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且問心中0裡道(2)(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7500 字 8個月前

降魔殿在當年魔君治下便以廣納天下江湖人聞名,如今天下太平,降魔殿不僅沒有消殞,更是一舉坐上了司掌裁決的位置,降魔殿在這百廢待興的新朝中所肩負的責任不算輕了,除了將當年那些殘留的餘孽清掃乾凈以外,還要協助各境城主治理城池,更要在暗處推進新政的施行,如今更是隱隱有了一統江湖的名望所在。   所以降魔殿對於奇星島上的所有消息可謂是盡皆掌握在手,雖然還比不上那個根深蒂固的“醉春樓”,可是降魔殿密檔中留存的記載也算不得少了。   許多在當年亂世之後隱退的武道高手江湖宗師都在密檔中留有記述,這間隱匿在駱欽巷的小肆掌櫃,於降魔殿的檔案中雖然沒有記載具體來歷身份,可是寥寥幾句記載卻昭示了這位看似平平無奇的老者,當年應是武道修為極深厚的宗師高手,所以即便身為降魔殿第三正司,唳鈞依舊願意給予這個看不出跟腳來歷的老者足夠的尊重,稱呼一聲前輩。   不過唳鈞也有些犯嘀咕,這麼一個偏遠卻繁華的蒼南城中竟隱藏了這麼多大高手?不久前麟書還提起一嘴,說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梅花落”周厭也在城中,唳鈞不由得揉了揉眉間,覺得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唳鈞看了看身邊的年輕人,雖然臉上瞧著受了不輕的傷,可其實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皮肉傷,而且還是年輕人不善打鬥自己磕碰出來的,地上躺著的那幾個心懷歹意的江湖中人才是真正的受了大傷,年輕人不知是不是沒能收住拳腳,竟是硬生生將那些人的武道根基都給一拳打散了,淪為了連普通人也不如的廢物。   老者微微抬了抬眼皮,那雙藏在蒼老麵容之後的犀利雙眼瞥了瞥唳鈞,顯然是在趕客了,可是唳鈞卻仍舊厚著臉皮坐在原地,斟酌著開口問道:“前輩,這位年輕人不知是不是您的弟子?”老者沒有回答,反倒是年輕人微微抬起來一直低著的頭,看了眼老者,猶豫著張了張嘴。   老者毫不理會,年輕人便又低下了頭,唳鈞看出了些古怪,可是卻沒有多加追問,隻是接著說道:“前輩,令徒雖然年紀輕輕,可是武道修為雄渾深厚實在令人嘆為觀止,更不去說那一身根骨資質,將來定是不可限量。”   頓了頓,唳鈞察覺到老者好似洞穿一切的眼神,也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如今我奇星島新皇登基不久,又適逢新政推行的緊要關頭,正是我朝人才缺乏之時,我降魔殿司職刑罰巡視天下,若是前輩和令徒不嫌棄的話,我降魔殿願給予高位為酬勞,不知令徒可有意願入我降魔殿?”   說完,唳鈞視線落在老者身上,可是餘光卻始終打量著年輕人,試圖能夠與其至少在眼神上有片刻的交匯,然後運用自己這些年來在朝廷之中摸爬滾打歷練出來的功夫打動一二。可惜,年輕人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   老者終於發話,可是卻沒有看向任何人,他語氣清冷地說道:“自己說。”   年輕人下意識抬起頭,唳鈞便將視線投在了他的身上,年輕人先是看了看像往常一般嚴肅古板的師父,又看了眼站在櫃臺後偷偷望過來的傅慶安,深呼吸一口氣。   唳鈞滿懷期待地看著年輕人,心中難免感慨自己什麼時候也變成了這種說客,看來是因為在朝廷政事之中忙活久了,熟能生巧?   隻是唳鈞真的很是期待年輕人能夠答應,如今的降魔殿雖然聲名赫赫,可是隨著新政條例的不斷深化推行,所需人手越來越匱乏,即便皇帝陛下派出了自己手下的親衛來協助,也仍力有不逮。   而且因為降魔殿第二正司麟書的突然卸任和終日滿天下跑的第一正司冀央隻顧著不務正業,唳鈞不久之後就要趕回京城降魔殿坐鎮中樞,雖然還要在南境和蒼南城中將許多事情處理收尾,可若是到時候趕赴京城身邊能多幾個得力乾將,那便更是事半功倍了。   年輕人呼吸吐納了三次,這才神色堅定地開口說道:“多謝大人好意,可是在下修為淺薄,更無出任官職的打算,隻能拒絕大人了。”   