支配的恐懼還記憶猶新。而狗王頻繁的王令也讓人不勝其擾。 “說得也是,咱們不如不選王了。大家逍遙自在,有大事可以這樣開會決定。”長矛賽克說。 “開會決定?你認為這樣的會能決定個狗屁出來?”爆破王劉易斯說。 斯芬娜沒理會他們說什麼,惡狠狠看著萊尼問:“祿華山的陷阱,你是你幫著老狗設的嗎?” “這您可誤會了,我哪敢害姐姐您啊。如果是我設的陷阱……您恐怕就沒法坐在這兒開會了。” “不如乾脆亂戰,想爭位的人留在攫獵場。最後誰能帶著其他人的人頭出來,誰就是王。也不用管他用了什麼手段,和誰結盟,怎麼樣?”巫師阿克蘇說。他在元老會沒什麼地位。他說話的時候其他人分成了幾組,正在各自爭執,沒什麼人理他。 隻有海森諾接了他的話,“真是個好主意,是你主人想出來的吧。你要是留下我就留下,可惜我殺人留不下完整的人頭。”他說著做了個開槍的手勢,對著阿克蘇的頭。 “各位,我有個好辦法。”毒師波爾多說。眾人漸漸停下說話,看著他。“我們今天肯定選不出王來,不如定個日子,每個元老推薦一個王位候選人來比試身手。不同的元老可以推薦同一個人,也可以推薦自己。大家用一兩年時間,找個厲害的人物當王,但是要限製他以後的權力。具體怎麼比試……可以分組也可以亂戰,到時候看有幾個候選人再說。各位意下如何?” “我同意,還要加上一條,正式比武之前不能相互暗殺或者約戰,便宜了躲在暗處的家夥。”陸小冬說道。 “殺狗王的事怎麼說?”斯芬娜問。 “我們不承認他是攝政王,你想殺就殺。不過如果有人推薦他,你就要先等比武完了。”陸小冬看了阿克蘇、芬特和烏納各一眼,說:“你們可以推薦狗王。但是他要親自來比武。就這麼定了,如何?” “嗯,我同意。”劉易斯說。 “好主意,不過我怎麼知道誰是候選人,不小心殺了怎麼辦?”5號問道。 “推薦誰就把自己的元老印綬給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咱們這些人平時也用不到這東西。”波爾多說道。 “就這麼定了。”賽克說。 “那,多久之後比武呢?”斯芬娜問。 “兩年之後的今天,就在你這裡,怎麼樣?”海森諾說。 “三年可以嗎?我家少爺需要多點時間養好身體。”玫姐說。她這樣說,艾克斯少爺病情好轉的說法看起來更可信一些。 “那就三年吧,現在這樣挺好,我不覺得有什麼需要著急的。要我說十年都行。”懶鬼萊尼說。 “好,就算定下了。”資歷最老的陸小冬總結說,“狗王不再是攝政王,現在暗世界沒有王。三年後的今天,從元老推薦的人中比武選一個。比武之前保證休戰,不然取消資格。”他拿起麵前的印綬在石桌的桌麵上敲擊,其他幾個元老也紛紛拿起印綬敲擊,最後阿克蘇等人也不太情願地拿印綬敲了幾下。 散會了,眾人紛紛離席。爆破王劉易斯走到玫瑰麵前,拿出了自己的印綬,說道:“我推薦裡昂。他如果三年後還不能出手,這個至少能保護他一段時間。”玫姐在座位上抬眼看著他,溫柔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謝謝,少爺會好起來的。你自己要小心!” “他們應該不會找我麻煩。我沒實力爭這個位置,但我也不是好惹的。”說罷,劉易斯轉身走了。 暗世界元老會議和平結束,或者說把流血推遲了一點。這世界上的某些事橫豎都無法避免,隻能改變發生的時間。人們總有一種幻覺,那就是好好準備一下,事情就會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