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少年遊但行0裡(1)(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6476 字 8個月前

若是從宣艮海域的汪洋之上乘坐扁舟遙望出雲島,即便落在眼底還是尋常的海島輪廓,卻總會讓人生出一種若即若離忽遠忽近的模糊感覺,好像這樣一座坐鎮汪洋西北邊沿的島嶼始終存在於一層觸摸不到的雲霧之中一般。   其實若有人敢於觸碰當年那位突然降臨宣艮海域的出雲島島主的禁製踏上出雲島海岸的話,就會發現出雲島上確實被無窮雲霧分割成了無數地界,各自偏安一隅,能夠掌握知曉的消息都各不相同,甚至許多地界都不知道,就在自己腳下土地的不遠處還有那麼多的王朝百姓存在。   許多年前出現在出雲島的那位島主是宣艮海域所有海島都不願也不敢去提及議論的對象,所有海島的話事人都不會忘記那段史書上濃墨重彩書寫的往事,那位不知為何沒有位列天坤榜卻實力恍若神明的出雲島島主,輕而易舉地以一人之力敗退宣艮海域所有島主,並且簽訂下如今出雲島不可有外人隨意踏足的禁製。   一直以來,除了與出雲島臨近的幾座島嶼還能與出雲島上的一些個王朝有些消息往來,其他的商貿紛爭都絲毫也別想涉足出雲島海岸,就連最近席卷整座海域的各大島嶼之間的戰爭,出雲島始終超然物外。不過那些沖鋒陷陣在前的將士應該至死都不會明白,那些本該各自統領坐下的島主為何會臨時起意,打破數百年來的規矩聯合一處,還對那些不願合作的島嶼雷霆出兵,這一切的背後諸多謀劃,恐怕隻有真正站立山巔的那些人才明白。   宣艮海域和光明島坐鎮的玉乾海域之間還隔著海圖上占據最小疆域的乘巽海域,光明島的使節率領一支浩浩蕩蕩的艦隊跨越乘巽海域去往宣艮海域,既然坐擁汪洋之上第一大島的名聲,光明島這麼多年也肩負起捍衛海上太平的職責,這支艦隊受了光明皇帝的旨意,前往宣艮海域探尋最近連綿戰爭的緣故。   隻不過這支艦隊還未能完全穿過乘巽海域就被一陣海上的狂風大浪攔住了前行的道路,就連不同於其他海島的鋼鐵戰艦都支撐不住傾覆海水之中,光明島使節立即下令艦隊停靠岸邊,這才沒有損失慘重,不過這來勢洶洶的狂風驟雨卻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居然足足發作了一月有餘的時間,最後光明島的艦隊不得不返航,決定增加補給之後再重新出發。   後來不等光明島的艦隊重新起航,宣艮海域的消息就傳了過來,原來持續半年有餘的戰爭終於落幕了,根據宣艮海域臨時組建起的幾座大島嶼之間聯盟的說法,這場戰爭的興起和落幕隻是因為宣艮海域商貿交易之間的一些紛爭,另外還涉足了宣艮海域之後各大島嶼的發展,所以才有了這場戰爭。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宣艮海域昭告天下,今後無需擔心前往宣艮海域還會有性命之憂,一切照常。   光明島便不再出動使節前往,距離宣艮海域最近的乘巽海域也不再提心吊膽,寥寥無幾的那幾座海島總算不必擔心會被殃及池魚。汪洋之上又恢復了往日模樣,至少沒有各大島嶼之間大打出手情況出現,而一些難免的摩擦和各自的勾心鬥角,光明島也沒那麼多時間精力去看管。   出雲島上,走出雲霧幻境的顧枝手握刀鞘看著眼前裝扮成青衣少年的陌生人,神色冷漠也不主動開口說話,隻是遙遙對視,手指輕輕敲打腰間刀柄。那個青衣少年突然神色陰沉起來,聲音猶如驚雷炸響在顧枝耳畔:“你不就是為了殺我而來嗎?如今我就站在你麵前,為何不出手!”字字句句,猶如戰鼓擂動,顧枝卻巋然不動,神色依舊古井無波。   青衣少年揮手衣袖,雲霧驟然變化,有猛獸飛禽成群浮現,遙遙對著顧枝咆哮嘶吼,青衣少年手指一指,貪婪血腥的猛獸撲向顧枝,顧枝卻搖搖頭摘下腰間朱紅酒葫蘆,隨意抬手一擋,無數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砸在顧枝身上,重新化作雲霧緩緩消逝。   