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裡的家居擺設就能看出,隱隱身為主人的年輕男人身家應該相當不菲。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自打他出生以來,所有指向他的言語,無不洋溢著贊美與奉迎。 聽得多了,他其實都有些厭倦了,可這也並不代表他就會對旁人的貶低感到新鮮有趣。 “如果不是因為正事,我肯定會請你出去的。”男人這麼說。 女人微笑著走到他的對麵,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如果不是因為正事,你這樣的庸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和我說上話。” 說針鋒相對,更像是互相看不對眼的兩個人在吵架。 陳北爾看在眼裡,更多的心思卻用在了觀察周邊的環境上。 這次的夢境和上次不同,最大的區別當然是多出了一個人,由此也可見,這種時空穿越並不是獨角戲的放映,它更像是在忠實地裁剪片段。 另外……陳北爾沿著房間的墻壁,走到窗臺邊上,探目向窗外看去。 果然,窗外顯出了一片廣闊的庭院。 上一次在梅爾維的閣樓,陳北爾就有注意到,他能通過窗口看到外麵微弱的路燈燈光,這說明這種穿越並沒有將視角鎖死在某個狹窄的房間裡。 當時他不明所以,出於謹慎一直藏在角落裡,後續沒多久,灰霧便結束了夢境,他才沒有機會去觀察窗外的情況。 這一次,他就有經驗得多了。 窗外的庭院很大,至少從這個小窗口裡看不到邊角,院中有水池、假山、雕像、和修建整齊的綠植,如果這也是在火星的話,那麼這戶人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 陳北爾默默地將庭院的地形布局記下,然後重新轉頭看向了屋中那兩個人。 夢境穿越的核心,毫無疑問就是最先出現在他麵前的那個女人,和上次看見梅爾維一樣。 至於房間之外,現階段他還不想過多地對這個過去時空進行探索。 未知的東西太多了,回想起上一次險些控製不住刺破時空的沖動,陳北爾還是心有餘悸。 麵對有可能來自升格者的詭異力量,他必須克製。 兩人互相的嘲諷,都沒有令對方暴露出如何失態的表情,男人很鎮定地摩挲著自己拇指上玉扳指,緩緩說道:“父親已經有了人選,你們的運氣不錯,這個目標相當合適。” 父親,目標。 陳北爾留心著關鍵的詞句,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留著短直發的女人。 上一次有關梅爾維的夢境,直白地向他闡述了一個針對馬丁的騙局,不得不承認,這份詭異的饋贈,讓他在說服梅爾維交出青禾的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一次的夢境,也很有可能預示著什麼。 女人勾起唇角,笑的有些輕蔑:“奉迎和取悅,這是他自發的行為,我不是來審查你們供奉的進度的,我隻是驗一下貨物的成色。” 她顯然很清楚,什麼樣的話語最能激怒對方。 男人最為尊敬的父親,被用上了“奉迎和取悅”這樣的字眼,這讓他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不過良好的家教與心性讓他克製住了自己的怒意。 他從手邊拿起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檔案,扔到了桌子上:“驗吧。” 女人拿起一看,眼睛隱約發亮:“喔哦!” 陳北爾當然第一時間湊了上去,目光越過女人垂著發絲的肩頭,他看到了那份檔案上那個熟悉的麵孔。 伊洛。 女人笑了:“他真的想好了?這可是聖堂的人。” “別惺惺作態了,”年輕男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惡,“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 眼下這份關於伊洛的檔案,要比納茲商會給出的委托人信息詳細得多。 除了照片、姓名以外,上麵還清楚地寫著伊洛的來歷,她來自遙遠的火星聖堂,並且…… 陳北爾看到了幾個讓他倍感熟悉的字眼:科技術士。 伊洛,她竟然是聖堂豢養的科技術士! 陳北爾很快想起了白天詢問她有關委托是來自聖堂還是她個人的時候,伊洛非常乾脆地表示這是她的個人委托。 他當時還疑惑,單獨個人,到底有什麼需求不惜冒著驚擾泰克蟲巢的風險,也要前往礦坑——現在看來,這項委托根本就是聖堂方麵的任務,隻是她的身份不便於領用聖堂的名號而已。 科技術士,是不容置喙的犯罪者,哪怕在某些人心中,高領主議會或是聖堂豢養有科技術士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明麵上,正義且光輝的聖堂必須和犯罪者們完全割裂。 這種聖堂陰暗麵的委托,說實話風險很高。 但現在看來,接下這項工作的青禾,此刻正麵對的,恐怕還不止是聖堂一個方麵的風險。 女人把手放在伊洛的檔案上,指尖依次落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細密地敲打著桌案。 “從合作者的角度來說,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果敢與大氣,你也可以放心,教派對於誠心皈依的迷途者,一向都很慷慨,我們信守承諾,遠勝虛偽的火星聖堂。” 女人站起身,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裡爍動著驕傲與狂熱:“不死者們將滿足他的願望!” 年輕男人則依舊表現的很冷靜,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倏忽嘆息道:“我真的沒法想象,你這樣的人會是我的親生姐姐。” “血脈的傳承止步於肉身,而我已經超脫了血肉的枷鎖,血緣於我沒有分毫的意義。” 說著,像是有意要取笑對方一樣,女人伸出雙手按在了桌麵上,她麵龐前探,直到距離男人不到一尺的地方。 然後,一道血痕突兀地出現在她的麵龐中央,那張可算清秀的臉無聲地從血線處斷裂開來! 裂口張開,鮮紅的血肉蠕動著向兩側擠壓,斷口處,血紅的肉芽像蛆蟲一樣扭曲舞動著! 直到整個頭顱都完整地打開,露出了中心那顆鮮紅的腦子。 在男人漸趨不適的目光中,那已經分成兩半的艷紅嘴唇狡黠一笑。 小小的腦子“啵”的一聲,左右分開,成了整齊的兩半! “如果你喜歡,可以隨意地往我的腦子裡加點紅茶或者豆漿什麼的。” “姐姐”的兩半嘴唇同時張合著:“對我這樣的人來說,血管裡流著什麼樣的血,還重要嗎?” 男人嚙著自己的後槽牙,努力地繃住臉,然後低沉回道:“你這樣的,已經很難算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