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調差(1 / 1)

焱雀看著案幾左側成卷的宮規,右側鋪開的紙筆和半乾的墨,深深的嘆了口氣,她已經乾坐了整整兩個時辰,前半個時辰用來研磨,後一個半時辰抱著手臂發呆,高倉巍坐在她對麵的另一張案幾前,奮筆疾書,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大篇,焱雀好奇的起身走到他背後,撿起他落在腳邊的自省書,仔細的閱覽起來。   半刻後,焱雀豎起了大拇指,佩服道:“天縱奇才,這自省書當真是言辭懇切,字裡行間滿是羞愧難當的情懷,洗心革麵的決心”   高倉巍抬手,洋洋自得甩了甩酸澀的手腕,連帶著甩了兩滴墨水在焱雀臉頰上,焱雀惱怒的抬手一抹,兩道黑色的墨跡就被劃拉了出來,她沖高倉巍呲了呲牙,高倉巍撇了一眼她攤在桌上白白凈凈的紙,搖頭道:“為父被罰上萬字的自省書,你隻是抄抄宮規,怎麼這半日了你還隻字未動,真的是朽木不可雕。”   焱雀正捧起水盆裡的水洗臉,以絹帕拭乾了臉上的水,說道:“小女子平生最恨紙墨筆硯,爹爹你跟皇帝求求情,不要叫我抄這無趣至極的宮規了,我願意和柳珘一起去打掃校場一月”。   高倉巍放下筆,沖虛空抱拳,“君無戲言,你還是認命吧”。   焱雀還待說些什麼,卻聽見有人輕輕叩門,其實門大開著,隻是來人謹守禮數,並未直接踏進室內,隻叩了門後端著一個盛放衣物的托盤畢恭畢敬在門框邊垂首站著,焱雀站直了身子,打量著來人,來人是一個看著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年,身形消瘦,麵目清秀,眉眼婉約,頰邊暈著一抹緋紅,唇若含朱丹,焱雀隱約覺得這人好似見過,猛地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個被人打趴在地,從懷裡掏出幾兩碎銀雇她幫手的小子,當時他灰頭土臉,所以導致本該是過目難忘的相貌也僅僅隻是給焱雀留下了粗略的印象,現在仔細看來竟仿佛是哪家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焱雀呆呆的看著,不禁手裡捧著絹帕愣在原地。   高倉巍好笑的咳了一聲,焱雀轉醒,方覺得自己直愣愣的盯著別人有些無禮,忙挪開目光,高倉巍沖門口招招手,說道:“一心啊,進來吧”。   蘇一心恭敬的把洗凈的衣物放進衣櫃裡,高倉巍攏著手,笑瞇瞇的看著他細致的把衣物鋪平掖好,突然開口說:“一心啊,本統領需要個照顧起居的人,我看你不錯,性格沉穩,做事細心,焱雀初來也需要有人照料,我去跟葉統領說說,把你調到丈青院來當差,你願意嗎?”   蘇一心關上衣櫃門端著空了的托盤正準備離開,一聽這話呆住了,不知所措,高倉巍轉頭看焱雀,問道:“小鳥兒,你看呢?”   焱雀臉一紅,把頭歪向一邊,嘟囔道:“本人都沒答應你呢,問我做什麼。”   高倉巍起身走到蘇一心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一次問道:“你願意嗎?”   蘇一心呆呆的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不夠慎重,忙把托盤放在桌上,沖高倉巍作揖,這就算應允了統領的調差,高倉巍滿意的點了點頭,補充道:“明天就來當差,平日該怎麼訓練還怎麼訓練,其他的時候就在丈青院聽候調遣。”   蘇一心還是點點頭,隨即端了托盤要走,焱雀在他背後嘟囔了一句:“生的如此好看,怎麼是個悶葫蘆”,蘇一心身形一僵,走了出去,背影似是有些落寞,高倉巍不滿的看著焱雀,教訓道:“你怎麼如此無禮?”   焱雀不解的望著他,高倉巍重新坐了下來,不緊不慢的說道:“蘇一心是個好孩子,你剛剛說他悶,是不是覺得我說了這麼多,他都不搭話?你不知道個中緣由,出言莽撞我也不怪你,他不說話是因為他是個啞巴。”   焱雀“啊”的一聲,高倉巍接著往下說:“他原名蘇寧安,來頭倒不小,大煌巨富蘇氏的二公子,年幼的時候,蘇氏二子出遊,不料路遇綁匪,綁匪殺光了隨行的仆從侍衛,兩個孩子僥幸逃脫,卻因年幼力乏最終被圍困在一處破廟,沒有人知道那夜在破廟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綁匪全被殲滅,蘇寧琛安然無恙,蘇寧安卻下落不明,對這件事我當時有所耳聞,三年後我途徑長風山,在我的摯友那裡見到了這個可憐的孩子,摯友是方外人士,三年前蘇寧安為他所救時身中劇毒,摯友費了不少氣力才將他救活,但他嗓子卻徹底毒啞了,摯友悉心教導養育他,感嘆他劫後餘生,給他起了個道名叫一心,蘇一心始終心念母親,摯友便托我帶他回了皇都,蘇氏是商賈大家,他口不能言注定無法繼承家業,蘇氏也不待見他,我喜他沉穩謹慎,也就收了他做徒弟,將他收入禁軍才沒多久,你就找上門了,我白白的撂著他四年,我回來看他在禁軍的日子也是不好過,心裡對未能好好照料他十分愧疚”   高倉巍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自行倒了杯茶小口咽著,斜眼瞥見炎雀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默默不語,於是揶揄道:“怎麼,你有別的見解?”   