說完,年輕人端起了茶杯,唳鈞看了看老者和年輕人手中的茶杯,終於不再堅持,於是起身拱手道:“無論如何,今日之事謝過二位的出手相助,日後我降魔殿中始終靜候二位大駕光臨。”   說完,唳鈞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轉身騎著門外的馬離去了,另有降魔殿中人迅速帶著那幾個昏倒在地的江湖人緊隨其後。   直到馬蹄聲都聽不著了,傅慶安才走出櫃臺,他來到木桌旁坐下,看著又神色落寞低下了頭的年輕人,好奇問道:“這是怎麼了?”   年輕人嘟囔著將自己和那些尋釁滋事的江湖人交手的事說了個大概,又說了那位離去的降魔殿正司大人的意思,傅慶安點點頭,最後問道:“那你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降魔殿的正司大人親自允諾的高位官職啊,真的不要?”   年輕人搖搖頭,回道:“我不要,我的武功怎麼樣自己清楚,拳架都打不明白,哪當得起什麼官,做得了什麼事?”傅慶安看了眼老者,笑著說道:“你不是把那些江湖人都打趴下了嘛,這不挺厲害了。”   年輕人還是搖頭,卻不說話了。   老者終於開口:“是啊,厲害了,武功都還學不明白就想學人家仗義出手了是吧,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遇到修為比你高武道比你厚實的怎麼辦,傻乎乎出手等死是嗎?”年輕人唯唯諾諾反駁道:“那他們要對師父出手我還就看著啊?”   老者氣笑道:“怎麼,真當我老了打不動了,還要你來救我?”年輕人察覺到師父是真的生氣了,平日裡那股子嬉皮和活泛都收斂了起來,不敢輕易開口。   可是心裡又覺得有些不服,顧大哥、傅大哥還有扶音姐姐千叮嚀萬囑咐過的,絕不能讓師父再輕易動用修為,沒想到卻白白挨了師父一頓罵,少年人心裡難免有了些怨氣。   傅慶安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情緒,溫聲道:“旗岸,天色都這麼晚了還不去準備晚飯,是想餓死我和你師父嗎?”旗岸站起身,悶聲道:“我去做飯。”傅慶安點點頭,隨口說道:“記得帶兩壺酒來啊。”   看著旗岸的背影消失在灶房中,傅慶安斟酌著言語說道:“謝先生,我知你是埋怨旗岸出手不知輕重,招惹來了官府的人太早拋頭露麵了,可他也是出於好意啊,再說了他不是打贏了嘛,總不能天天走著拳架卻不知道怎麼打架吧。”   老者還是不茍言笑,右手放在木桌上輕輕敲打著,悶悶道:“這小子武道根基還沒打紮實,若是一天天想著闖蕩江湖仗義出手,那是會栽大跟頭的。”老者的神色有些落寞,可是更多的,還是追憶。   傅慶安沒有對老者的教導方式指手畫腳,對於眼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便蒼老至此的老者他有著足夠的尊重,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隻是說道:“不過終究還是少年嘛,不氣盛算什麼少年。”   說完,傅慶安起身走到了後院去,老者坐在原位,舒展了神色,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有些感慨地昂起頭,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少年氣盛啊。”   灶房裡,旗岸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看見傅慶安站在門檻上背對著光伸出大拇指,笑著說道:“好樣的!”   旗岸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剛剛興起的那些埋怨念頭煙消雲散,憨憨傻傻地笑著,一如平常。   少年終究是少年。   在奇星島南境和東境交界的一處巍峨山巔,於瑯背後負著長劍居高臨下地望去,綿延山路一覽無餘,還有那個握著刀埋頭狂奔的模糊身影若隱若現。   蜿蜒山路上,可供商隊馬車通行的路途並不寬廣,女子坐在一輛載滿貨物的馬車車轅上,搖搖晃晃,借著午後和煦的春光認真看著手中的賬簿,清風微微拂動她的額角發絲,有青草香悠悠扶搖而起。   女子身後坐著一個懷中抱著長劍的年輕男子,麵色沉穩眼神犀利,警惕地看著四周,視線時不時落在前後左右那些身穿勁裝的護鏢人身上,眼底有些忌憚。   