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嶽醒來時已經入夜,屋內漆黑一片,起身引燃蠟燭,隻見桌上亂糟糟的碗筷不知何時撤去,食匣重新放在了桌子上,還冒著微微的熱氣。 打開食匣取出飯菜,才發現底部竟然燃著木炭,也不知放了多久。 飯菜依然溫熱,心中一暖,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伺候。 “唉……腐敗啊!” 草草用完飯,院中一片寂靜,前麵的的藥堂業已關門,許是傷患終於診治完畢。 正是深夜,小家夥依舊沒醒。 隻好重新回到房間,側臥在床上作枕荷仙笈的觀想狀。 身心沉入靈臺,默默運行健蒙篇的靈力運轉法。 “嗯!?” 隨著靈力運轉,蓮蓬上端坐的江嶽突然發現自己又失去了對身軀的控製,掙紮半晌,忽然感覺到軀體變得格外溫暖,就像躺在太陽底下一樣。 “哈哈哈……”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稚童的追逐談笑聲,聲音漸行漸近,最後到了自己身旁。 有孩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石頭,醒醒,快起來!我們看誰打的水漂遠吧!” 江嶽看到了光芒,隻見自己麵前站著五個赤足站在河邊的小孩子,最大的那個八九歲的樣子,穿著肚兜,頭上紮著小辮,還流著鼻涕,剛才正是他開口說話。 “好啊!”江嶽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回應從自己口中傳出。 自己又變小了?不對,更像是在用第一人稱看電影! 隻見幾個孩子在河邊一陣吵鬧,各自找到了心儀的石頭。 最大的孩子喊道:“看誰扔的遠!” 隨著附身的孩童揮動手臂,江嶽感覺到眼前一黑,世界突然旋轉起來,不,是自己旋轉了起來! 噗噗噗噗! 反復在水麵拍打了十九次。 “我贏了!我贏了!”孩童興奮道。 冰涼的河水中,江嶽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下沉,遠處孩童的吵鬧聲逐漸平息。 “我這是又變成了一塊石頭?” 隨著石頭沉入河底,陷入深深的汙泥中,一切又變得寂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江嶽覺得自己身下似乎傳來了微弱的推力,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把自己頂開。 隨著石頭翻起,江嶽周身一輕,一切又發生了變化,冰涼的河水沖刷著身軀,自己似乎變成了一棵萌芽。 隨著生命的萌發,時間又有了意義,嫩芽不斷伸展,很快就重新回到水麵上。 江嶽的視野變得瑰異,能同時看到周身每一個方向,隻是那天地似乎糊在一起,各種顏色的氣體在空氣中彌漫,還能看到有模糊的影子在水邊晃動。 隨著視野慢慢拔高,直到頂端花朵綻放,江嶽才明了,原來自己是變成了一株蓮花。 隨著蓮花的晨開暮閉,周圍的一切開始運動起來,岸邊每日都很忙碌,總有模糊的人影走來走去。 又是一日清晨,今天天地間的各種顏色似乎格外濃重,幾乎將岸邊的人影遮住。 突然,江嶽感覺四周變得炙熱起來,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火爐在側。 哢! 蓮花的莖稈似乎被什麼東西砸斷,還沒看清周圍發生了什麼,一股強風吹來,蓮花落入水中,天地間的顏色變得混淆,成了灰蒙蒙一片。 一股巨力傳來,蓮花瞬間被碾的粉碎,江嶽也被巨力擊飛到空中。 直到再次落地,江嶽才發現自己變成了蓮子。 “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等到蓮子再次開花,已經不知過了多久,隻是這次不同的是,蓮花綻放那一刻,一個小人端坐在蓮蓬上。 吱呀! 房門被緩緩推開。 江嶽大夢初醒,緩緩睜開眼睛,今日的茱萸穿著一身紫色的紗裙,肌膚勝雪,美目如畫,恍若空穀幽蘭,十分端莊。 “好看嗎?”麵前的佳人緩緩轉了一圈,目光閃動,開口問道。 “呃……萸姐?”江嶽試探道。 “你個臭小子竟然騙我,你不是說你叫江嶽嗎?怎麼又姓盧了?“朱萸氣鼓鼓坐在床邊,嗔怒道。 江嶽佯作大吃一驚,誠懇道:“姐姐怎麼會這麼想,我義父雖姓盧,卻隻喚我乳名,從未正式起名,我為方便行走江湖,才自作主張起名江嶽。” “哼,你倒是機靈。”朱萸冷哼一聲,伸手拉住江嶽的手腕,問道:“聽說你練成了枕荷仙笈,是不是真的?” 江嶽一怔,好奇道:“兩位姐姐共用一個身軀,難道見聞不會共享嗎?” 朱萸緊皺眉頭,抱怨道:“我前日消耗靈力穩固身軀,又連夜坐堂問診,差點累死,所以昨天隻能封閉五感在姐姐靈臺中休息。” 江嶽追問道:“既然共用一個身軀,為何二位姐姐靈力也不一樣?” “靈力生於真靈中,又不是在肉身上,真靈雖然寄托於身軀,卻隻會以靈力溫養身體經脈而已。”朱萸答道。 “那我如姐姐這般離開身軀也能存活嗎?”江嶽問道。 “你想得美,我跟姐姐同根修行三百年,根係交融早就不分彼此,你除非找到一個跟你靈魂完全融洽的肉身,否則隻能到真定境真靈才能脫離肉身生存。”朱萸嬌瞋道。 看來這副身軀是與我靈魂融洽才使我得以重生了,真靈…… 江嶽問道:“那姐姐你不能放棄肉身一直呆在茱姐身上嗎?” 朱萸咯咯笑道:“如果你能讓我兩年內修行到真定境就可以,要不然依然逃不了身死魂滅。” 這好像又對不上了…… 朱萸見江嶽深思,催促道:”快把靈力喚出來讓我看看。“ 江嶽聞聲催動靈力,隻見朱萸手上緩緩浮現一道銀色的霧氣。 朱萸觀察片刻,亦催動靈力附著其上,銀綠二色靈氣糾纏。 哧! 銀色的霧氣開始蒸騰,綠色的靈氣卻逐漸變得凝實。 “果然沒錯!枕荷仙笈催生的靈力十分有助於我輩木屬精靈!”朱萸反手打散靈氣,騰地站了起來,兩眼緊緊盯著江嶽,興奮道:“姐姐讓我去找街上你果然沒錯!” “呃……萸姐你能不能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江嶽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搞半天自己還成了唐僧了。 朱萸伸手緊緊捧住江嶽的臉,嬉笑道:“你現在關乎我的性命,如果可以的話,我都想從姐姐靈臺裡出來附在你身上修行了。” “嘿嘿……”江嶽傻笑幾聲,疑惑道:“為何我的靈力在體內是綠色的,喚出體外就變成了銀色的靈氣?” 朱萸思索片刻,說道:“許是與你的血脈有關,你的鱗片不就是銀色的嗎?” “那姐姐你上次是如何喚醒我妖軀的,為什麼我就不行?”江嶽問道。 朱萸拍了下江嶽的腦門,說道:“枕荷仙笈是人族功法,雖然不知你如何修成,但想來是與你的妖軀不相容的。” “不相容也能練?”江嶽驚疑道。 “我怎麼知道,你應該問你自己。”朱萸反駁道。 江嶽摸了摸自己的皮膚,問道:“那我該怎麼修煉妖族的功法呢?” 朱萸微微一笑,說道:“隻要你覺醒血脈,自然會曉得如何修行。” 江嶽無奈道:“這不又繞回覺醒血脈了。” 朱萸擺了擺手,道:“既然你能修煉人族功法,覺醒血脈也不用急於一時。” 如今也沒別的辦法,黎伯神出鬼沒,隻能等了,江嶽嘆了口氣,問道:“萸姐,你今天要教我修行雷訣嗎?” “昨天姐姐都沒辦法教你,我哪知道怎麼辦,姐姐正在翻譯雷訣,你先等等吧。” 說到這裡,似是想起了什麼,朱萸拉起江嶽,說道:“今天城裡好熱鬧,快起來,陪我出去轉轉。” “哦……” 江嶽翻身下床,穿戴好衣服,就要出門。 卻不想朱萸拉住江嶽,皺眉道:“你急什麼,把頭發束起來啊。” “啊?