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商州煙雨(一)丫鬟(1 / 1)

晡時,吃過送行宴,牛不巽便命人將唐棣所有車馬行李全部如數奉還,並親自騎馬帶隊護送唐棣的馬車和祝春嬌離開伏牛山,待快到州嶽山,他一拉馬韁駐馬道,“賢弟,此處已到伏牛山邊界,為兄不能再送你了。往後一路山道不平,此乃我伏牛寨當家腰牌,你若遇到什麼難事,可憑此腰牌,保你平安無事。”   “那就多謝大哥美意。”   唐棣雙手接過腰牌,定睛一看。   果然是個好物,隻怕憑此腰牌,仗牛山一帶所有山匪見到他都要繞道走。   馬上牛不巽看著山下漸行浙遠的馬車,不斷揮手大聲送別,“賢弟,一路順風!”   “牛兄。”   車上唐棣也一路揮手,勸他歸去,“快回去吧。”   山崗上,眼見那獨一輛的四輪馬車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蹤跡,牛不才才打馬轉身不解問著前麵的大哥,“大哥,你為何要與那笨書生結為異姓兄弟?”   牛不巽駐馬仰望巍峨高有千仞的君山,玉樹瓊花雪紛紛,危崖怪石馳蠟像,冰掛處處氣蕭森,不禁心曠神怡,反問道,“我問你,你可知這唐棣是誰?”   “是誰?”   牛不才不悄撇嘴,“不就一書生嗎?”   牛不巽搖頭,“你個蠢貨,我大唐有幾個姓唐的名人?”   “你說他是……”牛不才恍然。   牛不巽道,“就是那淩煙閣二十四功臣莒國公的後人,當今戶部尚書的義子。”   “唐三郎。”   “翰林院學士,待詔,唐棣。”   “哈哈哈……你我兄弟等的潑天富貴來了。”   牛不巽一想到日前管理庫房的賬房在登記戰利品入庫時發現唐棣的身份文牒還有隨身公服,官帽,第一時間呈給了了他,他就知道他等的機會來了,如今他的投名狀已經遞了上去,仰望著金頂雪光相映的君山,一聲長笑,千山萬壑回響聲聲,便激動無比。   “哈哈哈……”   他等這一天真是等的太久了。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牛不才聽到這裡,已然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可可大哥……我……日前可是大大的把那書生得罪了……”   “你如何得罪他了?”   牛不巽盯著弟弟問道。   “我……我……日前危急之時,我拿他做擋,去喂大蛇……”牛不才吱吱唔唔才道出實情。   “你……你這蠢才!朽木!”   牛不巽猛的回首,握鞭氣極,“不可雕也!”   ……   伏牛山脈,雲海之上,金頂道觀,就像一座天宮,靈霄絳闕,瓊樓玉宇,伴隨著日落時分的縷縷霞光,好似一幅流動的畫卷。   一隻雛鷹出巢,遙望天際,走向懸崖,滑動翅膀,展翅欲飛,突然大風起,那鋒利的鷹爪用力一躍,搏擊長空。   深山老林裡,一個黑袍和尚哭救無門的狼狽不堪的被豺狼追著滿山跑,撲通一聲,跌落河裡。   “啊!……”   “菩薩?……誰來救救貧僧?”   湍急的河流裡,無望的哭喊聲回蕩在寂靜的山林裡,隻有鳥獸的聲音與之回應。   馬車上,春嬌翻著屁股下麵牛不巽連夜叫人趕製的兩張龍皮和虎皮,“這兩張皮子倒是個好東西,虎皮秋冬保暖,龍皮春夏納涼。”   唐棣到不在意這兩張皮子,皺眉盯著馬車後插著的那根礙眼的黑色禪杖許久,問道,“祝仙子,你還帶著這禪杖做何?”   “自然是等下次遇到那和尚,用它好好教訓他!都是他這根染血的禪杖引來了大蟲和大蛇,害的我們差點丟了性命。”春嬌惡狠狠的道。   “難道不該找他算賬?”   “嗯……”   唐棣鄭重點頭,“是這個理。”   春嬌道,“還有,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我們兩……也算過命的交情了。從今往後,你別老是祝仙子祝女俠的叫……叫的我別扭,喚我春嬌就好。”   車外春光乍泄,映入車窗,唐棣垂目隻見女子臉頰緋紅,如帶酒暈,十分英姿,不拘小節中,平添五分春色,三分天真嫵媚不自知。   當真人比春嬌。   與她同行……   此去一路,想來不會無趣。   “春嬌?……”   他試著喚著她如此親密的閨名。   “嗯。”   她清聲應到。   “隻是你我孤男寡女,出門在外,未免閑言碎語……小生想……”唐棣看著兩人同坐一車,不知如何開口。   春嬌狐疑的看著他:“你想什麼?……”   “我想……不若你我二人扮作主仆……小生占姑娘一個便宜,舔為主子,你為照顧阿奴的侍女,方便一路同行。”   唐棣看了看一邊自個玩木偶的阿奴,小心的選擇措辭,看著她問道,“可好?”   春嬌心想他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但也君子,便應承下來,“還是唐公子你想的周到,那便按你說的來。”   唐棣微笑挑眉,“還叫唐公子?”   ……   待過了州嶽山,二人尋了個驛站,洗漱一番,換了一身衣衫,春嬌摘了頭上的蓮花冠,特意梳了一對蟬髻,換上一身翠綠色的新荷瀲灩裙,徑自走出驛站,扮作侍女的模樣,屈身一禮,“三郎,這樣可好?”   唐棣聞聲回頭,上下打量了一眼。   微笑頷首,“很好。”   “走吧。”   特意梳洗打扮一番準備上路的春嬌,卻看見驛站外馬車邊抱劍而立的黑衣武士已等候多時問到,“他是?”   唐棣抱著孩子淡淡介紹,“他是我的車夫,忍功。