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海，真是魔都。” 　　安東擠出地鐵，心裡生出一句抱怨。他本可以等下班地鐵的，但他要趕時間。從書店買書耽誤了一些時間，必須趕回工地去乾活。 　　大上海的一大特點就是人多，繁華，洋氣，在大上海工作的人，節奏快，壓力大。 　　但除了對上海人多感冒，安東比較享受上海，因為上海有一流的圖書館與書店，對於一個想當作家的人，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安東是一個另類，練武，喜歡寫作，因為喜歡武術與為人俠義，又喜歡寫作，他就想有一天成為武俠作家，做第二個金庸，每天寫連載小說掙稿費，多痛快？據說古龍寫武俠，憑幾千字小說提綱與一個萬字開頭，就可以簽約預支幾萬錢稿費，想想也是讓人羨慕。 　　但他因為喜歡文學，把書讀得一塌糊塗，數理化與英語門門掛科，因此被拒絕在大學門外是正常的。好在他練武，力氣大，手腳靈活，多麼難的高強度身體動作都可以做到，跑得又快，眼力又好，因此在房地產學校做水電實習老師的姐夫安排下，他到一個建築公司當小工，不要什麼技術含量，出力就是，那些簡單的工活，什麼紮鋼筋、抖水泥、運輸沙石，以及在高樓頂上搬運水泥樓板什麼的，都滿不在話下，可以滿場飛。因此，在工地，他是萬金油，什麼地方都派得上他用場。而且他讀書雜，基本水電知識也有，畢竟高中生嗎，還當過七年水兵，具有軍事素養，紀律性好。這樣的人在工地也算是人才了。 　　安東最喜歡乾的活是那種單一性的，比如運送沙石之類，因為他可以一邊推著裝滿瓜子片或二四六這些不同規格的建築石料與黃沙水泥運送，腦子裡不耽誤他構思武俠小說，峨嵋女俠如何與白眉鷹王等鬥法，還珠樓主的情節奇幻因素真多啊。地心爆炸也夠刺激，還有飛劍與法寶…… 　　今天，他是利用給公司老板寫與當地一個監理部門的訴訟案材料的機會請假進城買書的。賣法律書的同時，也順便給自己買幾本寫作參考書。 　　這是一個倒黴的一天。因為當他打的回到上海邊緣地區工地的時候，最後付錢的時候，發現微信與卡上的錢都不夠了，摸現金的時候，發現裝牛仔褲後袋裡的兩張百元大票不翼而飛了。 　　這都要怪魔都的人多，否則，這後麵的錢怎會被人摸走呢？ 　　而且，他在地鐵上似乎也挺享受身後那個緊挨著自己的卷發美女飄過來的異香的，也不知是洗發水的香味還是洗浴液的香氣，或者是香水散發出來的？作為一個農民工，他還無法分清日化香型與種類。 　　這就像世人常說的，精神享受豐富了，物質享受就低級了。這也是符合生活辯證法的。 　　最後是向工地大門口看大門的老張借了錢付了打車費，邊看著手機上的時間，邊沖上工地上公司辦公室所在的六樓的。 　　工地上六樓，是沒有電梯的。 　　安東放下裝滿書的紙包，勻了下氣，然後向老板報到。撥手機打老板。 　　電話通了，老板的聲音有些緊急：“安東，快乘車到七號工地來。有事隻有你來處理了。車馬上就到大門口。” 　　安東趕緊下樓，他本來不會這樣積極，照平時的做法，會要求休息至少兩個小時，到城裡去一次，不停坐地鐵公交車轉車再坐地鐵再坐公交車，也夠累的。如果直接打的去書店就爽利了，但摳門的老板是不同意買兩三本書要花一兩百元打的費的。反正人力成本便宜。一個工人一天才工資三百元啊。三百元，工作十二個小時呢。像安東這樣要求按天數結工資的，更便宜，一百五十元。 　　這安東也是不會算帳的，寧願要現結工資一百五十元，也不願掙年底結的三百元一天。因為他每月三百元的生活費，根本不夠花。