焱雀邪邪一笑,舉起茶杯道:“這事起因就有鬼,據你所說,蘇氏家業昌盛,行事想來萬分謹慎,蘇氏二子當時皆是孩童,蘇氏怎肯放心讓這二子單獨上路,綁匪又是怎麼知道二子的行蹤,又是如何知曉護送隊伍的陣仗,如何做到一擊即潰的?最可疑的是……”   “綁匪要殺一孩童,何必用毒藥。”   高倉巍眼裡透出狡黠的光,兩人相視一笑。   焱雀接著道:“我猜想,這是蘇氏內部的爭鬥,豪門大家慣用的骯臟手段,這個事原本一開始就是沖著他去的,要不然也不會在事後將綁匪滅口,至於毒藥,隻要不是見血封喉,都有時間救治,應該是有心護他的人想保他一命”   高倉巍發出一聲感嘆,“我近來聽說蘇一心和柳珘接連惹了範家,範柏勝一月以來都在找他兩的不痛快,柳珘武藝較範柏勝那些烏合之眾還是要高強些,再加上是曙城柳氏子弟,範柏勝奈何不了他,蘇一心就不一樣了,範柏勝要拿捏他,當真易如反掌”   焱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要調他來丈青院當差”   高倉巍恬不知恥的自誇道:“是啊是啊,我就是這種老好人,見不得別人欺淩弱小,沒辦法”。   焱雀嗤鼻,諷刺道:“你不是心好,你是管得寬,四到處收徒弟”。   屋內的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起嘴來,門外靜靜站立了許久的柳珘默不作聲的轉頭就走,高倉巍在鬥嘴的閑暇聽見了遠遠離去的腳步聲,嘴角的笑意更甚。   蘇一心果真第二天就被調到丈青院當差了,葉新塍那裡,高倉巍倒也沒有費什麼口舌,大概是一正一副兩位禁軍統領在分化禁軍少鋒營陣營矛盾的事情上達成了一致,都覺得蘇一心這樣不屬於任何陣營的弱者是值得被庇佑的,不過葉新塍想的是,蘇一心畢竟是蘇氏二公子,護了他等於賣了蘇氏的麵子,以後難免會有和蘇氏打交道的日子,這是為日後好行事埋下的伏筆,高倉巍是順桿爬,水到渠成的就把這事落定了。   蘇一心拎著自己單薄的物什走進丈青院後院時,正遇上焱雀練劍,長發高高束起,身著乾練的焱雀眉目間英氣逼人,隻見她以木劍的劍尖挑起池塘裡的水花,滴滴水珠在半空中被陽光映射得晶瑩剔透,她的身形在陽光下輕盈矯捷,變幻無窮。   焱雀忘我的揮舞著手中的木劍,直到劍尖所指之處出現一個呆若木雞的身影,定睛看去,是那張仿若豆蔻女子的臉,見他出神的望著自己,焱雀咧開嘴一笑,招呼道:“你來了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即收了劍向他走去,向他伸出手,那隻手並不柔美,手背及手指縫間還布滿了許多細細小小的傷口,正愣神時,那隻手敲了一下蘇一心的腦門,蘇一心回過神來,陡然發覺自己的包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焱雀的手中,焱雀大咧咧的引著他往後院的另一廂房走,蘇一心麵紅耳赤的跟在她身後,沒走幾步就慌忙閃身擋在她前頭,這一閃身將焱雀嚇了一跳,焱雀實在不敢相信這人能以極快的身法攔住她的去路,她收斂了笑容,上上下下掃視著眼前麵色尷尬的蘇一心,開口稱贊道:“兄臺真是深藏不露”   蘇一心臉紅極了,趕忙擺手,他一緊張,肢體就似不協調似的發顫,兩隻手都向鼻尖的方向扇動,看著可笑至極,偏偏又透著一股子可愛,焱雀斂去的笑容重新掛回臉上,大大方方的說:“你不要謙虛了,這個世上能讓我稱贊的人不多,你算一個,好了,你住這一間吧”   焱雀抬腳就要跨進廂房,衣角卻被人逮住,害她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她有些惱怒,回頭道:“你怎麼回事啊,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的,總攔著我乾什麼?”   蘇一心慌手慌腳的比劃著,焱雀見他說又說不出來,比劃又比劃不明白,氣得直跺腳,正要甩下包袱走人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回廊處響起,引得正在廂房急得火燒火燎的兩人頓聲望去。   “他是想說,他不要住你房間對麵,不合禮數,不方便”   柳珘冷著一張臉從回廊處踱步而來,焱雀學著高倉巍怪腔怪調的“喲~”的一聲,但沒有拿著包袱的右手不自覺的捏緊了手裡的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