顧枝看著青衣少年,語氣有些不耐煩地道:“不用裝神弄鬼,你不是魔君,也沒那個本事能夠把我攔在這裡。甚至不敢真身來此,有什麼資格站在我麵前,如果你沒有更多的廢話要說,我就要繼續前行了。”   青衣少年驟然間收斂滿臉怒氣,身形轉變,化作了一個麵容柔和的青衣女子,淺笑道:“顧少俠好眼力,好氣魄。隻是顧少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為何你所走過的兩個地界好像根本不在一個地界一般?為何你穿行迷霧便會有置身他人記憶的幻境感受?”   顧枝將空蕩蕩的酒葫蘆重新係回腰間,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們會等魔君親自來見我才問這些問題呢。我當然覺得奇怪,事實上桃止鎮還有北元王朝也根本不在同一個相知的世界中對吧?”   青衣女子點點頭,笑道:“不錯,出雲島上被主人以莫大法力,憑借雲霧分割了無數地界,各自之間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而想要穿行其間,如若沒有主人的掌控,根本不可能像顧少俠這樣輕而易舉地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   顧枝故作恍然,點點頭道:“那我還得謝謝你的主人了?”青衣女子掩嘴嬌笑,回道:“不,顧少俠武功蓋世,完全不需要主人的掌控就能夠憑借手中的刀打開各自地界之間的通道,我委實佩服,難免都要對少俠心生歡喜了呢。”顧枝皺起眉頭一臉嫌棄,殺氣從眼中毫不掩飾地流淌而出,他沉聲道:“別惡心我,否則砍死你。”   青衣女子委屈地縮了縮脖子,嘆息一聲道:“不過顧少俠如此不計後果地出刀,難道不怕真正走到主人麵前的時候,根本就不再可能有獲勝的把握嗎?”   顧枝神色恢復如常,絲毫沒有被眼前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乾擾心性,他冷冷道:“你是怕你的主人會死,還是怕我會敗啊?”青衣女子笑道:“自然隻是希望能夠看到一場勢均力敵的當世絕頂之戰。”   青衣女子揮揮手,雲霧變換猶如水麵蕩漾,顧枝看見一副畫卷緩緩浮現,畫卷中是一處青山綠水間,於瑯和周厭跟在一群年輕俠客身後正往山裡去,畫麵稍縱即逝,青衣女子隨口道:“給顧少俠看一看,就是希望不用擔心,與你同行之人都還安然無恙,另外兩人也是如此,沒有走到秦山之前,主人不會出手攔阻,顧少俠隻管前行。”   顧枝冷冷抬眼,問道:“扶音和樂姨呢?”青衣女子做恍然狀,又一揮手,端坐孤亭棋盤前的兩個女子模糊顯出身影,青衣女子笑著道:“有個有趣的事情,其實顧少俠這一路走來她們二人都一直在旁觀,顧少俠是不是有一種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之感啊?唉,不是我們非要棒打鴛鴦,主人的籌謀我們委實也想不通透,顧少俠再忍耐一陣,若能走到秦山腳下,主人自會見你們。”   顧枝看著眼神堅定卻神色有些黯淡無光的扶音,還有臉色蒼白皺著眉頭的卿樂,他握著刀柄的手掌緩緩用力,骨節發白,一股更濃鬱的殺氣充斥在顧枝和青衣女子之前,猶如實質。   青衣女子渾然不覺一般地自顧自說道:“哦對了,不久前扶音姑娘說過,說主人不該如此將出雲島上的百姓看作手中任意安排的泥人木雕,不該擅自剝奪指點他們的人生和自由,我卻覺得不對,主人用心良苦為他們打造出這些生生世世都不會遭受外界紛擾的世外桃源,他們還有什麼可抱怨不甘的。顧少俠以為呢?”   