先前遇到山匪,我便差他去官府報信,沒成想,他竟在山裡迷了路……現下才找到我們。”   祝春嬌驚訝道,“除了淩雲,你還有其他侍衛?”   唐棣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忍功,介紹道,“他是陛下賜我的護軍,護我一路安衛。”   而且這位立在馬車邊上的黑衣武士,太陽穴高鼓,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厲害人物,且身上有一股威嚴之氣,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不過想來唐棣一天子近臣,奉旨出京,怎可能孤身行走江湖?   就算淩雲不在,肯定另有人保護。   隻是居然這麼大個人,還能迷路……   祝春嬌看著他的這些侍衛一個二個都好像有點不太靠譜,一個丟下主子自己去送信,音信全無,一個丟下主子自己去報官,迷了路……不禁好奇問道,“可是……日前,我在客棧怎未見過他?”   明白她的小心思,唐棣一笑,隨手指了指客棧外不遠處的大樹後,“平日裡都是淩雲近身伺候,他則守在外麵。”   看向忍功:“對吧?”   忍功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走近馬車,開始整理行李。   懂了。   果真是她多事了。   她還想著二人一道同去宗聖宮,可以有個照應。   祝春嬌當即就要告辭,“春嬌多事了,唐公子身邊有這些能人異士,想必此去宗聖宮自不必擔心。”   唐棣聞言斷眉微皺,當即道:“不是說好結伴同行,有個照應,而且我這脖子上的傷,祝姑娘不是說得十日才好,忍功和我都是男子又不通醫理,笨手笨腳。”   看著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隻會讀書寫字;一個隻會牽車趕馬,悶不吭聲,祝春嬌有些糾結要不要答應,與他們一路通行。   “吱吱……吱吱。”   阿奴也拱手作揖哀求,然後唐棣將阿奴送到她手邊,“你看,阿奴也求你留下來。”   從小缺少朋友和家人都春嬌摸了摸可愛的阿奴,不過兩日相處眼中便有了不舍。   “你個小粘人鬼。”   “小滑頭。”   唐棣笑看著他們,撩起衣擺,登車而上。   “好了,上車,出發吧,否則日落之前趕不到下一個村莊,我們就隻能露宿野外了。”   “那好吧~”   “對了,我的蓮花兒呢?”   “放心,有忍功。”   隻見忍功將蓮花兒的韁繩係在車橫上,拉車的一頭大白馬,用它的大鼻子,蹭了蹭她的蓮花兒,春嬌隻覺有趣,“你這馬兒也可愛,叫什麼名字。”   “龍駒。”   “龍駒,你要和我的蓮花兒,好好相處啊。”   車上的唐棣便見春嬌上前摸了摸龍駒,與它打著商量,不禁歪頭一笑,“她還真是一點也不見外。”   忍功安頓好兩匹馬兒,便翻身上車,揚鞭發車。   “坐車啦~”   看著窗外春光明媚,微風徐徐,身側美人同行,還有一個可愛的小搗蛋,春嬌開心的抓著它的毛毛小手揮揮:“阿奴,姐姐,帶你……出門闖蕩江湖了……”   “吱吱……吱吱……”   吧唧親了一口阿奴,這些年都沒有一個師弟師妹陪伴的春嬌對小毛孩子,簡直愛不釋手,使勁折騰。   “啊!”   “阿奴,別動!……我的發髻!”   噗嗤一聲,對麵唐棣實在沒忍住,然後低頭握拳輕咳一聲,“咳……反正車上也無他人。”   春嬌掏出貼身攜帶的小鏡子,左看右看,氣結瞪著他,“……”   你不是人?……   “啊!……阿奴,你在我身上又做了什麼?”   “我的新荷瀲灩裙!……”   春嬌看著裙上撕裂的布條。   唐棣看著她,握拳咳嗽一聲,“咳……不好意思,它欠收拾了……”   當即沉眉訓子,“阿奴,頑劣,該打!”   “吱吱……”   阿奴聞言委屈的耷拉著腦袋。   訓完阿奴又立即賠禮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等到了下個城鎮,我賠你一條新的。”   “你可知這玲瓏閣的裙子有多難買嗎?每個款式都要提前一年預定。”馬車裡,春嬌心疼的看著自己的愛裙,心在滴血。   “十條。”   果然是官爺,出手就是闊氣。   “一言為定,十條玲瓏閣的裙子……咳……那如今我穿什麼?”   唐棣轉身抽出馬車壁上的木格子,“若不嫌棄,這裡有幾身棣華新製的儒衫,還未穿過。我下車,你可換一件。”   “隻能這樣了……”   無奈又散了被抓亂的發髻,脫了一身霞披雲帛的裙裳,春嬌換上一身男士黑雲滾邊白袍儒衫,改梳了一個男子發髻,還戴了一隻唐棣的男士玉冠,掏出貼身銅鏡,對鏡自照,滿意一笑,“不錯,又是一戲文中的多情玉麵俏郎君,比那風流書生唐棣也不遑多讓。”   唐棣也不催她。   悠然坐在古樹下,懷抱靈猴,輕聲念書,許久隻見春嬌戴著一頂遮陽的帷帽,走下馬車,騎上自己的蓮花兒,一騎絕塵當先。   “唐棣,我不坐車了。”   “那顛的人骨頭都酸了的馬車,就留給你們坐吧。”   “我還是騎我的蓮花兒,自在。”   溶溶春水,萋萋芳草。   女子花白儒衫,英姿颯爽,打馬而行,縱橫山林,恣意江湖。   唐棣輕笑抱起阿奴登車,執起一卷《詩經》,念到:“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薑,德音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