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掌祀,又見麵了。” 低沉如同中老年人的聲音響起,這次再也沒有那種水中沉悶之感,顯然昨夜的那場饗宴,也令這頭紫紋老鱉受益匪淺。 不過在外麵的建寧鎮民們看來,就是趙天生那位遊商掌祀中間,多出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似乎是要成為兩人那什麼‘祭決’的評判。 聽到紫紋老鱉的問好,不管是魏老道還是遲玄都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異彩,倒是趙天生微微拱手,算是回答問好了。 然後這頭紫紋老鱉才看向了另外的那名遊商掌祀,那擬人的五官上看不出喜惡。 “這位陌生的他州掌祀,吾來擔任這場‘祭決’的評判,可有意見?” 那來自神州的遊商掌祀麵色沉靜,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同樣拱了拱手。 “沒有,閣下擔任評判,我認可!” 倒是他身邊的那幾個遊商掌祀,其中有人想要阻攔,卻被身邊的人,低聲勸住了。 ‘不用著急,那非人哉認識這裡的那個小子,卻未必是壞事。’ 那有些沖動的遊商掌祀,到底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勁頭。 ‘田二哥,怎麼說?’ ‘俺可沒有你這樣的心思。’ ‘快細細說來,李大哥不會有麻煩吧?’ 姓田的遊商掌祀與同伴都是一齊自神州而出,自然也是極為講究鄉土人情。 要知道神州就如同趙天生過去的漢朝年代,好神鬼巫術,最講究血脈鄉土人情關係,這出門在外肯定是不能坑自己人。 ‘那非人哉一開口,就暴露了本地掌祀和它相熟。’ ‘還特地問了李大哥要不要讓它來評判,說白了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中立...’ 田姓的遊商掌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妥帖之處,卻又聯係不起來,但是他可以確定,如今的局麵絕不是偏袒的一邊倒,反而是在同樣的水準下,說不定自家大哥能夠勝出。 想到這裡,他沒有再繼續開口,反而是心中閃過了一道念頭。 ‘果然還是得出來遊歷一趟,不然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在這盛州哪怕是一處山野小鎮之中,也有如此的心機謀劃。’ ... 別看跨州遊商是一場壓上性命的危險機遇。 可是在很多地方,要參與這麼一場機遇,也得是家裡有資源,要麼就得有不小的本錢。 一般人還真沒法參與進去,也就不奇怪這些來自神州的遊商掌祀一個個看起來這麼氣勢不俗,甚至是手段心機都別具一格了。 要知道神州尚武,可是與殷州,始州相提並論,號稱是九州天下,兵烽最盛的三州之一,哪怕是盛州也堪稱是武備充沛,也比之不及。 而魏老道在知曉了這些人來自神州後,就稍微多分了一點注意,在這些遊商掌祀身上。 如果是其他的跨州遊商掌祀,或許還比較安全,可那三州的遊商掌祀豈是尋常,基本上都是廚藝武藝一把抓的。 還真得小心一點趙天生那個小身板。 真要讓他磕著碰著,那倒黴的就不止是他一個老道士了。 拍著自己的腰後別著的旱煙桿,魏老道神色莫名的掃過周圍越聚越多的圍觀群眾,卻唯獨少了一些人的身影,很多事情其實也就是不言而喻了。 ... “既然雙方契約已立。” 紫紋老鱉給人一種極為擬人的感覺,發出了它屬於評判者的言論。 “那麼...” “祭決開始!” 沒有多餘的言論,這既不是非人哉的習慣,也不是掌祀修行的習慣。 趙天生和那位出身神州李姓大族的遊商掌祀對視一眼。 