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師的手上還戴著一雙黑色的皮質手套,保護著他的雙手免受煉丹過程中的高溫和腐蝕性物質的傷害。他的腰間係著一個小巧的錦囊,裡麵裝滿了各種煉丹所需的十八般工具。 隨著爐內火苗越來越小,溫度的逐漸降低,煉丹師眼中的火光越來越亮,隻見爐中的金丹的形態終於趨於穩定,不再是液態的漿液,而是變成一顆顆圓潤的藥丸。 在爐火日以繼夜的淬煉下,金丹得到了的提純和凝練。每一次的淬煉都像是一次洗禮,將金丹中的不純之物剔除,隻留下最純凈、最強大的能量。 “開地爐!” 他大喝一聲。 煉丹師以最快的速度打開“地字號”紫金煉丹爐的灶門,從中取出一粒地元丹,看了看品相,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轉身呈給上座正在打盹的祖師,“祖師,這爐地元丹品相上成,可為上品丹,送入宮中。” 上方的老道“嗯”了一聲,睜開眼看了看,果然粉色的光澤上佳,吩咐道,“玄靖,那你就清點數量收好,準備下月老君誕送進宮中,呈給聖人。” “是,師祖。” 被叫做玄靖的煉丹弟子,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放入特製的玉盒中進行封存。經過爐火不斷淬煉提純的金丹,香氣四溢,饞的就連那飛鳥也停在藻井上,向裡探頭探腦,不知道是否吃一顆能得長生。 萬道霞光,順著八角樓頂端的藻井,斜射在煉丹房的一角,這裡有一張石臺,上麵擺滿了煉丹師們的手劄和古籍。這些書卷記載著歷代煉丹師的心得和經驗,是他們煉丹的指引。 石臺上還擺放著處理好的各種珍貴的人參,何首烏,蠍子,蜈蚣,鱉殼等珍貴藥材。 隻見一隻無主的手,從石臺下麵伸出五根指頭,然後在石臺上來回摸索著,時而抽走一盒人參,時而抽走一盒蠍子乾,時而抽走一盒蜈蚣乾…… 負責撿藥的小童端著切好的藥材回來,“咦”了一聲,罵道:“我剛剛準備的人參,蠍子精,蜈蚣精呢!” “哪個小賊給偷了?” 這一聲立即叫醒了上座閉眼打盹的祖師爺,隻見一身陰陽雙修八卦金甲黃色道袍的白眉老道,起身四處張望,“誰?誰偷了我的仙家寶貝藥材?” 一個聲音自石臺下麵瘋瘋癲癲響起。 “是他!是他!” “閉嘴!迷姑!” 一個胡子拉碴的老道士抱著一隻酒葫蘆,還來不及封住對方的嘴,已經被眾人團團圍住,他“嘿嘿”一笑,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抱著一隻大酒葫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說道,“諸位師侄,不要那麼小氣嗎!……反正天家每年賞賜的寶貝流水一樣,從年頭賞賜到年尾,你們亮寶臺又不差這幾樣,就當送給師叔我,或者當被耗子啃了也行。” “好你你你個李天然,你是說你屬耗子的!” 一個聲音重哼響起,原先座上一個的白眉老道叉腰,朝他指著一把紫竹五明扇罵道,“看看你哪有半分上清宗長輩的模樣嗎?簡直為老不尊。” “沒有!沒有!” 那個瘋瘋癲癲的聲音再次站起,隻見石臺下麵又鉆出一條人影,穿著一身花裙子,紮著兩條紅辮子,還塗著兩個大紅腮,鸚鵡學舌般拍手道。 清虛子聞言指著迷姑當即皺眉:“迷姑,你也閉嘴!” 迷姑癡癡一笑:“閉嘴!閉嘴!” 李天然缺搖了搖他的酒葫蘆,蕩了蕩裡麵的酒汁,得意道:“清虛子,既然都化到了我的葫蘆裡,就算你們找我吐出來,我也沒有,還不如送我得了。” “你你你……” 清虛子氣結,數落道:“你說你一年到頭,不在你的太乙殿守著,跑來我亮寶臺又是蹭吃又是蹭喝,如今就連給聖人煉丹的材料也盯上。” 