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遠坊衙門碰了一鼻子灰,鬱悶的完顏不破來到一家酒肆,點了幾個小菜,溫了一壺劣酒,坐下思考起案件。 當今天後雖然崇尚法治,之前也重用酷吏來俊臣等,但本質上對官員的道德要求並不高,忠誠才是第一位,以呼延灼今日的地位,來之不易,又是異族人,肯定要牢牢抱住武三思這條大腿才行,沒有賣主求榮的動機,但檢舉信中卻說此人與薩滿教餘孽勾結,此等謀反之事,難道真是得罪了誰,被誣告了?單純的誣告為何會被精明能乾的狄公重視?是想以此打擊武三思?狄公品行一向高尚,此等齷齪下作怎麼會相乾? 完顏不破沉浸在漫長的思考中,不知不覺間已到午夜時分,店家小兒催促他要關店,完顏不破才回過神來結賬買單。出了店門,一陣寒意襲來,當下已是初秋時分,夜晚頗涼,完顏不破抖擻了一下精神,向家走去。 不知是不是天氣寒冷,往日還有些許特準買賣的貨郎,今日也不在街麵上做買賣,街道一下顯得十分幽暗冷清,忽明忽暗的月光讓視線模糊,看不清前麵的情況,完顏不破本能的感到一陣殺意,立馬將鑄鐵鐧抽出,小心翼翼的向前,過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發生,完顏不破自嘲到,老了不中用,膽子也小了,正要把鑄鐵鐧放回腰間,卻聽見,咻~的一聲, 暗器! 完顏不破下意識的趴到,還是感覺到手臂被利器劃破,便就地打滾,翻到墻角邊,抵住墻壁,撕下一縷衣布,包裹住流血的傷口,又用力握了握拳頭, 好在沒毒。 隨後,便聚精會神的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賊子要來檢查是否成功。 月光又被烏雲遮住,墻角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完顏不破心裡盤算著攻擊距離,待到賊子走進,立馬一個餓虎撲羊沖向賊子,手中的鑄鐵鐧高高舉起,勢要將賊子當場斃命,誰料此刻,烏雲飄走,露出的月光將墻角處照的通亮,完顏不破心裡大叫不好,老天爺要收我性命。 賊子也看到騰空沖出的完顏不破,但卻沒有躲閃,而是把手中的馬刀逆手反握,順著鑄鐵鐧落下的方向揮了上去。 鐺~的一聲過後。完顏不破不敢相信的看著鑄鐵鐧被劈成兩截,還有自己被劃破的胸口激射出的血花,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巨大的沖擊力彈到一邊,摔得是渾身骨架都快散了,雙手仿佛被折斷一般,不停的顫抖。 我命休矣! 賊子上前正要補刀,卻看見完顏不破被劃破的胸口露出狼頭紋身,便用契丹話問了一句, “契丹人?” 完顏不破自然聽懂,也用契丹話回答, “爺爺就是草原的惡狼,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襲黑衣蒙麵的賊子猶豫了一下,思考著要不要動手,就聽見被打鬥聲吸引來的宵禁金吾衛的聲音,無奈把刀收回,說了句: “算你命大。” 便離去,隨後趕來的宵禁金吾衛見到手持大理寺令牌的完顏不破,將他護送回家。 好在傷口不深,沒有傷及心肺,早年從軍的習慣,完顏不破自行包紮好傷口,依然按時到大理寺匯報情況。司長姚崇一看到完顏不破,急忙上前關切的問道: “聽聞完顏兄昨夜遇襲,不知傷勢如何?本打算前來探望,完顏兄不用勉強,要多休養。” 完顏不破謝過司長姚崇的好意,說到: “一點皮外傷,不足掛齒。隻是可惜了追隨我多年的鑄鐵鐧,被賊子劈成了兩截,這賊子好俊的功夫,看來應該是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 姚崇聽到此話,也皺起眉頭,說到: “自從道宗宗主袁天罡神秘暴斃,中原武林便沒了約束,釋宗白馬寺的懷義和尚,道宗控鶴府的張氏弟兄,太平公主的一品堂,都參與到廟堂之爭,還有那些蠢蠢欲動的武林世家,名門,近些年多少外放大員神秘斃命,多半都與這些武林人士有關,我等供職的內務提調司專門針對達官顯貴,恐怕日後此事會不斷發生,完顏兄一定要小心為妙。” 完顏不破倒是不在意的回到: “謝大人關心,某家早年做不良人也得罪不少江湖人士,此番遇襲不一定與呼延灼有關,倒是昨日拜訪,呼延灼甚不配合,還請大人擬道公文,讓他配合提調。” 姚崇寬慰道: “吉人自有天相,咱這就讓阿裡擬道公文,讓大理寺的通信送去,完顏兄不急一時,待養好身體,再繼續調查即可。” 