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感覺自己在做夢。 　　一個稀奇古怪、又天馬行空的夢。 　　夢到有大魚在頭頂遊動。 　　夢到水草在她身邊搖曳。 　　夢到江河悠悠，萬載不休。 　　夢見萬類霜天，競自由。 　　夢到有個白眉老和尚在水中結跏趺坐。 　　兩條長眉伴水悠然。 　　夢到陳師兄分明說好會盡快趕來，卻還是卡著點來。 　　如果還活著，她一定要讓陳師兄喊“師叔”喊到嘴皮子磨爛。 　　可惜，她已經死了。 　　救下了四五百人的命，她自己的命卻沒保住。 　　她沒有多少怨言。 　　誰的命不是命呢？ 　　說不得她這一死還可以穿越回去，爸媽可還都在等她呢！ 　　如果她當時不出手，那些普通村民可能都要死。 　　但現在，隻死她一個人就行了。 　　都說死亡是一場孤旅，但她現在感覺其實還好。 　　也沒那麼孤獨嘛！ 　　起碼還可以做夢，夢裡還有這麼多神奇又好看的東西。 　　那條魚真的好大，好漂亮。 　　她真想騎到那條魚身上，沿著江水順流而下。 　　做夢嘛！ 　　不怕幻象不出來，就怕想不到。 　　陸羽發動腦筋開始想象，想象那條超大的藍色胖頭魚出現在她身下。 　　然後讓她騎上去。 　　半晌之後。 　　“咦，它怎麼還沒遊過來？”陸羽發出這樣的疑惑。 　　她的想象好像出現了偏差，那條大魚沒有遊過來。 　　倒是那個長眉大和尚從水中走了過來。 　　是的，就是“走”。 　　陸羽很難想象，有人可以在水中如履平地。 　　“小姑娘，你醒了？”陸羽聽到大和尚這麼對她說。 　　然後，她就明白了。 　　“大師父，您也死了嗎？” 　　長眉和尚聽到陸羽的話，微微一愣，恍然笑道：“貧僧沒有死。” 　　“小姑娘你，也沒有死。” 　　陸羽呆在原地。 　　原來，她還活著嗎？ 　　這真是一個令人開心的答案。 　　無需去懷疑大和尚話的真假，因為她後知後覺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熱度。 　　“大師父，是您救的我嗎？”陸羽仰著下巴問道。 　　長眉和尚搖搖頭，溫和道：“是這條河救了你。” 　　“是千河？”陸羽記得翠屏古道的東北方就是千河。 　　“準確來說，是顯德十八年的千河。”長眉和尚雙手合十回答道。 　　大和尚的聲音在水中回蕩。 　　陸羽的思緒卻早已飄飛。 　　那是七月十五下午的地夷宮。 　　徐師叔為了考校她，給了她一本遊記。 　　讓她將遊記中的某一頁當場讀出來。 　　陸羽還清晰記得那段話的內容。 　　【顯德十七年，春，貧僧遊於渭水……】 　　顯德十七年應該是某個皇帝的年號，顯德十八年就是顯德十七年的第二年。 　　千河是什麼呢？ 　　陸羽曾聽陳一簡說過，千河是渭水最大的支流。 　　悠悠千水河，自西北向東南，貫穿整個燕國境內，最終在南方的理國匯入滔滔渭水。 　　難道這位大和尚就是那本遊記中的“貧僧”？ 　　他又為什會在這裡？ 　　救自己的又為何會是“顯德十八年”的千水河？ 　　“您是迦葉大師？”陸羽回憶起那本遊記的作者。 　　“小姑娘竟然知道貧僧？”長眉和尚眉毛微微挑起，驚訝問道。 　　陸羽輕輕點頭：“我看過您寫的那本遊記。” 　　迦葉和尚眉頭微蹙，似乎是在回憶。 　　約莫三息過後，他的兩條長眉舒展開來，緩緩鋪散在水中。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不曾想貧僧與小姑娘還有這般緣分。”迦葉和尚佛唱一聲。 　　空然的聲音中，充斥穿透時光的感懷。 　　沒等陸羽說話，迦葉和尚就繼續說了起來：“顯德十七年，貧僧北返途中經過渭水，遇著一樁妖魔害人的慘事。” 　　“貧僧本以為那不過是一尋常小妖所為，遂出麵阻止，並一路追至千河。” 　　“不曾想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妖，而是……最終無奈陷落在這千水河。” 　　“就在貧僧以為要於此魂飛魄散之時，卻被這千水河中的道靈將魂魄收了進來，直到今日。” 　　迦葉和尚講述的時候，略去了那個令他陷落於此的真兇名號。 　　但陸羽卻忽然想起河陰城中，自人魔宅邸箱子中翻出來的那尊古怪佛像。 　　她沒有忘記陳一簡看到那尊佛像時神色凝重的樣子。 　　不過既然迦葉和尚不願說，陸羽也就不再多嘴去問。 　　她現在更關心的是，迦葉和尚既然沒死，魂魄尚在，為何不出去呢？ 　　陸羽直截了當地問了。 　　迦葉和尚倒也沒有隱瞞：“千水河的五色道靈是先天大道所化，天然圓潤無缺，沒有疏漏。” 　　“隻有當感應到強烈的人道之氣時，才會主動打開。” 　　“當年千水河周邊數個村落的妖孽被貧僧拔除，故而才被這千水河的五色道靈所救。” 　　“想來，小姑娘你也是做了差不多的事？” 　　陸羽點點頭，又滿懷期待問道：“除了感應到強烈的人道之氣外，難道就沒有其它方法打開嗎？” 　　“或許有，但這麼多年過去，貧僧還未曾找到。”迦葉和尚搖搖頭。 　　“迦葉大師在這裡待了多少年？”顯德這個年號，陸羽並沒有聽說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故而也不知道這個年號出自於多少年前。 　　“此地大道停滯，時間在這裡沒有意義，依貧僧心念所計，想來應該有六百多年了吧？”迦葉和尚的話，破滅了陸羽心中最後的一絲期待。 　　大和尚在這裡待了六百多年，都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即便陸羽相信自己終究能找到辦法，又需要多少年？ 　　就在陸羽心中默然的時候，迦葉和尚忽然蹲在她麵前：“小施主進來前受了不小的傷吧？” 　　見陸羽點頭，迦葉和尚輕聲道：“觀小施主脈象，想來先天海已經枯竭，別說你尚未先天，即便打通天地之門，此地也沒有先天靈氣給你吸收。” 　　【您就是想揭我傷疤吧？】 　　陸羽心中正要吐槽，卻又聽得迦葉和尚繼續說道：“雖說此地無絲毫靈氣，但這千水河中無處不在的五色道靈卻是蘊養經脈的絕佳事物。” 　　“小施主沖脈匆忙，多處竅穴的貫通都有不少損傷和疏漏之處，既然出不去，不妨先嘗試修補脈絡。” 　　迦葉和尚一番話，讓陸羽心中的鬱悶稍輕了些。 　　索性短時間內沒法子出去，修補經脈就修補經脈吧。 　　…… 　　翠屏古道。 　　荊棘林中。 　　聽到太微師叔祖說陸羽沒事。 　　陳一簡輕輕“哦”了一聲便準備去追那隻金毛貂鼠。 　　走出幾步，又忽然停下。 　　沒記錯的話，剛剛太微師叔祖說的好像是“清羽沒事”。 　　對吧？ 　　“啊？” 　　陳一簡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