劍客看了眼坐在身前的女子,神色柔和舒緩幾分,他在心中默默贊嘆,雖然與這個女子相識不久,起初也隻是受了恩人所托一路護衛他的女兒,但是十幾天的相處,劍客卻不由得感慨女子雖然年紀輕輕,可是在商業往來上的才情和手腕卻著實讓人驚嘆。   從南境前往東境的路上並無什麼差錯,可是回程途中不知是不是因為貨物的增加,這些鏢局中人的神色總有些讓人心憂的異樣,尤其是為首那人,一身蠻橫修為再不加絲毫收斂,隱隱在暗中壓迫著孤獨為伴的劍客和年輕女子二人。   劍客雖然瞧著年輕,可是也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了好些年,修為稱不上如何出眾,但是磨礪出來的眼界和一些保命手段也不容小覷,所以他時刻提防著這些護鏢人會不會突然暴起行兇。   商隊在一處山崖下的陰涼處略作休整,女子捧著賬簿走到車隊末端的馬車旁仔細盤點起來,絲毫沒有理會四周慢慢異常起來的氛圍,劍客緊緊跟在女子身後,緩緩握住了劍柄。   一個魁梧的漢子朝著幾個站在身邊的手下揮揮手,然後大踏步來到女子身旁,擠出一個笑臉說道:“雲小姐,在下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啊。”女子放下賬簿,神色平和地轉身看著魁梧男子,回道:“曲橫大哥,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漢子曲橫憨笑著搓搓手,說道:“那個,咱們之前不是已經定好了這趟鏢的價錢嘛,但是我們也沒料到這貨物突然多了這麼多,再加上您急著趕回去,咱們繞的這近路可不安生,所以,我就想替兄弟們找雲小姐發發善心,這價錢能不能往上加點?”   女子眨眨眼,一本正經回答道:“曲橫大哥,我記著先前我便說過,如果這近路有危險的話那便算了,還不如多走一些路安全得好,總不能讓大家都遇到生死的難題,現在這是什麼說法?”女子說得平淡,可是站在旁邊的劍客卻猛然神色一凜,女子話中的意思是在說這個鏢局首領曲橫所選的這條路是從一開始就另有所圖?   曲橫的神色慢慢冷了下來,他沉吟一聲抱著雙臂看向女子,一字一句說道:“雲小姐,您這話可就說得不厚道了啊,我們兄弟們願意冒這個險也是為了讓您早些趕回去,現在這是還沒過河就先拆橋了?”   女子皺了皺眉,答道:“曲橫大哥誤會了,等回了南境若是兄弟們覺得價錢低了我們再商量就是,可是,”女子頓了頓,問道:“您說的冒險又是指?”   話音未落,遠處就有一個護鏢人大聲喊道:“不好啦,山賊來了!”   幾乎是在剎那之間,一支迅猛無比的利箭便自半空中直直墜下,直奔女子所在的地方,始終護衛在旁的劍客身形一晃,手臂抬起已將劍鞘擋在了自己和女子身前,麵色冷漠,惡狠狠地看向了曲橫,曲橫卻聳聳肩說道:“我可說過了,這條近路不安生啊。”   說完,曲橫轉身走到馬匹旁拿起自己的大刀,同時大聲吼道:“兄弟們,保護貨物,還有雲小姐。”曲橫似乎故意將這句話拉得極長,回蕩在山穀中,一陣又一陣。   劍客麵沉似水,他轉身對著女子說道:“雲小姐,跟在我身後。”女子有些擔憂,她抱緊著懷中的賬簿咬著牙不說話,臉色微微蒼白。   由於劍客和女子躲在馬車貨物之後,所以對於遠處的打鬥隻能聽到刀劍交錯的響聲和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不知過了多及,聲音漸漸停息,劍客做了個手勢示意女子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慢慢直起身望向遠處,卻是空無一人。   劍客內心直呼不好,可是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刀光凜冽,劍客長劍出鞘,雙腳一踏一紮,以劍身和劍鞘往上迎去,砰然一聲響,女子被卷起的煙塵擋住了視線,隻注意到腳下的地麵出現了蜿蜒縱橫的裂痕。   與此同時有呼喊聲在身邊響起,數不清的身影從四麵八方沖了過來,在他們身後,是被長繩緊緊束縛住的護鏢人們,連那個魁梧漢子也在其中,似乎昏迷不醒,滿身鮮血。   女子還未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一隻手就伸了過來,劍客雙袖破損,披頭散發地單手持劍,拉起女子就往遠處跑去,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散去的煙塵之後有斷裂的劍鞘和一個神色陰冷的持刀男子。   