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爾沒有動。 　　他的目光緊盯著溪水對麵的那個人影，手臂與腿上的肌肉開始繃緊，蓄勢待發。 　　類似的情況，陳北爾遇到過，在麵對擁有致幻能力的星變者時，這種真假不知的虛幻陷阱非常危險。 　　尤其他此刻沒有武器傍身，鋼釘又被諾曹背甲阻隔，戰力十不存一。 　　但好消息是，他的正身應該還在紅蓮軍的戰艦上，對方也不敢太過放肆，否則一旦驚擾到軍方，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你是紅蓮軍的人嗎？”陳北爾這麼問。 　　對方肯定不是紅蓮軍的人，他們要是真的發現了陳北爾的馬腳，哪裡需要這麼費勁地暗算他，派兩個大頭兵押著他去審訊室，陳北爾沒道理反抗的。 　　他是在引導對手放鬆戒備。 　　然而，陳北爾的話石沉大海，根本得不到回應。 　　頎長的灰色袍衣籠住了對方全部的身體，兜帽的陰影下，不可辨認的麵龐漆黑一團，非男非女的詭異嗓音像是從遙遠的深淵之底傳來，呼喚再一次響起。 　　“選一個吧。” 　　話音中，那越過溪水的木枝輕輕擺動，掛在枝頭上的光球真如果實般搖晃起來。 　　陳北爾還是沒動，他反問道：“怎麼？這是你星變異能的前置要求嗎？” 　　有些星變者的能力，在得到鋼釘質變後，除了強大，也會趨於復雜，陳北爾手下就有一個分隊長，那人的能力是能在對方說出指向“腦垂體”意思的話語時，令其窒息。 　　這種星變能力，既強大又脆弱，強大在於前置完成後近乎爆破般的蠻橫效果，脆弱則在於一旦提前被對手知曉伎倆，星變異能就再難發揮。 　　陳北爾手下那個分隊長，平時基本也就拿自己當個揮斧頭的狂戰士…… 　　試探性的挑釁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溪水倒映著枝頭上的光球，朦朧的光暈似乎越來越濃鬱，一片灰蒙的天地逐漸開始披上淡金色的光。 　　陳北爾的視線受到了乾擾，情勢的變化讓他放棄了繼續僵持的念頭，腳下發力，飽經錘煉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修長健碩的軀體宛如獵豹般朝著溪水對岸的灰袍人撲了過去！ 　　從袍衣下的形體來判斷，對手的體格不如自己，近身交手優勢在我！ 　　可下一個瞬間，眼前的光景倏然模糊！ 　　陳北爾反應很快，他迅速調整姿勢想要轉攻為守，但還沒等他把想法付諸動作，腦中意識便猛地斷片！ 　　昏迷？ 　　不，陳北爾確信自己的迷失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可當周圍的景象再次清晰起來的時候，他卻驚愕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溪水的一側。 　　那縱身一躍仿佛是須臾間腦海中模擬出的夢境，陳北爾抬頭看向對岸那個身著灰袍、手執長枝的人影，一切歸於起始。 　　“選一個吧。” 　　如同魔咒似的勸告，像是水麵泛起的漣漪，層層疊疊地回蕩著。 　　“你贏了，”陳北爾放下手，麵無表情地搖了一下頭，“幻境，意識篡改，甚至到現在，軍艦上的紅蓮軍還沒有發現異常，你的星變能力非常強大，六……不，七枚鋼釘也不意外，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灰袍人平靜而有力地呼喚著：“選一個吧。” 　　“運輸艦的地球佬第一次來太空，他們是沒有星變基因的，所以你是潛伏在紅蓮軍裡的臥底？是哪邊的人？南紅土的五神教派？” 　　“選一個吧。” 　　“我聽說聖堂和高領主議會也不是很合，聖堂派遣到紅蓮軍艦船的聖堂主教都很神秘，你該不會是個主教吧？” 　　“選一個吧。” 　　“……” 　　“選一個吧。” 　　聲聲回響，卻並沒有催促的意味。 　　陳北爾猶豫片刻，依舊沒有伸手去摘那枝梢上的光球果實。 　　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敏銳直覺沒有給他任何反饋，應對星變者的豐富經驗也沒能讓他看出什麼端倪，他不願輕易就範，單純出於謹慎。 　　灰袍人始終沒有大的動作，仿佛一臺機械似的，不斷重復著呼喚，以及輕輕搖晃手裡的木枝。 　　淡金色的光芒確實更濃鬱了，連這片灰蒙的空間也披上了星星點點的金色光亮，可這種光彩並沒有實質傷害到陳北爾，他可能是被困住了，但至少目前的事態還沒到萬分緊急的時候。 　　他開始嘗試著探索這片灰蒙的異樣空間。 　　按照最樸實的猜測，這片所謂“空間”根本就不存在，陳北爾隻是陷入了某個擁有致幻能力的高階星變者的陷阱裡，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不過是腦海中的幻象。 　　但千奇百怪的星變能力中，確實也有能創造獨立空間的，不過就陳北爾所知，想要開辟出這麼大的一片獨立空間，不僅自己本身的星變基因要很強，在鋼釘配置上，也起碼得有八枚才能一試。 　　而且，維持空間需要消耗大量的星髓，真有八管也撐不了多久。 　　陳北爾一邊思索，一邊認準了方向，朝著灰蒙天地的一側筆直走了過去。 　　溪流蜿蜒向前，灰袍人則站立不動，陳北爾走了一段，回頭張望，確信自己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他越走越遠，直到身後的景象重被灰蒙的霧氣遮掩，陳北爾繼續向前。 　　沒過多久，遠端隱約浮現出光亮，男人沒有欣喜，他提起戒備，警惕地觀察著灰霧彼端慢慢顯露出來的景象。 　　那是蜿蜒的溪水，還有站在溪水彼端的，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 身著灰袍的人。 　　長長的木枝依舊輕輕搖晃在水麵之上，似男似女的呻吟呼喚著。 　　“選一個吧。” 　　陳北爾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那，這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他此刻就像是被困在了空無一物的牢房裡，念經一樣的“選一個吧”就是墻上唯一一個鎖孔，就算這個孔裡很可能裝滿了大糞，你也總得掏一下試試。 　　陳北爾掏了。 　　隔著一條窄窄的小溪，陳北爾伸出手，在那結滿光球的枝梢下，隨意地選擇了一個。 　　指尖觸碰到金色的果實，而後，萬丈金光呼嘯而至！ 　　陳北爾全部的視線都被金光淹沒，溪流與灰袍也仿佛在此刻沉進了金色的海裡，他先是試著撥動手臂，空無一物，於是又轉而蹲下身子，伸手護住了自己的要害。 　　大概過了十幾秒，光芒開始急速消退，陳北爾才慢慢地抬起了頭。 　　眼前所見的景象讓他再次愣怔住了。 　　什麼灰霧、溪流、金光……全都不復存在，出現在陳北爾眼前的，是一個窄小的房間。 　　房間整體是木質的，層高很低，看吊頂左右傾斜，似乎是個閣樓。 　　梯形墻麵的中間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窗外一片晦暗，但望過去，還是能見到微弱的光，應該是街上的路燈。 　　離窗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張臥床，床上整齊地鋪著被褥，而在床的另一端，則擺著一張木質書桌。 　　桌上有一盞點亮的油燈，一封信，一支筆，以及…… 　　一個坐在桌前，正托著腮的，長發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