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昌平路的一幢漂亮的像奶油與巧克力拚搭出來建築積木一樣的小高層樓房裡,安東躺在懶漢椅裡,躺成一個大字。這大字的那一橫,是由兩條手臂做成的,但並沒有伸直,而是在頭項上搭了條拱橋,將雙手十指交叉織在一起,並以最大的弧形撐開,仿佛要以這兩條手臂,撐出最大的一片穹廬來。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首學生時代念過的古代民歌,安東學了之後就無法忘記。此時此刻,當他在自己頭頂上撐出一個“天空”“穹廬”來,他體會到自己既是這天空下的蕓蕓眾生中的一員,感受到天之子民的那種承天厚愛的感覺,感恩上蒼庇護厚愛;他又感覺到自己就像是那片天——那個天空“穹廬”——罩著包括自己在內的無所蕓蕓眾生,產生一種要保護他所愛的所有生命,就像大地草原保護大地上的生命而讓海洋退去,讓山挺住,為人類與萬物納於大地這所方舟之內,以為保存不使滅絕。 天圓地方啊…… 所以,這頭頂上的手臂就應該盡量圓滿,無闕,無漏。 這種繃直了腳背,使勁力抵達與頂住每隻趾頭之尖,似要讓氣盈而由趾甲縫隙裡滲出的那股勁兒,那種用力踏立挺直在大地上的感覺,如大漠孤煙之直,頂天,立地,居中,而供應八方。與手臂所形成的“長河落日圓”的手臂之長河之長延長無極,而長河之上,一輪大日圓滿之大圓滿的圓意,讓安東有種很為之著迷的感覺,使他感到人為天地之中,為八極之中央的駕禦六合八荒的感覺,同時感到了居中而處的“中”的意境:這中間一縱貫之縱,上自遠古無極而至,下又啟未來無窮之往,往矣無極而縷連…… 此即是中,此即是一,此即是道,無始無終,而無始無終而無不在,無所不在…… 中間這一縱,就是一以貫之之道,就是時間之軸,維係四方四極不使被風卷走的中間一釘釘子之所在那個點。中心之中心,無限之中,之內。內而又內,內而又內,內內而又內內,似可到達宇宙最深處,億萬光年,復有億萬光年。而至內而無內之極,一個針尖的億萬分之一之億萬分之一又萬分之一,至“致虛極,守靜篤”之虛無世界之中心之中心,無內而無外之時,盈縮而反,達於內極,內極之外,皆外,外而又外,層出不窮,不窮以至無窮,無窮外,無窮大,無窮圈,無窮界,無窮疆,無窮垠,無窮涯,無窮際,無窮無窮……而縱之來無來,縱之往無往,來而不來,往而不往,逝而奄至而復,來而將來即逝,時光倏忽,時若不動,不動之動……動而曰靜,靜則名動,靜之極,而大動生…… ——這些抽象而有意趣與意義的聯想翩翩,已有天數沒有如期光臨了,然而竟爾在這一時刻,又光臨了。 安東,如陷於汪洋大海之中的一葉小舟,腦海中充斥閃耀著意念之粼粼波光宛若金色太陽下細浪泛出的無數金鱗,金鱗連成一片,泛著波光浪影,若真若幻,幻而凝真,真而虛幻…… 安東,忘卻了身之所臨,意念之羽,羽毛滿天,如同大風之中,拆開了一萬條鴨絨被,抖亂了一天的鴨絨細羽,紛紛揚揚,似雪似霰,似霏霏細雨,似濛濛銀霧…… 縱一羽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縱萬羽億羽之所如,迷而不知此生為何世…… ——安東,處於禪境……享受著禪喜,沉醉於禪境…… 直到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細若蚊蚋的聲音,似遠似近地傳來,若從心的深處浮出,頑強地,堅持不懈地逆流而上,終於,終於——抵——達心堤之岸,如從太平洋彼岸啟發的一朵小浪,經歷萬裡幾萬裡幾十萬裡幾十萬浬一寸一寸地前行,抵達安東這在SH市中心區的一幢小洋樓裡的沉浸在禪境中的心的心堤之岸,無力地落蓬,靠岸,抵達……喂,喂,醒醒,醒醒…… 這頑強的如在遠方原野地下線外的一遍遍一次次一聲聲召喚,如古巫之為失魂者的招魂,終於讓安東聽到了,感知到了。 安東便從遙遠的不知多少光年以外的時光之海彼岸,聽到了召喚,似有所覺地心裡一動,回到了此岸,當下。 安東緩緩地睜開眼。 進入他眼睛的是一雙充滿了關切與焦慮的眼睛。 都一眶盈盈之淚在打轉著就快要湧出的眼睛。 一張清秀鮮嫩是吹彈得破的女生的眼睛。 小護士麗瓏快要哭出來又強忍著不肯哭不願哭不敢哭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擔心如果一哭,那心裡的擔心憂愁就要成真:安東,安東快要召不回魂回了,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雙眼睛不想看到這個劍眉如鴉尖,眼神倔強,瞳子深沉如一潭春潭的身材高挑寬肩蜂腰如同K字的二十一歲男子,比自己大兩歲的男子,就此再不醒來,成為一張蒼白的紙一樣薄薄的臉,沉到開遍白丁香的地獄邊沿之下的、越來越沉下的身子,以及一個再無法喚醒的名字。 