持刀男子率領著剩下的十幾個山賊追了上來,還有幾個人留在原地看守貨物和護鏢人,劍客帶著女子一直往前跑去,一直來到了山路的一處斷崖前被擋住了退路,山賊一擁而上團團圍住,兩人若困獸,無路可逃。   劍客滿麵猙獰,剛才那一次交手,劍客清晰地察覺到那個持刀男子的修為實力絕不在曲橫之下,而自己更加不是對手,雖然還剩下些壓箱底的手段,可是如今在對方人多勢眾的情況下實在難以施展,劍客輕輕嘆了口氣,本以為從此能夠還了恩人十年前的恩情,卻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無能居然還要讓他的女兒陷入險境。   持刀男子步步逼近,劍客猶豫了一下,對著女子說道:“一會我會盡全力殺出去,但恐怕就難以顧及到你了,所以雲小姐隻管從我打開的缺口跑出去,不要回頭也不要猶豫,一直回到我們入山前的那座從林裡都不要停下來。”   女子咬緊牙關,顫抖著聲音問道:“那你怎麼辦?”劍客搖搖頭,慘然一笑:“人在江湖中生死有命,若是能為還上恩情而死也不枉此生。”說完,劍客閉上了眼睛開始積蓄劍意,手中長劍慢慢璀璨。   女子看著步步逼近的持刀男子和那些山賊,隻覺得自己心上難以抑製的劇烈震動,仿佛都要撐破了胸膛,無論她再怎麼堅強地為了父親和妹妹出來走這一趟鏢,無論她多麼精明能乾地把小小的本錢換回來這麼多的貨物,可是她終究還隻是一個第一次出遠門的年輕女子,她會害怕更會擔憂,漸漸地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可是她緊緊咬著雙唇,刺痛狠狠地抑製住了淚水,眼眶通紅。   身前,劍客的劍意步步攀升,持刀男子一步步逼近,可那張陰冷的臉上神情卻突然起了變化,他瞪大了眼睛停下腳步,與此同時,女子隻感覺自己的眼前覆蓋了一隻溫暖的手掌,有人輕聲說:“別怕,閉上眼睛。”   女子愣了愣,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然後就察覺到一陣輕風從自己身旁掠過,站在女子身前的劍客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到了一個身穿簡單青衣的少年手持長刀一步跨出,鮮血飛濺而起,一顆、兩顆、三顆……大好頭顱,溫熱鮮血。   不過眨眼之間,隻剩下了那個持刀的陰冷男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少年將刀架在不知為何動彈不得的持刀男子脖頸上,看著對方竭力掙脫真氣威壓而青筋暴起的額頭,少年搖了搖頭神色冰冷,一刀劃過,又是一條生命,對於劍客來說需要拚盡全力的對手,被少年一刀斬之,毫無還手之力。   少年轉過身路過劍客身邊的時候點了點頭,然後徑直來到閉著雙眼的女子身前,攬住她的肩膀,俯下身低聲說道:“沒事了,我帶你回去。”   說完,少年帶著女子身形一晃,劍客反應過來,緊隨其後趕回了貨物所在的車隊。   不知為何那些昏迷的護鏢人們早就醒轉過來,而且脫開了束縛和那些山賊坐在一處,曲橫站在前方等待著,卻沒想到一把刀就那麼突如其來地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同時有一個清冷聲音說道:“是要我殺了你們,還是自己廢了武功滾?”   曲橫運轉修為真氣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他回身看見少年,又看見了站在少年身邊安然無恙的女子和劍客,心下了然,自己和山賊的合作已經破滅,於是他心一橫居然舉起了手中的大刀,少年嘆息一聲,女子依舊閉著眼。   微微的血腥氣息鉆進鼻子,女子難受地皺著眉,卻發現自己被輕輕地抱起又輕輕地放在了馬車上,然後搖搖晃晃地行走在了山路上,女子緩緩睜開眼,隻見載滿貨物的幾輛馬車被繩子拉在一起,慢慢前行,劍客坐在最後一輛馬車上。   女子回頭,車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她輕聲問:“周厭?”   少年回頭,露出笑意,他輕聲答:“雲冉,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