顧枝上前走去,看也不看青衣女子的虛影,他輕聲道:“回去告訴你們主人,我很快就會走到秦山,到那時這些鬼蜮手段都大可不必,堂堂正正地一戰,生死兩定。”   說完,顧枝頭也不回地走進雲霧中,隻有一個聲音回蕩在青衣女子的耳中:“至於出雲島上的百姓,我隻想說即便世上真有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沒那資格剝奪斷定他人的自由。世上之事,生死自由之外,不過爾爾。”   青衣女子麵容身形變化,站在原地的是一個身體凝實的黑袍中年人,他冷眼看著顧枝漸漸消失的背影,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方才幾句交談,中年人清晰感覺到,僅憑自己根本不會是顧枝的對手,他心中那點僅存的額外心思煙消雲散,不再執著於和天坤榜上高手一戰,隻是真切期待起眼前這個年輕人和主人的交手,究竟會是如何精彩?想來不會比當年未能親眼所見的奇星島孤山一戰遜色。   顧枝向前走去,雲霧就在身前纏繞不休,顧枝微微皺眉,想起了方才交間那人所說的出雲島上分割地界的雲霧,顧枝覺得眼前的雲霧是那樣煩人。   跨過雲霧,顧枝站在了另一處陌生的地方。眼前是一座遠在天邊又好似近在咫尺的孤城,孤城兩側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和兩座高聳的山脈,一座山脈頂上是飛濺而出的熾熱巖漿,另一座山脈的頂上是皚皚堆積的厚重白雪,孤城獨自屹立寬闊原野之間,顧枝遠遠望去,城頭上站著一個熟悉身影。   嵐涯島道德穀外的曲折蜿蜒山路間,張謙弱獨自走在前頭手持書卷扇風,嘴裡念叨著山中的夏日天氣實在悶熱,君策和真頁落在後頭,小沙彌正頗有耐心地與君策細說起接下來將要去往的塵停穀。   道德穀外另有三座山穀,說是山穀,其實疆域遼闊與山脈綿延已無差別,隻不過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說法罷了,畢竟那時的人們也隻能偏安一隅,還沒有如今山穀中的繁盛氣象。   聽著真頁的說法,君策琢磨著這道德穀附近的三座山穀似乎已經和曾經聽二叔說過的那些海外城池差不多了,在一些疆域遼闊的大島嶼上,巍峨城池中總是擠滿了人,若是在明君治下,就像是汪洋之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光明島,居住城中的人們可謂是和道德書籍上的大同盛世也差不了太遠了。   不過君策也記得二叔曾說過,世上不是隻有光明島,還有一些仍舊未得開化的偏遠地界,在那裡人們還是和方寸島上的許多人一樣,想要尋得一處太平之地安居都無比艱難,所以二叔在教君策下棋的時候,總是會以棋盤為例子,將黑白二色棋子比作汪洋上的一座座島嶼,盡量以生動趣味的說法為君策說道一些可能聽不太明白的策論。   張謙弱走在前頭聽真頁介紹起塵停穀的情況,也悠悠然插嘴道:“塵停穀是三座島嶼中距離道德穀最近的,也有許多道德穀上的求道之人一生居住於塵停穀中,隻為了那一句書上讀來終覺淺。當然也有人一輩子都樂意呆在道德穀上,就連這些自古流傳的行走傳統都視而不見,覺得唯有潛心治學才是對於通途大道的敬重。”   真頁撓了撓光禿禿的頭頂,笑道:“張謙弱向來是看不起那些隻知道窩在道德穀中的人的,他小的時候不知分寸,頑皮的很,玄易道長一個看管不嚴,張謙弱就要鉆進那些研學之人的小院房屋中破壞一二,不是在硯臺上刻字就是把人家的毛筆拔得光禿禿,害的玄易道長一家家給人道歉過去,那時候玄易道長脾氣不好,為了給這家夥道歉,低聲下氣,回了長生觀總要把他好好打一頓,可這家夥不知道老實,直到這幾年才好些了。”   張謙弱放緩腳步,等得君策和真頁跟上來,他一把攬著真頁的脖子,惡狠狠道:“你個小光頭,要是再敢把這些事情拿出來說,我就又要敲木魚了啊。”君策疑惑問道:“敲木魚是什麼?”   