李天然卻不以為然的捋著胡渣子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太乙殿太窮了,我守著也沒有幾個香客,你總不能叫我去喝西北風餓死吧?” “再說趙歸真那小子,明明是我上清宗弟子,在宮裡當差,逢年過節卻從來不孝敬我這祖師爺,好東西都送到了你的亮寶臺,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你丹鼎派應該感謝我上清宗。” “這點藥材就當謝禮了。” “不必客氣了。” 然後大手一揮,還一副施恩的模樣。 清虛子聞言嘆氣:“罷了罷了……” “合該我欠了你。” 迷姑聞言眨了眨言,也學著搖了搖頭:“罷了罷了……” 清虛子見此被她氣到,揮著五明扇驅趕道:“誰把迷姑放進來的?” “煉丹房乃重地,萬一分神炸爐,今日一日我們又白燒煉了。可不是她捉迷藏的地方,快把她轟出去!” “出去!出去!” 性子潑辣的童兒已經開始趕人,迷姑被眾童子推著推出丹房,啐道:“丹房不是你耍的地方!” “哪來回哪耍去!” 迷姑卻站在門上拍手學舌道:“出去!出去!”就是不走,直到一個欣長的身影出現。 童子們當即住了嘴:“劉玄靖師兄。” 劉玄靖揚起半臂袖袍,上前摸了摸迷姑的發頂,拿了一個小玩意塞進她手裡,柔聲道:“迷姑,乖!回藏經樓等我。” “到時我給你帶雞腿飯。” “乖!乖!” 然後在眾人嫌棄的目光中,迷姑笑著點頭,玩著兩條紅辮子,果然沿著天梯一路跑出亮寶臺,跑向對麵的太清宮。迷姑雖然瘋瘋癲癲,可是在這淩絕頂的地方走路,卻半點不迷糊,每一步既輕巧,落地又穩又準,絲毫不受山上的罡風影響。 不禁惹得新來的一眾小弟子羨慕驚嘆:“迷姑這八卦迷蹤步的身法好俊啊!” 熟知情況的清虛子祖師道:“你們別看迷姑腦子有點毛病,她修煉起來可一點不比你們這些所謂的天才弟子差。” “那迷姑是怎麼落得這癡癡傻傻的呢?”小弟子不禁問道,清虛子祖師搖了搖頭:“我隻記得是某一日迷姑修煉中,似走火入魔,醒來後變這樣了。”話落,清虛子不禁一聲惋惜,迷姑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沒成想最後癡傻一生。 “修煉還會走火入魔?” 這話嚇得一眾新弟子,他們原以為修煉隻會成仙,沒想到還會入魔。 清虛子當即揮舞著手中的紫竹五明扇,訓誡道,“這是自然,凡人皆有心猿。若不能得脫心猿,道心不堅者,輕者像迷姑一樣瘋瘋癲癲,重者走火入魔,暴斃而亡,不在少數。” 對於清虛子之論,李天然並不認同,他用力拍開他的酒葫蘆,浮了一大口酒,醉醺醺道:“人吃五穀雜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自有私欲雜念,三災八難。你個老泥丸子,莫把修行說的那麼可怕。心猿,意馬,並非心魔,不能談之色變,那才是壞了道心。” “瞧瞧,都嚇壞這些小家夥了。” “以後,我道門收徒更難了。” 李天然搖搖頭,嘆了口氣,“往後整個大唐就真的成了佛門的天下。” 清虛子卻挺直了背脊,挽起金色的袖袍,義正言辭地駁斥道:“若不告訴他們其中利害關係,人人隻道成仙好,那和騙術有什麼區別?” “道亦有道。” “這世間從無一物,隻有全然好處。之如上善若水,既可灌溉農田,養育萬千生靈;亦可化作洪水猛獸,奪人性命家園。就算我燒煉的金丹,既可救命助人,也可如你所說炸膛殺人。” 清虛子立於高處負手,再三告誡一眾弟子:“故爾等弟子,不能全然依靠丹藥提升修為,以期得道飛升。” “這並非大道。” “而是走入窄門。” 可一眾弟子們聽完師祖們的對話,都不禁流露出了幾分迷茫,那他們煉製仙丹,辛苦修行,又是為了什麼? 停下手中的活,劉玄靖恭敬抱拳請教二位祖師道:“那敢問兩位師祖,我們為何要修仙得道?” 李天然靠在蒲團中,手中握著酒葫蘆,隨意地晃了晃,酒水在葫蘆裡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看了身為衡陽宗天才弟子的劉玄靖一眼,仰頭大笑一聲:“這個問題,要問你們自己啊。” “你們求的是什麼道?” “得的就是什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