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亮起,夜幕降臨,在砍舍區的路易斯公館二樓,典雅精致的客房裡,薑樹正坐在床上,一個勁地往自己的行李箱裡塞衣服。 “特工都來了,你怎麼不說你是喜羊羊呢!” 箱子快裝不下了,女孩臉色猙獰地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最後一個公仔塞進去:“老娘沖浪十幾年,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能讓你個三代目類人猿騙到才真是見了鬼!” “砰”一聲把行李箱合上,姑娘抬起挺翹的屁股坐上去,壓著自己那鼓囊囊的箱子,低頭就開始找拉鏈。 屋裡沒有開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黑,她好像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在僅有呼吸可聞的靜謐黑暗中,沉默良久的薑樹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整個人仰麵倒在了地上。 不行,不能走。 這事情再多盤算一下,就很容易分出利害來。 其實無非就兩個選擇,一個是薑樹識破了陳北爾拙劣的謊言,另一個則是傻白甜真信了他是喜羊羊的鬼話。 前者的結局是她嘗試逃逸,且不說跑不跑得掉,就是真跑出了白稞城,恐怕整個後半生都得籠罩在陳北爾的追殺陰影下。 而後者,看似愚蠢至極,但反過來想,陳北爾之所以選擇騙她,而不是拉著她的頭發拖到某個巷子裡一刀做特,正意味著,有可能的話,他並不想殺人。 的確,這裡是白稞城,不是遇難的太空船,這裡是大領主趙格雷的治下,有精銳的軍隊和治安隊,在這裡殺人,需要承擔的風險遠不是運輸艦上能比的。 薑樹抱著臉在地上滾了一圈,她開始回過味來了,最穩妥最安全的選擇,其實就是在陳北爾的身邊裝聾作啞。 可惡! 薑樹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在地上撲騰了兩下之後,伸手扶住了床沿,慢慢站起來。 還得把裝好的行李再收拾出來。 一件、兩件、三件……薑樹忙活到一半,又突如其來地頓了一頓。 嘶,這陳北爾,該不會是在陽謀自己吧? 隔著三四十米遠,吃過晚飯洗過澡的陳總頭正在夜走散步,很巧地逛到了砍舍區這邊,他眼神好,遠遠就能瞄到薑樹的房間窗口,在看到女孩重新開始把箱子裡的行李一件件拿出來的時候,他彎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心裡一定,他假模假式地溜著彎,又逛回到了青禾。 他今晚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老曹和大虞交替著洗過了澡,房間裡的李色瑞,終於交到了陳北爾手中。 早已被教訓怕了的李色瑞像是受驚的狗一樣,縮在屋角裡不敢動彈,也不敢吱聲。 陳北爾似乎無意管他,回到房間之後,就很自然地翻開了之前沒看完的書,是高領主議會出版的,最新版本的火星地誌。 陳北爾上次看到了火星的地下海部分,說是火星的大氣之所以能一直發揮作用,就是因為火星地下存在著的巨大的地下海。 擁有豐富物產的清澈的藍海、浸泡有不明金屬物質的渾濁紅海、很少有波動的粘稠的黃海、以及宛如深空般無光的黑海,四片海洋活動在火星之下,在城邦領土中,隻能通過有限的地表裂痕來觀測交互。 南方紅土,倒似乎是有大麵積的海洋暴露在地表上。 對於火星的四色海究竟是不是第二紀元人類的改造物,自古以來就很有爭議,到如今也沒能有個定論。 陳北爾對於四色海唯一的印象,也就是白稞城地下的藍海,嗯……魚不錯。 翻看了許久,感覺精神開始有一點疲憊了,陳北爾就很自然地合上了書籍。 他走到床邊坐下,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色瑞,然後似有所指地說道:“那麼,晚安,李色瑞。” 然後吹滅了油燈,上床休息。 這一切讓李色瑞感覺到莫名的怪異。 他就這麼睡了?也不管自己了? 難道就不怕自己逃跑嗎? 青禾不是還需要自己指證納茲商會嗎?再說了,陳北爾欺騙那個聖堂女人的事,自己可一清二楚呢! 李色瑞沒敢輕易動彈,理智在一遍遍地提醒他,事情沒這麼簡單。 但同時,強烈的求生欲又在催促他,快逃,快逃! 深吸了一口氣,李色瑞安安分分地又等了快兩個小時,在隔壁的隔壁,虞見欣豪邁的鼾聲掩蓋下,他確實感覺到了陳北爾的呼吸越發綿長均勻。 他真的睡著了。 李色瑞心一橫,扭頭就開始用牙解起了手上的繩索,在窸窸窣窣宛如老鼠攢動的細微響動聲裡,繩索無聲落地。 李色瑞瞄了一眼那個睡在床上的人影,回想著他在第七層泰克蟲的包圍下也能全身而退的事實,默默收起了自己反手加害的心,他隻敢躡手躡腳地打開臥房的門,準備跑路。 感謝秦漢,這位保潔員在日常的打掃中,把青禾維護得很好,房門打開幾乎沒有異響,這讓李色瑞順利地逃出了陳北爾的房間。 自由、要自由了! 什麼後續的打算,李色瑞這會兒根本就來不及去想,自打在礦坑被逮住之後,他就感覺自己已經墜入了地獄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要能從這幫混蛋的手裡逃出去,吃屎他都願意! 輕手輕腳地從走進客廳,李色瑞舔了舔嘴唇,隻要下了樓,能摸進白稞城的夜色裡,他不信陳北爾這個外來戶還能逮的到他這個本地的老鼠。 屋裡一片漆黑,隻有街上的燈光從窗外滲進來,拉出長長的白色光斑。 李色瑞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地上的光影,那本該是一整塊的窗外的光輝,此時看來,卻夾雜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扭過頭,在青禾二樓客廳的窗臺上,看到了一個半蹲著的人。 背光,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人手中的利刃,卻誠實地折射著窗外的光。 李色瑞張開了嘴,在這一瞬間,他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想要尖叫,至少把青禾的其他人給吵醒,可寒芒是那麼快,利刃的鋒尖劃過晦暗的會客廳,精準地貫穿進了李色瑞的喉嚨裡。 一來,一去,鮮血噴灑而出,在地板上留下了大灘的血漬。 李色瑞瞪大的眼睛不停地抖動著,他乾瘦的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像是要把往外噴射的血給堵回去。 可最終,在悶響聲裡,他倒在地上,隻最後抽搐了兩下,便沒有了任何生息。 這回,他是真去地獄了。 黑影俯下身,確認了李色瑞的死亡,然後撇過頭,目光望向客廳盡頭的客房通道,在陳北爾那打開的房門上停留了很久。 殺人者最終沒有擅自行動,他走回到了來時的窗臺,朝著白稞的西城方向遠望了一眼。 一片恢弘的火焰已經開始燃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