她以前曾那樣先是駭然,然後是驚奇,最後是帶著好奇與探究的,隱約的欣喜的感覺,看著這個男子在睡夢中身子飄一樣地起身,下床,抬腿,邁步,行走——先是緩移,然後是常速行走,最後愈走愈快,竟至於閉著眼飛快地跑也不怕撞到墻上,最後他就象是一隻蝙蝠一樣不會撞到墻壁的飛奔,奔跑,跑得繞圈有些逾越過墻壁墻腳,而在四壁墻上轉圈而跑,斜轉著繞著跑,對角線跑,最後竟至於“跑”上了天花板,直至在天花板上違背力學原理地倒著跑在天花板上! 這個人似乎像一個街頭跑酷與室內跑酷大師一樣,沉迷在他的“跑酷”運動中,他是那樣沉迷於其中,享受在其中,“跑”得那樣帥,那樣棒,那樣酷……酷得她心裡已有些悄悄喜歡上、傾慕上他了。 因此,當安東要出院時,她其實是有著藏在心底的為離別而生的傷懷與悲愁的。 然而,也不知怎麼回事,那天來的國家安全局的同誌就向院長點名,後來是通過市衛生局,直接把自己要過去,指定自己為安東的專職護師了。 哦,是護師啊!可不是原來的護士了。 而且專職的,不用再為別的人服務。 她的一大任務,就是如果安東出現異常情況,類似患失魂癥的狀態,就負責在必要時為了防止意外,把他從失魂狀態喚回。 還有就是配合一個特殊部門,對安東作一些長期觀察數據的監測記錄。 這好像還是一項精細的科學生命考察,對身體,對心理情緒等。 甚至還有一項儀器,可以感知安東的夢境。 還有一種設備,似乎類似於讀心術與人機電流信息交換與讀腦機…… ……據說,這個安東原來身體內有三個人的魂魄,現在被人帶走了另外兩個人的魂魄,那兩個人的魂魄與不知名的古代強大殘魂結合成“新的”“生命”,生活在異位麵異世界。 ——也不知這算不算量子運動或者量子糾纏呢? 麗瓏鑒於其學科教育性質,不一定知道。 但她知道,有一個特殊機構派出的研究員,專門研究魂魄與精神、心理波動關係的博士後級研究員,似乎試圖要對安東作微創介入手術,以創造應激環境,以便人機讀心、人機識別、人與網絡的互為關聯,以及製造一個雲的根服務器,創造一個ID(人工智能)全天候護理…… 特殊部門,對安東有一種類似科研小白鼠的心態。 麗瓏在心裡,對這個特殊部門有些憎厭情緒的。就像有人要染指一個兒童最喜愛的玩伴與玩具。她覺得弄一堆儀器機器,是反人性反人類的。 她在心裡對這種研究是極為不支持的。 這種研究,聽說叫反磁力研究。 安東入院後在夢中所作出的匪夷所思的違背物理原理的行為,是反磁力類行為。 這種行為,也許就是古代所說的極世輕功吧?也不知安東是從哪裡學會的? 而且,安東身上還比別人多了一魄:常人三魂七魄,安東呢,現在有三魂八魄。 比別人多一魄——辰魄。 辰魄,是光陰之時間之魄。 據說,這辰魄,能與安東另外從體內被分割出去的“魂身”之間有共振波動。 反磁力與第八魄。這是安東特殊之處。 這讓安東成為國家安全局屬下的一個特殊機構的生命研究所某位研究員的研究對象。 而值得讓護士,不,護師——麗瓏高興的是,安東可以除被觀察與觀測之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極大多數時間可以自由活動。 讓安東按自己的意誌與方式自由活動。 並且,國安部總部之下,魔都這個全國實力最強的局,國安局,給了安東一套生活兼觀察、觀測用房。 這套房就是現在安東所住的這一套。 這房子看上去似乎非常普通,隻是不起眼的一幢小洋樓。 對這,安東是非常滿意的,因為有他所需要的練武室內場與靜修室。這種住宅環境,已超過安東自己所期。 安東心裡明白,這樣一套房子,得有好幾千萬房價。以他本來條件,是完全住不起的。意外發生前,他還住在門有些漏風的工地工棚宿舍呢。 除了要做些生命科學的檢測觀察外,安全部的鐘衛之,老鐘笑著建議:作為一個武者與俠者,可以在這魔都撒開來自由活動,“不妨”順便“找找”看,在魔都哪些地方,會有安東所感興趣的武者與俠者同道,國內也好,國外也好,若找到了,一定非常有意思的。 這個魔都,在這個國際化的時尚都會、東方巴黎,中國最大的商業中心與三大經濟中心之一,會存在著真正的武者與俠者嗎? 在這魔都,會藏龍臥虎地隱著多少類似於安東這樣的“異人”呢? 會不會一不小心,找出外星文明物種,在這個地球上最繁華的大都會呢? 而且安東身上的謎,這意外發生後的詭異表現,在以後會不會有越來越多的奇事會發生呢? 安東與他的“魂身”生命,從此之後是互不往來,還是時有來往呢?來往的情形又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