真頁張開嘴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嘆氣,果不其然,張謙弱嘿嘿笑道:“你看著啊。”說完,他屈指就在真頁腦袋上敲了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是佛家正統經文,君策愣了愣,笑著搖搖頭。   真頁掙脫開張謙弱的束縛,摸了摸微微泛紅的頭頂,不再理會這家夥的無理取鬧,繼續和君策說起道德穀的一些事情:“就像張謙弱說的,塵停穀裡會有一些道德穀中人常年居住,但是距離較遠的霍眠穀和簡鳴穀中則極少有道德穀上的人,一來是因為這兩處山穀相比塵停穀來說更早得到開化,民生也更為安穩。二來,其實道德穀上許多書院道觀和寺廟都有規矩,下山行走可以,但切不可過於深入參與山下百姓的生活,敬而遠之,便是此理。”   君策有些困惑:“為何距離道德穀最近的塵停穀反而比起霍眠穀和簡鳴穀,民生要更為不如?”張謙弱搖頭晃腦道:“很簡單嘛,因為很久以前還沒有千裡赤野的時候,一些遷徙至此的人們隻是停留於霍眠穀和簡鳴穀中,直到後來繁衍生息,才又開辟了塵停穀,而道德穀的存在卻與這些山穀的衍化並無太多關係,道德穀的歷史好像比赤野都要更加久遠。”   君策皺著眉頭道:“千裡赤野不是自古便有的?”真頁搖搖頭回道:“根據史書記載,千裡赤野並非和天門一樣自古以來就存在於上庭島中。抱歉,我們這些人還是習慣把嵐涯島叫做上庭島。道德穀有書籍記載的歷史以來,赤野是在後來慢慢演變而成的,而那些早先遷徙至此居住於山穀中的百姓,最終也是自困牢籠,再也出不去了。”   張謙弱神色也有些唏噓:“當初發現赤野形成的那些百姓可謂是天塌了一般的,那些人從沒想過要如此與世隔絕,許多人都湧入赤野想要尋找到出逃的道路,最終全部死在了赤野中,然而這麼多年來,一代代人撲進赤野裡,更不知死傷多少啊。”   真頁突然看著張謙弱疑惑問道:“我記得許多年前長生觀不是來了一個從赤野中跨越而來的人嗎?難道他沒有留下穿越赤野的道路?”張謙弱倒是不在意真頁會說起這個長生觀諱莫如深的往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畢竟真頁的主持師傅是玄易老道為數不多的故人了,想來此事也是真頁的師傅從玄易那裡聽來而提起的。   張謙弱搖著頭道:“老道士也不願多說,隻是當作故事提起過,畢竟他那個時候也隻是跟在師祖身邊的一個小道童,恐怕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更主要的是,這段往事的具體細節師祖沒有留下任何記載痕跡,似乎是長生觀的秘密。”   真頁點點頭,沒有追問,張謙弱笑著指了指君策,說道:“你還不如問問他,畢竟那個震驚整座道德穀,唯一一個能夠讓天門違背期限開啟的來訪者好像與他有些血脈牽連。”   真頁好奇看向君策,君策想了想,無奈搖頭道:“我對長輩的往事知之甚少,更不知道玄易道長說起的那個姓君的刀客是不是與我有什麼牽連,所以你們不用問我,我從小就住在一座偏遠島嶼的鄉下,恐怕對於這座汪洋的了解要比你們少得多。”   張謙弱拍了拍君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道德穀上的書那麼多,你隻要耐心細心地看過了,總會知道的更多一些。”   君策點點頭,真頁深以為然,感慨道:“道德穀不愧是世間讀書人都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啊,單是這包攬世間奇書孤本的浩瀚書海就足以讓人前赴後繼,我們能夠生來居住其中實乃幸事。”   君策摩挲著腰間係著的一本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