說完,姚崇正要離開去找阿裡,又想起一事,回身對完顏不破說到: “咱突然想起一事,昔日胡國公秦瓊秦大人監管大理寺時,留有一對瓦麵金鐧作為鎮宅之物,武周新政之後,這些個前代舊物便被視作不詳,丟進倉庫無人問津,今日正好是破繭重生之時,咱這就讓人取來,完顏兄試一下合不合手?” 聽罷此話,完顏不破大喜過望,聽聞秦叔寶這對瓦麵金鐧乃是用天外隕鐵所做,無堅不摧,激動不停的向姚崇感謝,姚崇這才滿意的離開。 片刻之後,阿裡將擬好的內務提調司公文交由大理寺通信送往通遠坊衙門,通信騎手剛將公文轉交衙門巡查,昨日那被喚作太保的書生不知從哪裡冒出,從巡查手中截過公文,由他送呈把頭,巡查雖不喜這新來的書生刻意討好領導的作法,礙於職級也隻能順從,心裡卻是暗罵, “呼延大哥從哪裡找來這個瘦皮猴,壞著自家兄弟的情誼。” 太保看了一眼公文上的內務提調司印章和大理寺火漆,確認昨日來的莽夫所說不假,便向內屋徑直走去,卻見把頭呼延灼正和兩名巡查商量著什麼,一見到他進來,便停下不再交流,呼延灼點頭讓兩人退下,就問太保何事? 太保立身作揖,將公文雙手呈上,說到: “把頭,有大理寺公文送達,上麵有昨日那莽夫所說的內務提調司印章,看來把頭被檢舉一事不假。” 呼延灼厭惡的接過公文,將之丟在一旁,深信自己平日所作所為並無越界,何況打狗還要看主人,真要逼急了,就找武三思大人出麵,便揮手讓太保退下,太保卻是不肯離開,呼延灼知他有事,便問到: “太保還有何事?不妨直說。” 太保恭敬的說到: “衙門裡的公事,太保本不該過問,隻是想著如何報答把頭知遇之恩,所以平日裡也留著一份心,近來刑部發往各坊衙門的內部通信裡,有幾起“樂天丸”的案子,好像是跟通遠坊有關,這樂天丸乃是出自昔日薩滿教西魅之手,曾被逆賊泉蓋蘇文用作武器,偷放到長安城中,多少達官顯貴因此家破人亡,引得太宗大怒,起兵討伐,此事可大可小,還請把頭多加小心。” 呼延灼警惕的看了一眼太保,心裡想著, 這樂天丸本是薩滿教從曼陀羅花中提煉用作鎮靜止痛之物,不想卻有讓人上癮的副作用,一旦癮發,全身如同蟻咬般難受,如不服用,發癮之人將發狂而死,但長期服用也將毒發而亡,一直被薩滿教當作禁品,後來逆賊泉蓋蘇文為湊集盜國經費,私下煉製了一批送到長安,以活血化瘀,駐顏有術的樂天丸名義售賣,一度風靡長安,就連太宗的幾個妃子都不能幸免,癮發之後,無數達官顯貴耗盡家財就為了再買一粒,惹得太宗震怒,將所有發癮之人收監刑部,詳查之後才發現幕後黑手,將此物封禁,如有運輸,販賣之人,斬立決,之後此物一直被視作大忌。 而當今天後與薩滿教勢不兩立,無論何人牽涉,均判做謀逆,不得保釋。當下樂天丸又出現在洛陽城中,幾件由刑部直接受理的案子都將矛頭指向自己管轄的通遠坊,似乎是從此地流出,自己確信手下這一批兄弟信得過,不會參與其中,但萬一有個什麼事情,惹得天後震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是武三思大人也不能說情,剛才與那兩位巡查正在討論此事,這太保如此趕巧,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想到此處,呼延灼便感謝太保的好意,自己一定多加留意,便讓他退下。等太保退下之後,呼延灼起身來到後屋的檔案房,拿出太保的卷宗,認真看了起來。 太保,全名金太保,乃是洛陽縣本地人士,父母早亡,四下無親,由村裡的善堂撫養,跟著退休的翰林學士讀了幾年書,一直在考功名,幾次落榜,年歲大了,不好再待在善堂,便出來在一家與西域通商的鋪子做文書。 呼延灼又回想著太保進入衙門的經過,自己本是一名不起眼的普通巡查,一日有幸抓到個偷竊犯,一審之下才發現此人竟盜竊過武三思大人的女婿家,由此才搭上了武三思大人,後來又幫著武三思大人將幾筆放在通遠坊的爛賬收回,才得到貴人垂青,幫助打理武三思大人在通遠坊投資的幾筆生意,但自己是個老粗,做買賣的事情一竅不通,才托人找了個精通財務的文書幫著打理,這才有了金太保加入衙門。 整條線通順,毫無刻意之處,想來還是自己多慮了。 呼延灼略有不安的將金太保的卷宗放回。 回到內屋的呼延灼正要將之前的兩名巡查叫來,在安排一番,卻不想一名巡查拿著一支珠釵走了進來,說是有人送來此物給把頭,呼延灼一見此物,大驚失色,趕緊讓巡查安排一輛馬車在後門等候,自己換了一身便裝,從後門上車而去。 樓上陰暗處的金太保麵無表情的看著離去的馬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