沒有任何的猶豫,便已經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掌廚空間之內。 尤其是那位李姓遊商更是不凡,他家裡本來就是武將世家,對於掌祀修行亦是極為精通,可惜他在這一路上資質不夠,否則也不會出來這麼一趟。 隻不過既然家世不凡,那麼帶出來的東西便不會少了。 可惜有些是不能換成盤纏的,否則也不會接下這麼一個,被他如今視為倒黴透頂的任務。 且見那遊商掌祀,從自己的書簍裡,拿出一張青底的‘藏鮮符’很明顯和九州流通的尋常白符,黃符不同,這等特質的符紙,也代表了更加強大的藏鮮效力。 其中所蘊藏的必然也是等級極為不俗的食材。 當他解開符籙,落在案板上的,便是那麼一塊被包裹在重重的荷葉之中的一塊血紅肉塊。 一般人自然認不得這些已經成塊的肉類來歷,可是趙天生卻一眼就分辨了出來,知道那是一塊質地極佳,甚至在建寧鎮周圍,湘水流域都未曾見過的...鹿肉! ... 湘水流域,自然是有鹿群存在的,實際上鹿肉在某段時間內,還是湘府湘水流域之地,長期的肉類來源之一。 直到後來掌祀修行一脈發展,九州的資源極大的充分得到了增長,在千年之前就已經到達了一個平衡的巔峰。 甚至都已經極少極少能聽到有人凍死餓死。 就算是孤兒,也能依靠百家飯長大。 就憑這一點,掌祀一脈修行如今依舊地位崇高,確實也沒有誰能挑出理來。 活人億億萬,就光是這一點功德,就是無法抹滅的。 隻不過隨著資源發展,非人哉的存在也得到了大大的增加,這也導致了如果是像那遊商掌祀手裡的鹿肉品質,在盛州便絕對已經算是非人哉一員的開智鹿精了。 除非是有傷人或者是害人性命之類的事情,否則盛州幾乎不會肆意獵捕這等鹿精。 這也導致了,這等水平的資源,極少能夠流通在府城之外的地方。 趙天生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等級的食材,幾乎已經達到了玄丙級別,在黃丁級食材當中,已經穩穩的立於巔峰! ... ‘天生,那食材不簡單...’ ‘這神州來的遊商掌祀的水平,比我之前預估的還高一些。’ 遲玄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連忙出聲警告。 但趙天生卻是麵帶笑容,並沒有半點著急。 他還未入門掌祀,就已經開始為非人哉們烹飪料理,更何況如今已經是掌祀三階‘分’之境界? ‘放心遲姐姐,我不會輸的。’ 堅定的念頭不止是滿溢的自信,更是一種精準的自我認知。 ‘況且有那菌油存在,我的食材難道就差了麼?’ 早已經打定主意準備製作一道裹滿了春意的炒飯,趙天生自然得將這個季節時令的美味,都融入進去,包括他特別出門一趟才帶回來的‘雁樅菌’! ... 將從家中帶出來,堪稱壓箱底的食材拿出來,也代表了這位來自神州的遊商掌祀,已經徹底的放棄了接下來的旅程,但也同樣顯出了他全力以赴的祭決態度。 這一點,從周圍的那些遊商掌祀的同伴們的神色上也可以分辨出來。 ‘李大哥家裡的這份鹿肉,在洛邑聽說也是一等一...’ 那性子急躁的漢子低聲的開口。 田姓的遊商掌祀默然點頭,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隻不過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家這位李大哥,恐怕已經有了突破掌祀三階‘分’之境界的可能。 ‘荷香鹿肉羹..’ ‘沒有想到,居然還得提前依靠家裡的幫助,才有信心贏過這一局!’ 神州洛邑李家,根底還是在兵家之路上,對於己方有的優勢就乾脆的利用,這李姓的遊商掌祀倒也不會有什麼不好意思。 掌祀一道包羅萬象,無論你怎麼走,隻要能夠前進不停,而不是斷頭路,那麼就沒有問題。 百家之中也有許多思想也融入了其中,形成了自己的掌祀不同的風格。 李家這一脈實際上在神州的掌祀修行當中並不起眼,反而是在兵家修行裡,頗為亮眼。 