他每月掙滿一千五百元工資就不乾了，看書，寫作，到城裡泡圖書館。早上出發，晚上歸來，把圖書館當上班了。睡倒是每晚在工地工房睡的，用他話說，就是蹭睡，一月三十天房租省了，也值千兒八百了。 　　而且水電也是蹭工地的。可以洗澡與看書，用小電爐子做夜宵下麵條。 　　今天，因為在書店泡久了忘了時間了，所以加緊趕回來已是遲回了，就不能磨洋工了。得在老板麵前表現積極點。 　　所以，老板找他有事，他才會跑得這樣快的。 　　到了公司門口，車幾乎同時到的。精明的老板似乎算準了他回來的時間點，掐著秒表來的啊。 　　上了車，車子向七號工地馳去。 　　在車上，他問司機小宋：“老板怎地火急火燎地要我趕過去？出啥情況了？單找我？” 　　小宋邊開車邊說，“七號工地在風景區裡，原來是保密單位屬部隊的，改造工程是要將設在山裡隧道的原來軍工廠裡的一個車間擴建改造，改造成地宮式豪華別墅，冬暖夏涼，出來又是空氣新鮮、鳥語花香世界……” 　　安東截斷小宋：“說重點。” 　　小宋：“在最深處的那個大車間，廠裡安裝的那個報廢大機器背後鋼板墻體靠著山體不是很近嗎？老板想用炸藥把那臺機器後麵的山體給炸了，然後再施工，省得再整那個大家夥搬家省時省工。結果，點的炸藥沒能炸響。想叫工地上其他人去檢查，一幫人全慫了，不肯去，怕隨時爆炸。老板才讓叫你來的，你當過兵，懂炸藥雷管導火索起爆器這些東西，要比電工強。那些開山打藥眼的石工，開鑿石頭裝藥埋線還行，但檢查不引爆原因，那就不行了。安全員小鄭這不是老婆生孩子請假回四川了嗎？” 　　小安改不了囉嗦的習慣。 　　安東明白了，這是要自己排除爆破障礙，這些工人，乾活糙得！ 　　這是要爬石壁了。好在今天自己上城穿的是牛仔，如果穿西裝就麻煩些了。 　　安東來到七號工地，在老板那裡得到一個承諾：排除故障，找書苑 www．zｈaｏｓhuｙuan.com 安全起爆後，放安東三天假。還有，給300元“勇敢獎”。另外，出差丟的那兩百元也準予報銷了。（看老板的神情，安東明白老板以為自己是講“故事”了，要報“花賬”。這事由他去想好了。反正安東也不想當一輩子建築小工。） 　　然後，安東拿了一套電工工具與強力手電筒，把手機揣在肚皮上皮帶裡麵最貼身的地方，以免爬石壁被石頭磕碰，換上工作靴子就沿著起爆器的線，上了起落架一個炮眼一個炮眼地查線，往上檢查。 　　石壁在大車間鐵皮墻背後僅七公尺左右的地方，黑乎乎的，山壁上安了照明電燈，但僅夠近距離辯物，遠看，就黑乎乎的，顯得陰森了。奇形怪狀的石壁，如同一隻張著大嘴的怪獸，勢欲噬人。 　　傳說這座山，在南宋時期似乎還是皇家撥給一位仙道的修真之地呢。 　　不過九十多年前軍閥混戰，被炸了仙道墓陵，刨出土也就是幾根白骨一泡黃水而已。 　　底下的工友先前還打著手電看著安東向上攀援上去，後來得到警示，要注意安全後，就縮身退到鋼板墻後麵去了，自己尋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了。 　　然後，過了十幾分鐘（據事後調查反映，應該不到二十分鐘），爆炸發生了。 　　安東，挨爆炸了。 　　——引起爆炸原因不明。 　　事故現場堆滿了大石頭，把這些石頭弄走，尋找安東，都需要時間。 　　——安東生死不明。 　　估計，生還可能，不到百分之一。 　　——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大石頭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