束發?”江嶽呆愣站住,自己長這麼大就沒束過發。 “你都十五歲了,該束發了,披頭散發出去人家會笑話的。”朱萸把江嶽按在凳子上,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把梳子。 江嶽坐在凳子上,感受著茱萸嬌嫩的手指挽過發梢,苦笑道:“早晚被萸姐你慣壞了,我都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了。” 朱萸咯咯笑道:“怕什麼,你都成了修行者,出門去也會有無數人巴結你的。” “那還是算了,讓一個陌生人伺候更難受。”江嶽笑道。 “讓我伺候就不難受嗎?”朱萸問道。 “那怎麼一樣,萸姐你都快成了我的夫人了。”江嶽打趣道。 “去你的!”朱萸聞聲大羞,伸手狠狠在江嶽背上捶了一下。 過了半晌,朱萸拍了拍江嶽的肩膀,說道:“快起來看看怎麼樣。” 江嶽站起身,看朱萸手中正拿著個小巧的銅鏡,對著鏡子打量,隻見頭上已經挽起了發髻,插著一根烏黑的木簪,長發束在腦後,比原來披頭散發是精神不少。 “怎麼樣?這簪子可是我在姐姐身上折下來的,有驅鬼辟邪之效。”朱萸嘟起俏嘴,小聲問道。 “啊……茱姐知道嗎?”江嶽驚道。 朱萸貼近江嶽,悄聲道:“當然不知道,我偷偷折的。” “啊?!”江嶽惶恐道:“茱姐看到不會生氣吧?” “哈哈哈……”朱萸笑得前仰後合,說道:“怕什麼,又不是你折的。” 按著江嶽的肩膀在麵前站定,看著麵前比自己低了半頭的男孩,笑道:“嘻嘻,不錯嘛,盧家如果知道痛失你這個年少有為的大修士,怕是腸子都悔青了。” 說起盧家,江嶽不由得想起了黎伯口中的朱一全,好奇問道:“黎伯說我義父得罪了朝中的大將軍朱一全,他也是修士嗎?” “應該不是的,修士向來求心練性,求的是隨心所欲,怎麼會置身朝局中蹉跎。”朱萸正色道。 “那皇帝呢?皇帝一人獨斷天下事,總不怕蹉跎吧?”江嶽問道。 “當今天德皇帝都活了一百五十多歲了,肯定有修為在身的。”朱萸答道。 江嶽驚疑道:“天德不是先帝嗎,現在是千秋皇帝登基十一年啊?” 朱萸譏笑一聲,說道:“哼,皇帝為了掩天下人耳目搞得把戲而已,改換年號藏頭露尾,要不是黎伯告訴我,我也被他騙了。” “為什麼?”江越好奇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朱萸解釋道:“天下世家門派雖然因為仙律超然世外,不敢隨意擴張勢力,但畢竟還在人間,若是讓凡人知道有長生之法,隻怕所有人都一股腦去尋仙問道了。” “仙律?凡人不能修行嗎?”江嶽十分好奇,按理來說修仙者的生產力應該更高啊。 朱萸緩緩說道:“據說世間靈氣每盛,便有靈災滌凡,修行者健蒙之後,體內靈力就會源源不斷地彌散成為天地中的靈氣,所謂體魄健蒙,精氣歸妹,說的正是修行的第一個境界。” “靈災?”江嶽疑惑道。 朱萸點點頭,繼續說道:“太古之時,也有賢者傳道於鄉野,那時候修行者雲集,世間靈氣彌漫,幾乎成了傳說中的仙界一般。可是,此後若有天災,便如同天崩地裂!加之靈氣還會增強修行者施法之威,短短一代人時間,蒼生就因天災人禍折損大半,有大能勘破天機,特地開辟三十六方洞天,將人間多數修者匯聚於世外,並立下仙律,以示後人。” “仙律有哪些啊?”江嶽追問道。 朱萸有些不耐煩,瞪了江嶽一眼,嗔道:”仙律如今十分繁瑣,但隻有一條有專人追索,那就是法不可輕傳!你以後若是在外麵闖了禍,可別說我是你的師傅!“說罷拉起江嶽向門外走去。 江嶽跟在朱萸身後,正色道:“我肯定不會出賣姐姐你的。” “哼,最好是,再說你生為妖類,找也是找你的族人!”朱萸打趣道。 江嶽得意道:“哦?那我還要謝過他們了,我正愁找不到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