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太乙山(七)唐生(1 / 1)

一道築起的籬笆墻和柴門,將祝春嬌隔絕在院外,略過期間厲鬼旱魃那些鬼怪之事,她看著漢子立即露出害怕之色,出言解釋道,“這位大哥莫怕,可我實實在在是個人……隻是途經此地,遭了難。”   漢子隔著柴門,聽了她的經歷,又見她渾身濕漉,想必真的遇到難處,不然不會至此,於是趕緊打開關上的柴門,讓開院門,容她進來,“如今這世道,亂啊……前日,才有官兵來過,說是懷疑有什麼江洋大盜躲進太乙山裡……我們這裡,每家每戶都被他們翻箱倒櫃,搜羅了個遍……”   指著院中磨刀的婆子,他嘆道,“我阿娘那一日後,便成了這樣,每日在院中磨刀,叫也叫不聽。”   話畢,他一聲嘆息,好心提醒。   “小娘子一人,途徑此地,要當心啊。”   “嗯……”   祝春嬌聞言一聲啼哭,掩袖而進,繞著磨刀的老婦,慢步跺進院中,“我就是今日遇到一江洋大盜,才淪落至此。”   “啊!”   那漢子不禁被她的哭聲打動,慌忙道,“小娘子,快別哭了,時辰已晚,你快進屋來。若不嫌棄,換身我阿娘的衣裳也行。”   祝春嬌復又央求,“那可否再給我些食物,小女餓了一天,什麼也沒吃。”   “好好好,後麵灶臺上剛好熱著一碗湯飯,請稍等。”漢子哪見過這等嬌俏的小娘子,耐不過她的央求,悉數答應。   “多謝大哥。”   祝春嬌破涕一笑。   不似妖精,勝似妖精。   漢子被她迷的五迷三道,許久才回魂,帶她進到後廚,為她拉開木凳,坐在土灶邊,“來,坐在這火爐邊上,正好烤烤衣衫,我去給你端飯。”   “有勞了。”   坐到灶臺邊的祝春嬌,確實已經冷的不行,從身後的柴堆中立即抽出根又粗又長的木柴,往灶臺裡又添了一把火,頓時身上暖洋洋的。   片刻,漢子的湯飯就擺上一個小幾。   “小娘子,稍坐,我再去為你收拾一間屋子。”   “多謝大哥,您真是個善人,今日正月初九,天公老爺定會保佑您闔家順遂,一生安康。”   祝春嬌笑靨如花,甜甜道謝。   “嗬嗬……誰還不落個難。”   “也借娘子吉言。”   漢子謙卑回禮,折身出門。   待後廚之中無人,祝春嬌趕緊一把抽下頭上的銀簪,朝那幾上的茶壺還有飯湯裡,沾了沾,待確定無毒,又用手帕裡裡外外擦了擦碗筷板凳桌子,眼見沒有任何異樣,才鬆了口氣。   師父曾叮囑過她:如今世道險惡,女子行走江湖,定要千萬當心,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否則會吃大虧。   且今日祝春嬌經歷了種種倒黴事,不得不防,做完這些,她才告了一聲罪,端起碗筷吃了起來。   米飯雖泡在青菜湯裡失了原有的硬度,可是祝春嬌還是第一時間吃出了兒時的味道,眼前不禁一亮。   “這是貢米?”   恰巧,漢子提著水桶回來,聞言一笑,“小娘子看來識貨的。我們太乙河東岸種出來的貢米,除了自留,要麼送給山上的老神仙,要麼全部送進那皇宮裡,隻有天家可以享用。”   “我也是好多年沒有吃到了。”   熟悉的米粒飯香,不禁讓祝春嬌點了點頭,然後順著他的話柄問道,“聽您的意思,大哥也是從外麵回來的?”   漢子“嗯”了一聲,走到灶臺邊的大鐵鍋上,揭開蓋子,將井水倒入,嘆道,“是好多年和家人沒有回來了,不成想,回來後,一切物是人非,大不如從前光景。”   “誰說不是。”   想到自家的道觀倒閉,祝春嬌感觸頗深,為了緩解氣氛,看著他提著水桶,閑話道,“大哥,難道是要沐浴?”   漢子又“啊”了一聲,指著熱湯道,“不是我要沐浴。是我家今日來的另一位客人,唐生,說要沐浴。待會水燒開了,娘子也可打些熱湯,梳洗一番。”   “唐僧?”   “那個三藏法師的唐僧嗎?”   祝春嬌微微詫異,同時心道越是山野之民,越是古道熱腸,居然什麼人都借住。   “不是……”   漢子自來熟的一邊燒水,一邊閑聊,“是從長安城來的一位唐姓書生,我便喚他作唐生。和我們這些山野之民不同,他是一位讀書人。嗬嗬,若論相貌,儀表堂堂,倒是和娘子極為相襯。”   “嗬嗬……您說笑了。”   對於漢子的亂點鴛鴦譜,幫忙燒火的祝春嬌搖頭失笑,委婉拒絕。不過,她還以為是那大名鼎鼎的玄奘法師呢。   原來隻是一位唐姓書生。   是她誤會了。   難得這偏僻山野來了這麼一位嬌客,漢子和祝春嬌閑聊了幾句話,便覺和她熟了,鄉下人也沒什麼忌諱,想到什麼順口便說了出來。   “嘴漏的家夥,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門外突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漢子立馬告罪:“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客人。”   “咦~”   “怎麼到哪都能遇見你?”   隻見門板一拍,大步走進來一個端著木盆,包著頭巾,踩著木屐,一身短打的高大莊稼人,不是剛才離去的淩雲是誰?   “我才奇怪……你怎會在此?”   祝春嬌也驀地一驚,“不會走了又偷偷掉頭跟蹤我吧?”   “要說跟蹤也是你跟蹤我。”   淩雲瞪她一眼,“你不是回你的太乙殿,又為何在此?”   “哼!”   祝春嬌哼了一聲,不願多談家中道觀倒閉之事,強行挽尊道,“我是回去了,可我師父他老人家雲遊四海,留書未歸。我隻好又下山出來尋他,這不剛好遇到這一處山村,就被這位好心的大哥收留。”   “再說,我不住這,我能住哪?方圓十裡,杳無人煙,我難道和旱魃一起露宿荒郊野外?”   “臭丫頭,還挺記仇。”   淩雲嗤笑。   “我說,你堂堂‘遮天’淩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為何佯裝易名,扮作一唐姓書生借住農家,莫非是怕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被人發現?”   祝春嬌狐疑的瞧著端著木盆,一副莊家戶模樣的淩雲,還披著條搓澡巾,哪還有剛才江洋大盜的威風凜凜。   漢子聞言立即又露出害怕情狀,“小娘子,此人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祝春嬌發現一不小心差點說漏了嘴,害怕被淩雲報復,立即嗬嗬一笑,糾正道,“還不是他在外欠了一屁股債,便改名易姓,躲進這山裡。”   漢子露出一臉恍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了想,指著淩雲道,“可不對啊……他不是唐生,他是唐生的仆人。”   “仆人?”   祝春嬌一臉不信,蹙眉:“不可能。”   “這天下間,還有誰能驅使的了他遮天?更遑論,還是他的主子!此話若是傳揚出去,他怕是要被人笑話死。”   淩雲越聽,臉色越黑,聽到最後,高聲道:“仆人怎麼了?我憑勞力和本事賺錢,不偷不搶,既不丟人,又不犯法。”   “官府都管不著,他人管得著嗎?”   漢子聞言也頻頻點頭。   幫襯說話,“是的,是這個理。”   這會換祝春嬌有些不敢相信的張了張嘴,方才還在她麵前不可一世的家夥,如今卻口口聲聲奉另一人為主,這還是江湖上連神策軍、金吾衛也無法捉住的那一片黑雲——“遮天”——淩雲嗎?   “淩雲……”   就在祝春嬌震驚之餘,一道細弱的男聲悠悠從後院的廂房傳來,明明隔的有些遠的距離,卻言猶在耳,十分好聽。   跟那日日夜夜魂牽夢繞的聲音倒是有幾分相似。   “熱湯還沒打好嗎?……”   此話一落,淩雲這才想起自己出來是乾嘛的。   “來了,來了!”   頓時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招呼漢子:“快快快!快給我熱湯!”   “唉!好的!”   祝春嬌震驚的看著這一幕,隻見他忙忙慌慌打好熱湯,提著水桶,就往後院奔去,甚至這麼短的距離,還用上了輕功。   於是,她忍不住腳尖輕點。   飛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