隻不過他這種平平無奇,也是相較於神州各地的掌祀,麵對盛州這麼一個小鎮裡的掌祀,他家傳承下來的一些食譜,同樣也應該是碾壓的水平! 要知道,神州之地大菜之中,以燒烤,羹蒸,水煮之流最為出彩。 他掌握的這一道‘鹿肉羹’更是可以算得上久經考驗的食譜,為了學習掌握,花費了他許多的時光。 過去他還不理解這道‘羹’菜裡的一些細節奧妙,可是隨著跨州遊商,如今逐漸就體會了掌祀三階之中‘分’的奧妙。 別看許多食材是混為一體,尤其是羹菜更是由湯汁糊住了全部,可實際上每一種食材都要品類分明,每一種味道都要能夠體現出來,如此才能算得上是三階之分,亦是味道上的‘清晰’二字。 ... 自上林苑之中獵捕的鹿肉,經過了放血等工序,又用荷葉包裹。 天然就等於是多了一重醃製與烹飪的手段。 遊商掌祀在祭決之中,可以說在食材上絕對是處於領先優勢。 更別說這道‘荷香鹿肉羹’的製作,早已經被他爛熟於心。 筍絲,芋絲,白菜絲,豆芽,藕絲,全部準備好,最關鍵的鹿肉同樣也是直接切成肉絲,但是卻還得經過一道上糊的工序。 略微要比前者配菜更粗一倍的肉絲,切好以後不用如何醃製,就已經有一股淡淡的荷葉香,以及鹿肉特有的腥鮮氣味。 不是新鮮,而是腥鮮,那種獨特又格外清晰的野味,有人喜之如狂,有人摒棄如屙堵物。 李姓的遊商掌祀並不會刻意的再去祛除這種味道,而是利用其他食材的搭配,讓鹿肉的味道體現出來的同時,又會被其他的食材味道給分散。 這也是掌祀三階‘分’之境的奧妙。 越是烹飪,越是能夠感覺到掌祀之道的深奧玄奇。 用包裹鹿肉的荷葉燙水,然後再用這些水來焯水,筍絲,芋絲等配菜,最後這些焯水的汁液,再經過蔥薑洗禮,又過濾沉澱取上麵最清澈的一小碗。 這就是鹿肉羹打底的湯汁的一部分。 而鹿肉羹的鹿肉,同樣也需要裹糊。 由於掌祀修行配合農家修行的研究,九州之地主食幾乎已經全部開發完全,高產的紅薯,土豆,玉米之類更是極多,於是深加工的各類澱粉也層出不窮。 過去的鹿肉羹用的是什麼糊,就連這位李姓的遊商掌祀也搞不清楚,可是如今他們這一脈流傳的,用的就是紅薯澱粉,還得是燙過三分之一的紅薯澱粉。 依靠著快速的糊化,讓肉絲外層裹上一層的麵糊,然後一根根的放入燒開後,立馬保持隻剩下小小魚眼泡的水裡,慢慢的浸熟。 這樣的鹿肉不但可以保留滑嫩的口感,還能避免鹿肉這一類食材最大的問題,就是脂肪少,肉質會偏粗糙。 然而經過這麼一番烹飪後,原味打底的鹿肉羹,將吸收更多源自於其他食材的滋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配合上鹿肉釋放的鮮美。 可以說這麼一道‘荷香鹿肉羹’已經展現出了‘庭宴’級料理的架勢。 尤其是那一手調糊,以及最後鹿肉裹糊成型的效果,好似琉璃裹上了鮮紅的珊瑚,就算是建寧鎮的這些居民們也嘖嘖稱奇,對趙天生也不免升起了幾分莫名的擔憂。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們才忽然意識到。 ‘天生這個伢子,半天在搞什麼東西?’ ‘你不講我還沒注意到啊。’ ‘別個菜好像都要完成了,怎麼沒看到天生伢子的動作咧。’ 耳邊都是唧唧咋咋居民們的議論聲,常熟叔也是服了,平時沒看到這些家夥嘴巴這麼碎。 忍不住低聲開口。 “吵什麼吵,沒看到天生正在準備麼?” “那外州來的,也就是看著花裡胡哨。” “真要說本事,還是咱們自己人!” 說起來,比起那神州來的遊商掌祀,趙天生確實顯得過於簡單了,並沒有拿出什麼特別的食材,隻是將最近時令的野菜取了一些,慢條斯理的在處理。 就連速度也看起來慢悠悠,沒有花多少力氣。 然而遲玄這位‘玉食仙’卻好像看到了一縷縷如有實質的春風,開始環繞在趙天生的身邊,掠過他處理的那些食材上,最終要躍進那即將開始烹飪的灶臺之中... ‘這是?!’ 幾乎同一時間,一直在觀察這場祭決的那位兜帽客,也感應到了什麼。 眼中露出精芒神光,似是要洞察天地間的一切奧秘!